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李昕彧 李威 张一童 文/ 李昕彧
时间精准的停在了5分20秒，片尾曲响起的一瞬，雪花般的红色弹幕刷刷划过屏幕，情绪在这一刻被推到顶点。王雪伸着刚从薯片袋子里掏出来的手点停了鼠标，眼圈还是慢慢红了。“本来就是当消遣看的，以为不会哭的，情绪上来了。”
25岁的王雪是工科在读研究生，漫威系列的铁杆粉丝。微博好友里活跃着几个95后漫威迷向她推荐了这部名为《那年那兔那些事儿》（以下简称《那兔》）动画。“我是在B站上看的，看弹幕发现主要观众是以95后到00后为主，99年、02、03年这样，甚至最小的06、07年出生的都有。”
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主旋律动画，改编自逆光飞行创作的同名网络漫画。动画表现手法全部采用隐喻，用动物形象和场景暗指历史人物和国家，讲述1949年以后中国政府所面临的国内外军事外交等历史事件。
在制作水平而言，这并非一部精良之作，动画出品方厦门翼下之风动漫科技有限公司CEO林超介绍动画第一季投资大概为200万。“就是觉得好玩，又有一个动画梦，加上我是一个军迷，对部队有感情。”
但是，这部动画却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截止今年6月，这部2015年出品的动画两季全网播放量超过2.4亿。在网络上，“种花家”和“兔子”已经分别成了“中国”和“爱国人士”的代称。在微博等社交媒体上，这部动画还受到了人民日报、新华社、共青团中央、紫光阁、环球时报、中国日报等党媒推荐。
自2015年3月开始，共青团中央实名认证微博开始频繁发布《那兔》相关消息，一共22条。随便浏览一条都是这样的文字：“【那年那兔那些事儿】第九集。我们幸福并感激着！[泪]感谢前辈的努力让我辈享今日之和平。让我们一起来圆种花家的大国梦吧！”
二次元里的爱国教育
《那兔》的B站弹幕是一种规律呈现，影片刚一开始会刷过一片血红色的弹幕“生是种花家的人，死是种花家的魂“等。片尾曲刚起的时候，更盛大的场面出现，相同且更多的弹幕再重新轮过一回。
这种时候，最容易激发包括王雪在内的观看者的爱国情怀，“历史大家都知道，但通过这种形式拍出来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发现，95后甚至年龄层次更小的同学，更加容易激发爱国情怀。“通过比我小5、6岁的网友发的微博、弹幕，可以看出他们对政府、对国家政策的支持比我们更强，对这个片子接受度更高。”
这一部分群体也是B站等二次元社区的主要群体构成。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主旋律内容在B站获得热烈反响，其中有关“局座”张召忠的“鬼畜”视频十分突出。
国防大学教授张召忠长期被央视聘请为特约军事评论员参与各个节目，因为个人风格突出——语言接地气儿和爱国情绪饱满，他被大家友好的称为“局座”。张召忠的讲座视频逐渐被搬上B站，并演绎出各种风格。年逾60的他本人并不介意年轻网友的恶搞，献身B站拜年祭、尝试在B战开直播，引起了更广泛的B站和二次元用户崇拜和创作。
刚刚从国际关系学院毕业的LKS（B站用户民）就是一位擅长制作鬼畜视频的UP主，他制作的3分钟张召忠讲座鬼畜视频在B站上收获了41.7万的点击量，1000+弹幕。不过，LKS向《三声》描述道，“我平时对军事关注度很低，而且也不上军事类论坛。”
之所以会制作张召忠的鬼畜视频，LKS认为，“局座的原版采访视频就很有意思，很适合做素材，内容和用词肯定是最主要的，长相和语气也很有表现力。”这些元素也符合一个能够广泛传播的鬼畜视频的基本要求。
同时，LKS表示张召忠节目比大部分的国内军事节目有趣很多，但内容的准确和是否有深度不是他的关心重点，“只要能用大家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不枯燥就行。面对大众领域的东西没必要做成学术论文那样，加入一些网络用语，加入一些调侃的成分，大家都喜闻乐见。”
中国的主流大众媒介一直都肩负着意识形态宣传的任务，在爱国主义教育方面体现十分明显。不过，随着互联网成长起来的一代越来越不适应官方过于教条的宣传内容和机械的传播方式，《那兔》之所以能够吸引青年群体的观看，正是在于它的动画效果和形象情节处理上的活泼与萌化——即使充斥着大量的喊口号，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这给了王雪等观看者一种微妙的心理感受，“特别主旋律也算不上，只是一个抽象的形象，即使是爱国教育，也像爱家一样，影射的是一个国家的概念。”
“人们往往不喜欢被强行灌输思想，强行宣传就好比说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在LKS看来，新媒体的宣传方式的确更有用，“年轻人并不喜欢集合去广场上喊口号，如今他们更喜欢在手机上转发和讨论线上内容。”
互联网改变传统的官方宣传思路，这从共青团中央频繁的转发《那兔》的文章就可以看出，“互相都有一种信任感，我们提供的内容、意见或者建议，他们都能接纳。”自《那兔》之后，林超和共青团中央磨合的也越来越好，“他们毕竟有些短板，不能全部顾及到，二次元的东西他们也会尝试，出了很多东西。”
感性驱使与理性判断
7月，各大卫视都已经做好红色献礼剧目的采购准备，但在播出前不到10天，广电总局临时下发通知要求各大卫视只能在总局开出的备播剧目里挑选“献礼”剧。
这对制片方和电视台来说，这表示一定程度上广电总局在政策上给青春偶像抗战剧浇了一盆冷水。让电视台、制片方和演员都陷入被动：主旋律电视剧本身就不受观众热捧，眼下一部分又不能获得官方亲睐，而演员出演的其他电视剧又不能在如期上星。
某种程度上，偶像派的主旋律影视剧是这个品类接触年轻群体的长期手段。例如，在近日曝光的主旋律电影《建军伟业》的主演名单中，鹿晗、刘昊然、欧豪、马天宇等年轻偶像也在其中。
在《三声》此前一篇名为《制造历史剧：一个关于政治、审查和艺术的“投资黑洞”？》中提到：如今历史剧面临颇为吊诡的两难结果——完整而忠实地描述历史，极其容易导致整套产品的长期搁置甚至完全流产，而通过审查所需的某些修改又会让内容失去对观众群体的吸引力，从而使得本已艰难的商业回收更加雪上加霜。
苏州传世影视有限公司的一名员工也表达了相同的看法，在他看来，虽然主旋律电视剧和电影确实是非常稳定的一个市场需求，这和政府的宣传导向有关。但也并非没有忧虑，“抗战题材的项目缺乏商业性，对广告客户的植入没有吸引力。”
该公司眼下正在打造一部抗战题材的电视剧，使用的都是青年偶像演员，和江苏省电视台合作拍摄一部《南京大屠杀》纪录片，该公司曾在2014年参与中纪委组织的廉政反腐的微视频大赛，曾以另辟蹊径的内容和拍摄手法取胜。
传世影视依然需要遵循商业规律，根据市场的偏好来进行调节。“我们会关注政府变化，最终会用自己对行业的判断来决定题材，尽量保持多样性。我们的定位是影视的百货商店，任何客户或影视同行来我们这边都能找到合适的资源。”
相比大阵仗和大卡司的主旋律影视剧，动画等萌化政治宣传方式更具有针对性和高效率。从商业角度来说，动画等形式更加便宜，“现在政府也在控制预算，而战争题材电视剧耗资实在太大。”
对于活跃在互联网的年轻群体，动漫等二次元表现方式对于他们而言更容易接受，排斥心理会减少。王雪表示，“如果是电视剧可能觉得不太能接受，但动漫本来就是一种夸张的艺术手法，大家本来就接受，它用秃子去写一个国民党其实也还好，没有特别过分。”
相比历史题材的电视剧制造者最紧张的审查环节，动漫题材虽然不必面临如此严苛的审查，但监管依然是必然的。在目前的中国市场上，能走进官方视野的只有《那兔》、《国魂》这样的主旋律动画，更多的具有政治隐喻的动漫、游戏题材难以不会成为主流作品。
不过，王雪在感动过后依然有所担心，“00后的网民眼下还没有形成独立的价值观，就过早被感性驱使，丧失了应该有的理性判断。”相比之下，相信“宣传部门与时俱进是一种进步”的LKS较为乐观，“那个群体的年轻人的心理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没人能完全分析出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担心不担心都改变不了什么，至少比几年前的线下暴力，只是线上喊一喊，我觉得已经有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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