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邵乐乐
北京东北五环外的环铁一线艺术区的一个二层厂房，是实体特效师肖进老师的工作室。在这个500平米左右的空间里，摆放着肖进工作室曾经做过的很多特效道具，有《寻龙诀》里尸变的日本兵，《狼图腾》里的仿生机械狼，《智取威虎山》里梁家辉扮演的座山雕造型。
他们最近给电影《阿修罗》研制出了一个机械仿生麋鹿，通过自动装置的操作，这只麋鹿可以逼真地还原出呼吸和抽筋等动作。
制作这只仿真机械麋鹿，花了肖进工作室近2个月的时间。为了便于操控、镜头特写、和演员互动，越来越多的电影在用到马、狼等动物时，选择这种机械仿生道具。
实体特效正在跟国产特效大电影一起起飞。
梁家辉与他扮演的座山雕
慢手艺赶上了好时候
机械仿生道具和特效化妆、特殊道具、特效服化都属于实体特效的范畴。2011年的《大闹天宫》带火了国产神魔玄幻类影视作品，这些题材的电影也开始使用更多的实体特效来建构新的世界和人物形象。
盛悦国际当时负责了《大闹天宫》中孙悟空的特效化妆。盛悦国际的创始人兼董事长王乃鹏已经从事这个行业近20年，从最开始做伤妆、老年妆，到2012年制作出第一匹机械仿生马供演员骑行，现在的盛悦国际逐渐忙碌起来，已经可以为每部电影提供化妆、道具等全套实体特效，仅2016年上半年盛悦就做了10多部特效影片。
王乃鹏告诉《三声》，盛悦国际目前在实体特效方面的年营业额达到了4000-5000万，他认为未来这个行业还会膨胀，而盛悦作为行业内规模较大、体系较完善的特效公司，三年内营业额将达到5亿。
肖进工作室参与了《画皮2》的周迅变脸特效和《寻龙诀》中萨满僵尸马、日本兵等道具，受到了业内认可。他们在2016年上半年参与了10部影视项目，工作室有20多名固定员工，最忙的时候，在这个不到200平米的操作间内，有50多个特效师和20多个外聘工人在工作。
盛悦国际和肖进工作室包揽了国产影片的大多数实体特效。
但实体特效从看剧本、确定特效项目、设计概念图、做模具、雕塑、上色甚至手工粘毛发，涉及到创意、经验和技术，是一个漫长的手艺活儿。“没有足够的时间，是打磨不出来精品的”，王乃鹏说道。
王乃鹏
以最常见的老年妆为例，需要在前期花一个多月左右的时间设计、倒模、雕塑和上色，才能做好一张塑胶模具。拍摄过程中，工作室还要派专门的特效师进组，把做好的模具套在演员脸上，之后要再花两到三个小时来上妆和润色。类似麋鹿的机械仿生类动物更费时间，机械组、雕塑组、翻模组、毛发组、上色组几路人马并进也需要3个多月。
慢手艺赶上了电影工业的好时候，但时间对他们来说是一大限制。因为国内缺乏完善的制片管理流程和完片担保制度，实体特效遭遇到的挑战之一是时间紧缺。
由于在影片开拍前就要完成80%的工作量，实体特效的业内规则是片方先预付大部分特效费用。但是，一个影片往往在确定主演后才能拿到出品方的钱，片方才有成本展开实体特效。剧组为了配合演员的档期，集中或缩短拍摄时间，留给实体特效的前期准备时间就更少了。
王乃鹏经常遇到的情况是，“你碰到一个好剧本会很兴奋，相信可以做出很好地特效来，但因为没时间，一个项目本来要做200个特效道具，最后只能做50个，那视效就会受影响”。
肖进更苦恼的是，国内实体特效刚发展起来，大部分来找他们做实体特效的导演或制片不懂实体特效的操作流程，“往往已经快开机了，他们才找过来，但问题是不是钱不够就是时间不够”。
肖进合作过的印象深刻的电影项目是《寻龙诀》和《狼图腾》，一方面特效比重大，另一方面，导演懂流程，美术懂设计，团队协作能力强。肖进工作室的人告诉《三声》，“郝艺老师（《寻龙诀》美术指导）跟乌尔善导演合作非常默契，阿诺导演（《狼图腾》导演）来我们工作室看一圈，立马就清楚哪只狼应该放在哪个场景和位置。”
为了更好地掌控整个项目的质量，在某些电影项目中，肖进已经开始从特效总监升级到制片人的角色，他想从剧本创作阶段就开始介入，用他的专业视角为影片提供更好的实体特效。
肖进
短期培训和野蛮生长
在实体特效工业速度提升有限的情况下，只有增加特效师人数、扩大工作室规模，才能承接更多时间仓促或工作量较大的实体特效业务。
盛悦国际和肖进工作室近几年都在开办短期培训班，为自己的团队快速储备特效师。因为内地大学缺乏类似实践性较强的专业，入行较早的王乃鹏师从香港，肖进则是工作8年后自费去了好莱坞学习实体特效。
参与培训班的学员大多都没有专业基础，有的学美术出身，有的学化妆出身，有的学电影出身。授课老师一般是工作室资深员工或聘请的外籍特效师，学院经过1到3个月不等的培训课程，就算入门了，之后在一个个项目实战中不断积累经验。
类似的课程在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也有开设，肖进今年还担任了该校的名誉教授。工作室的人说，遇到人手紧缺的时候，他们还会从上海温哥华学院特效化妆专业抽调学生去剧组帮忙。
培训班确实带动了这个行业快速发展。目前，肖进工作室和盛悦国际的特效师大多数都来自自家的培训班，很多小型的独立特效工作室也出自这两个培训班。
但短期培训也助涨了行业内的浮躁心态。很多学员上完课，还没经过多少历练，就纷纷出去自立门户了。王乃鹏抱怨道，“学个三脚猫功夫就敢出去接活，连问题都没有说到点子上，怎么能把导演要求的东西做出来？”
实体特效的从业者们经常跑美国，买材料、学习同行、谈合作。相比国内，好莱坞的实体特效已经有了40多个年头，斯坦·温斯顿作为特效界的圣经人物，曾塑造过剪刀手爱德华等多个经典角色，汤姆.萨维尼通过特效化妆影响了美国恐怖片的风格，奥斯卡甚至设有专门的最佳化妆奖。
而国内实体特效刚刚起步，经验不足和材料的缺乏是他们遇到的最大问题。《狼图腾》中的马毛最开始肖进不知道怎么贴上去，于是请来了有经验的美国同行。很多实体特效用到的材料像发泡乳胶、胶水，国内都没有，现阶段用到的材料60-70%都是国外进口的。
盛悦国际花了5年时间抢先拿到了国外9个材料供应商的中国区代理权，“全世界的实体特效用到的都是那几个厂商的材料”。起步较慢的肖进说除了进口材料，自己平时也花了很多时间研究材料，“有些材料其实国内是有的，只是不用在我们这个领域，那我要找到材料供应商，去测试，花了很多时间。”
频繁的借力和交流也确实提升了国内的实体特效化妆技术。王乃鹏说以前他们做一个仿生机械动物，跟美国或韩国的团队合作，也得花上四个月，但现在可能三个月就可以做出来。
最关键的是，这个行业目前还处于野蛮生长期和圈地竞争期，多数材料完全依赖进口。但有的工作室或个人因为资质问题，进口渠道受限，这成为阻碍业务规模发展的一大障碍。已经取得9家材料供货商国内代理权的盛悦国际走得相对较快。但王乃鹏说不时有人打着盛悦国际的名号去跟这几家供货商洽谈业务。
盛悦国际的机械仿生马
“员工越来越多，你要给他们找事情做”
由于要完全跟着电影项目走，实体特效行业的业务存在周期性波动，影视项目跟风扎推的时候，业务异常繁忙。但没有太多项目的时候，很多员工就空了下来。肖进一直在考虑如何摆脱被动地位，把实体特效更深入地介入影视工业，更广泛地介入泛娱乐行业。“员工越来越多，你要给他们找事情做。”
王乃鹏的工作室在2010年转为了公司制运作，随后开始将实体特效用到更多的领域。他们跟游戏、乐园都有过合作，擅长规模化的制作流程。在《寻龙诀》的项目中主要负责几十具干尸的制作，先做一个干尸模具，接下来用大量人力做复制工作。
2014年，国内做后期电脑特效规模最大的天工异彩成为了盛悦国际的股东，两方合作，想要包揽电影项目从前期特效到后期电脑特效的项目。
“与天工异彩合作几年，我们逐渐摸索出一条物理特效（即实体特效）如何去和CG特效结合的路。”《寻龙诀》中Shirley 杨和胡八一在一个棺材里从水下翻到湖面的场景，盛悦国际负责研发了六自由度平台来模拟翻转颠簸，天工异彩负责后期画面灯光、色彩等渲染效果。
与此同时，盛悦国际还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公司奇门影业，目前已经孵化了3个剧本，这个公司由2个制片人和15个人构成的美术组，王乃鹏想自己做导演开发更具视觉特效的影片。40岁出头的他说，“在行业里混了20多年，镜头把控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年龄这么大了，不想转行了，就想做电影。”
盛悦国际想把自己的核心业务实体特效升级打包为一种服务，他们正在考虑扩大市场部的规模，以跟影视、乐园、游戏、博物馆等泛娱乐行业开展更多合作，为他们提供衍生品设计、特效服装、玩具道具、仿真模具。
盛悦所走的模式，也是肖进目前在考虑的工作室转型的一个方向。
肖进说有好几家资本过来跟他接触，但作为一个手艺人和创作者，他不知道拿钱来干什么，他想突破电影行业扩展到周边产品例如乐园、游戏、装饰艺术品等业务。
上个月刚从美国交流回来的肖进还在考虑签约国外的特效设计师，把他们作品的版权买过来，在国内完成500个左右的复制，然后卖给世界各地的实体特效的收藏爱好者。
“不管是电影还是收藏品，面对的是小众不是大众，这决定了我们不能像麦当劳那样全世界复制。你接受了投资就得帮别人赚钱，我们不缺钱，但往前发展需要借助一些外力，到底如何借助，是困扰我的问题之一。”
这个行业都在构想可以规模化盈利的商业模式。但实体特效作为一个既小众又大部分依靠手工制作的行业，如何实现批量生产，如何适应影视工业的需要，如何借组资本的力量，寻找更有前景的商业模式，对从业者来说是个难题。
肖进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王乃鹏在做，但是也才刚开始，况且从实体特效切入电影制作，并不具有天然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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