文/谜之美食家
图/谜之美食家
如果你已经读完本期深案例的前两章内容（上篇戳此，中篇戳此），就应该知道，中通崛起伴随着长期以来对“通达系”的行业歧视。中通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加盟制快递公司有资格与直营制快递公司被平等对待。
然而，同样的，我们也不能忽视今天存在于中通身上的问题。这些问题无关出身，而是企业发展中不可预测也难以避免的瑕疵。在今天的推送里，我们希望贡献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帮助企业乃至行业更好地正视自身存在的问题。
今天的深案例，我们就来分析一下中通存在的问题。
当加盟制遇上现实问题
加盟制自有其存在理由和优势，但在当前阶段安全隐患仍在。就像《怪诞行为学》一书里描述的那样“汽车制造商和道路设计者在制造汽车，修建道路时会注意到驾驶者和乘客的安全。他们给汽车安装安全带，防抱死刹车，后视镜，气囊，测距仪；在高速公路两侧修建安全便道，加上限速带……尽管如此，人们在开车时仍然不断地犯各种错误，造成事故和伤亡。”
中通的工作人员就像汽车制造商和道路设计者，通过不断调整规则来约束加盟商的行为，使其犯错率限制在安全区域内。金任群说，他们就像一支行进中的蚂蚁大军，一两只捣乱的蚂蚁不会影响到全局。
这种“容许”局部混乱的管理办法从企业治理成本上行得通，但站在其它角度看就值得警惕。去年9月，一名中通快递员闯入收件人家中试图性侵独身女性，最终被绳之以法。但受害人一度因此陷入抑郁。
尽管该中通快递员事后被证实为加盟商所雇用的员工，但外界只会把这笔账算在中通头上，这件事对中通声誉造成了明显损害。
通过虎嗅对中通下面多个网点的实际走访发现，加盟商普遍存在录用“临时工”现象，“临时工”没有社保待遇，也没有信用记录，大多来自底层务工人员。这部分人员在各个方面都存有隐患。
海因里希法则揭示了这样一幅图像：当一个企业有300起隐患或违章，非常可能要发生29起轻伤或故障，另外还有一起重伤、死亡事故。性侵事件背后必然意味更多安全漏洞。
或许金任群说得没错，没有哪家直营体系可以直接管理到快递员，但直营体系下对快递员的用工标准显然更值得中通和其它加盟制快递公司学习。
规则的受害者
所有故事一开始都很美好。这是一个主体，里面的每个人用双手创造利益，维护利益，从而维护整体利益。
“其实对于我们来讲，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呢？是规则越来越复杂。”中通快递副总裁/中通研究院院长金任群把五指张开的手攥成拳头，缩了回去。“我们控制自己想要管理加盟商的欲望，想用规则说话。但是规则创造了新的不平等。”
这些规则包括各类结算系统的操作说明/用途，报价设置，申诉流程，破损件/延误件处理办法……如果细细数下来可能有几百项，甚至更多。规则由各种专业名词组成，理解并活用要花大功夫。然而事实上，加盟商转让承包区给行业新手只需要几天时间，从来没送过快递的快递员接受几小时的培训就能上岗。
“有一部分网点，特别专注于这些规则，他合理地利用规则。但大部分的网点都是懵里懵懂的，所以他们会变成某些规则的受害者。”金任群坦承，快递加盟商中不乏受教育程度不高群体，这部分人对繁文缛节不感兴趣，他们希望赚钱，easy money那种。结果到头来事与愿违。
他以问题件申诉为例，这在网点之间非常普遍，如果有一票快件延误或者破损，就必须搞清楚整个环节中的谁该为此负责。问题在于常常有疏于规则的加盟商为别人的错误买单。“就是他要投诉别要提供证据，不能说我没错。你要提供证据，那你如何提供证据，还有提供证据的路径。”金任群颇为无奈地说。
目前为止，中通采用培训的方式教育加盟商。
和技术共存
技术带来的不光是好事，还有挑战。实际的问题是，一些在过去至关重要却只能依赖经验的岗位正在受到冲击。
对配送路线的数据智能化调度被采用之前，路线规划员是富有含金量的工作岗位，由一些对地图非常熟悉的老人担任。“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中通技术VP朱晶熙说，“这些人凭借经验在脑海里规划一张配送路线图，先去哪再去哪，哪条路容易堵车，哪条路车少……但在智能调度出来后，这个岗位遭受的冲击非常大。”
更为现实的问题是，对数据的活用程度并没有高到科幻电影中的水平。有些依靠数据推导的决策未必有人力可靠，因此在实际经营中就会出现矛盾。“我们现在想做的，或者说做得还不够好的，就是要把以前大家需要的那些经验，沉淀到系统里面来。”朱晶熙告诉虎嗅，“但好多很难，比如车辆调度，中通这么多车辆，运营方式有千万种，但是这千万种里面，现在A网点到B网点跑了一台车，是基于经验还是现场管理，还是遵循数字逻辑？很难梳理清楚。”
“中通一直强调从多维度推进自动化。不单说成本最优，也不是时间最优，也不是路程最短，而是一个综合结果。它需要慢慢磨合，需要平衡感。”朱晶熙介绍，“全国很多转运中心的负责人都在考虑自己的最优解。实际上这种单点的最优永远不是全局的最优。现在我们考虑要站在整个中通全网上面去考虑。说服他们并不容易。”
另一方面，技术的出现破坏了原有生态的平衡，而原有生态保证了网络稳定。在电子面单出现之前，五联单其中一项非常重要的作用就是确保加盟商没有跨地盘经营，任何人都可以从面单上清楚地了解到这点。“但是现在电子面单静态存储的特性，是谁用谁打，打出来一打包就漏掉了。”金任群说，“其实电子面单在很大程度上从工具这个角度把原有传统面单对于体系管控的一些手段给破坏掉了。”
此前，虎嗅实地探访中通加盟商网点时发现了这点。一位霸道的加盟商擅自派手下去另一位加盟商的地盘上揽件，被后者发现后，双方人员发生了肢体上的激烈冲突。但总部对此一无所知。
适应快递员锐减
过去十年，快递从业人员的增速只有业务增速的一半。高强度劳动和低薪吓跑了从业者，近一半的人会在一年内离职。
在高度依赖人力配送的今天，快递员的减少意味着没有更多人手把更多包裹送上家门，这也是快递柜被使用频率越来越高的起因之一。只不过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快递员为什么招呼不打一声就擅自把包裹塞进快递柜。虎嗅作者最近一次使用中通的服务时，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事实上，去年出台的《快递暂行条例》明确禁止了这一点。
至于快递员锐减是否会造成企业管理难度的增加，共识是有，但是程度预计不会太大。
“会有难度，但是电商件就适合加盟制，因为只有加盟制的低管理成本才能让企业低成本地支撑这么大体量快递；而且加盟商越切越小，他们管理加盟商的能力也在提升。”国泰君安交通与运输分析师皇甫晓晗向虎嗅解释，“快递员增速不需要等于业务量增速，因为密度经济，导致单快递员负责的区域可以越来越小，日均送件量可以越来越高。过去几年行业人力成本上升的速度低于规模经济提升效率的速度。”
向上游突破
国泰君安认为阿里和菜鸟将直营影响快递业格局变化。其发布的一份报告称“阿里究竟希望电商快递规模显著差异，还是保持各家份额均衡，我们尚无从判断。选前者，可以享受更大的规模经济带来的更低物流成本；选后者，有利于保持接近完全竞争的生态，降低长期物流成本。”
目前中通以17.4%的市场份额领先于所有同行，但前五名的市场份额相差最大的也不过10%，谈不上绝对优势。
带着这个问题，虎嗅请教了菜鸟方面的看法，对方的发言人表示对该问题不做回应。不过一位匿名高管在私下对虎嗅表示，菜鸟以及背后的阿里无意引导任何一种趋势。“快递公司做强做大是件好事，我们非常期待。”这位匿名高管说。
该匿名高管还表示，对于外界传言的“菜鸟控制通达系”问题，赖梅松曾在来菜鸟的培训会上公开表态过。“我们相信我们的合作伙伴，只有开放才能共荣。”他如此转述道。
“市场博弈是这样，谈买卖没人只找一家供应商，要货比三家。只找一家你最后一定跪下。”金任群说，“对通达系来说，其实也不希望看到阿里一家独大的局面，所以你看尽管刘强东之前一直在放炮，我们也其实在暗地帮他们。中通有很多业务来自京东，包括现在的拼多多。”去年7月份，中通还战略入股了社交电商公司全球时刻。
此举动被后可能包含更多深意。“我们想要提高服务效率和体验，就需要更多数据，尤其是物流上游的商流数据。菜鸟这方面对数据利用的能力比我们强。但你要说谁的技术更牛，我没法回答。”朱晶熙顿了顿说，“它在我们上游，这才是根本问题。如果离开这点来跟他PK技术能力，我觉得都差不多。甚至我们自己的准确率还要更高，因为菜鸟的算法是基于整个行业。”
从诞生起，菜鸟就致力于做行业标准的推动者，但这点是否会导致快递公司的同质化？上述菜鸟匿名高管对此否认，“我们从没有强迫哪家要用菜鸟的技术，绝对没有。”他说当年推广电子面单时，百世快递反而是最后一家选择跟进的。阿里巴巴是百世的最大股东，外界称百世为快递公司中的阿里中央军。“如果谁有需求，大家就在商言商合作好了，地位完全是对等的。”
朱晶熙之前参观了由菜鸟技术打造的未来园区，包括一系列智能自动设备。后者希望把这种园区在全行业进行推广。这是菜鸟与中通众多合作项目中的其中一项。“老实说，有些对我们的业务来说，其实不是很匹配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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