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凯利专访The WELL创办人:一个BBS站,影响了整个时代的网络文化
2012-10-06 13:20

凯文·凯利专访The WELL创办人:一个BBS站,影响了整个时代的网络文化

来源:wired.tw  作者:Kevin Kelly 

The WELL(Whole Earth ‘Lectronic Link“全球电子连结”的缩写),是将近30年前成立的革命性线上社群网站。今年夏天,母公司《Salon》网路杂志宣布出售The WELL网站,要是没有买家接手,这个历史性网站,即将关门大吉。
The WELL吹熄灯号,代表一个时代的终结,不管结果如何,The WELL将持续影响众人,我们每天在社群网站上的喧闹对话、网路的主题讨论串,都源自The WELL。

Stewart Brand是The WELL的共同创办人,他漫长的人生充满传奇,有许多改变时代的创举。1960年代初期,Brand是欢乐搞怪族(Merry Prankster)成员(译注:1964年欢乐搞怪族开着巴士横跨美国,推广迷幻药,认为迷幻药能协助寻找自我丶提升性灵),之后他创立《全球概览》杂志(Whole Earth Catalog),返土归田运动者和第一代的电脑骇客,都把这本刊物奉为圣经;不少社群随着杂志应运而生,也孕育出The WELL,这个网站是网路初始时的BBS站,后来变成网路服务商。
Brand开创各种新事业的同时,也积极发声,大谈科技和未来愿景。

“资讯渴望自由”(Information wants to be free)正是他的名言;他同时也警告说:“资讯代价不菲”,但这句话就很少人引用了,他大量写作,对替代能源丶生化工程丶环境议题提出真知灼见。现在,Brand是恒今基金会(Long Now Foudation)的主席,专门研究一万年后,人类丶地球会如何演变。
本社创办人丶资深记者兼编辑Kevin Kelly,是The WELL的元老成员,也曾为《全球概览》杂志撰稿。《Wired》20周年的风云人物特辑中,我们请他访问Brand,谈谈The WELL线上社群的影响,以及窥探未来趋势的困难之处。
 
Kevin Kelly:1968年,旧金山有场电脑发表会被誉为“展示之母”,史丹福大学的Doug Engelbart在会场上介绍如何用滑鼠操控电脑丶如何使用图形介面,当时您也在场,发表会对您有何影响?
Stewart Brand:我在这场发表会看到很多可行的新科技,希望能马上使用;Engelbart准确预测了即将来临的新时代,一切看来轻而易举,但好几十年过去,很多科技还是没能成真。

Kelly:您会因此觉得很多充满希望的新科技,像无人飞机丶魔术眼镜丶自动驾驶车等,都还言之过早吗?
Brand:我学到的教训是,科技以倍数成长。不只效能丶功率依据摩尔定律发展,新科技开始时也一样,初期进展很慢,消费者需要时间,适应使用。

Kelly:另一个数位时代先驱如今也陷入困境,今年六月,《Salon》网路杂志宣布出售The WELL网站,您是The WELL的共同创办人,您会如何形容这个网站?
Brand:The WELL是古早的电子布告栏,网友用迷你电脑,拨接上网,共同召开电话会议,不过这些设备现代人可能都没听过!应该说,The WELL是旧式的社交电邮,让人不论何时都能阅读主题讨论串,我们把它当成数位夜店,大家打字就能去的“超酷场所”。

Kelly:我把The WELL当成是社群讯息网站,不管如何,它当时走在时代尖端。
Brand:现在大家有个共识,开创新事物时,最好找到正确架构,因为这个架构,可能是未来一切重要事物的发展基础。电脑专家Jaron Lanier形容这种感觉是“业历晕眩”(karma vertigo)。(译注:Jaron Lanier认为电脑网路等科技将会持续千年以上,研发电脑的人会造下无数业历,想到就让人晕眩,因此称为业历晕眩。)

Kelly:1985年,您创立The WELL时,也感受到业历晕眩吗?
Brand:当然。那时电子邮件才开始发展,大家现在面对的问题,当时才刚萌芽,像是网路文字所有权的归属?如何把数量庞大的网路对话分门别类?The WELL把讯息分成不同的看板处理,另外还有需要管理吗?使用者可以匿名或使用昵称吗?你当时也在The WELL工作,我们都很清楚自己正在打造全新的数位世界。

Kelly:现在网友说话的语气,比方语调丶嘲讽丶网路用语等,都可以追溯到The WELL,不管上哪个网路论坛,都能看到The WELL的影子,当时的缺点也依旧存在,像网路口水战丶网路小白等,大家不敢在别人面前说的话,网上通通口无遮拦。
Brand:我就是被网友围剿,才离开The WELL,现在Facebook上,这种情况很常见。管理员发现使用者霸占网站,觉得自己才是网站的主人,管理员只是他们的手下!The WELL性质特殊,私人的恶意批评涌入我的信箱,我每次点进管理员板时,都紧张到双手颤抖,双方对立太过剧烈,我别无选择,只好退出。

Kelly:我也有所领悟,乡民一看到网友的愚蠢行径,马上群起围攻。您的情况有点类似,只是攻击方向相反。
Brand:网路攻击像是斗鸡,谁先见血,谁就输了。

Kelly:The WELL黑暗面的影响力远大于光明面。当年我们有告解板,网友可不具名,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另外还有匿名板,算是4chan贴图网站的先驱,同样有网友匿名攻击谩骂,到处惹麻烦。The WELL和AOL同时期出现,AOL却更受欢迎,您觉得差别何在?
Brand:差别在我们没有严格要求网友使用真名。我认为匿名问题很大,所以开始时,我不赞成匿名,后来内部起了争议,另一派人觉得网路匿名,才能让人畅所欲言,之后双方妥协,改成允许网友使用昵称。管理员知道谁是谁,每个昵称都能追溯到信用卡持卡人,可是网友不知道这回事。

Kelly:要是能重头来过,会采取不同作法吗?
Brand:当然。问题不该只处理一半,我们该学祖克柏,把问题变成卖点。Facebook帐号经过朋友确认,大家都知道那是你,别人不能假装成你,Facebook藉此创造出网路身分的自我审查机制,后来也变成获利卖点。祖克柏翻转问题,成就一番事业,我们当年也能这么做,却没胆子放手去做。

Kelly:那个年代还没有网路礼仪,花了20年,大家才知道怎么对付网路小白,只要不去理会,就能解决小白。
Brand:新沟通媒介出现时,要经过各种尝试,才有新的礼仪规范。

Kelly:还有新管理方法。如何对付不守规矩的人?容许界线在哪里?数位时代发展20年,我最惊艳的是,数位科技比之前的科技,都更加人性化,不过这也有代价,所有的新科技都有反对者。
Brand:我们都暗自嘲笑这些反对者。看看我的藏书,里头大概有340本科技书籍,其中大概有15%在谈新科技为何不可行丶新科技潜藏的重大缺失。这些作者运用智识,找出新兴趋势的问题,向社会提出警告,有时他们说得一点也没错!有些潮流确实毫无道理。我们嬉皮当年追求的目标都没成功,集体公社消失了,嗑药更不应该。

Kelly:《纽约时报》记者John Markoff等人提出论点,认为数位革命受到当时反主流文化的影响,他们说嘻皮强调“自我世代”追寻心灵拓展,发展在科技面促成个人电脑。您怎么看呢?
Brand:这样的发展有迹可循,两者确实有关连。1972年我为《滚石杂志》撰稿,主题是电脑和骇客,文章第一句话就提到毒品,我一直很后悔。

Kelly:为什么后悔?
Brand:太不符合时代潮流了。我还记得那句话大概是:“不管准备好了没,电脑即将出现在人们身旁。这是发明迷幻药之后,最棒的好消息。”这么说真蠢。

Kelly:不过如今电脑真的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我听您说,您不再使用迷幻药,是因为迷幻药不像电脑,能年年革新进化。现在您怎么想,科技仍有反主流文化的倾向吗?
Brand:反主流文化正逐渐凋零枯萎,当下最好的反主流文化是生命科学。据我所知,生物骇客都是年轻人,喜欢冒险丶热爱运动丶也爱环游世界。我不知道生物骇客是否跟电脑骇客一样乐趣十足,不过生物骇客不像电脑骇客,他们更有责任心,会注意自己的不当行为。(译注:生物骇客(biohacker)为了个人乐趣,操控基因序列,有点类似电脑骇客入侵网站,窜改程式密码)

Kelly:20年前,我们以为网路会由大型媒体主导,结果却由网友掌控,网路内容大多来自使用者。您认为生化科技会由大企业带领,还是像网路一样,由网友掌舵?
Brand:目前我认为生物科技渴望自由,同时也代价不菲,索价非常高昂(笑),两股极端力量正相互拉扯。

Kelly:现今还有什么让您迫不及待?
Brand:我希望环保人士不要继续制造恐惧,该为新科技感到鼓舞振奋,证据显示,事情正朝这个方向发展,我迫不及待想看到基因改造生物,现在已经有基改蚊子,能预防登革热。我最希望看到核融合发电(译注:目前核电厂采用核分裂发电,会产生核废料和辐射污染,核融合安全丶清净,但技术尚未成熟),过渡期间则先用核能反应炉模组供电。你呢?

Kelly:我希望能进入无现金社会丶发行全民身分证丶实行徵兵制,还希望有电动单车丶自动驾驶车丶复制人。
Brand:过去20年来,重大事件都依照摩尔定律演进,高速发展成了常态,数位世界的快速进化也成了文化一环。这些都是《Wired》的基本主张,你们的理论大多成真了。

Kelly:我也注意到过往20年的另一趋势,大家对未来不再兴奋期待,未来的光环消失,不再令人渴望。
Brand:生物科技也是如此。很多人对未来充满担忧,想用忧虑的智慧,避免无知者犯错。生化界的优秀人才很有负责感,了解基改生物和核能发电的后果,他们无法停止担忧,为了避免不幸后果,决定积极参与发展。

Kelly:忧虑也能有帮助。
Brand:忧虑确实很有用。我有次在会议上,听到生物伦理学家说了很有哲理的话:“要是你问的道德问题,出乎生物伦理学家的意料之外,那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也就是说,不要让他们出乎意料,从开始就让他们参与,这么一来,即便发现研究有什么可怕后果,生物伦理学家也会了解意外不大可能发生,还有万一真的出状况,该如何管控。

Kelly:过去40年,您都在研究数位程式,近年来却转变跑道,转行研究基因密码。
Brand:我受到科技历史学家George Dyson的影响,他认为,从真实世界的观点来看,数位宇宙正快速扩张,但从数位观点来看,生物世界却发展极为迟缓;人类是两栖类,同时生活在数位和生物世界中,加速丶减速的力量拉扯着我们。这听来很不舒服,其实相当有趣。

Kelly:您最新的研究计画是让绝种的候鸽复活,之后还要带领许多物种重回地球,打算怎么做?
Brand:我们从灭绝生物标本上,取得古老的DNA,让基因复活,物种或许能因此重生,重返地球。西班牙的庇里牛斯山羊,差一点就成功复活。要是候鸽能够重生,人们更有理由复育西部的落叶林,给候鸽适当的栖息地。

Kelly:这个计画让很多人很不安吧。
Brand:希望他们了解灭绝物种复活的时代到了。最后或许连半业余人士,都能在谷仓操作,我希望他们明白这有道德丶透明度的规范。

Kelly:看来大家都需要指导手册,告诉我们怎样的忧虑才是理性的。
Brand:说得对极了!我们俩都热爱科技,都因这股热情获益良多,但世界上也需要节制的声音,需要有人观察迹象,知道何时不需担心,能放手去做别的事。其实这两者之间自有相似之处。
如对本稿件有异议或投诉,请联系tougao@huxiu.com
正在改变与想要改变世界的人,都在虎嗅APP
赞赏
关闭赞赏 开启赞赏

支持一下   修改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