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心异在深圳“两会”上质疑深铁372亿收购万科:钱从何来?人大如何监督?下跌怎么办?
2017-01-17 13:49

金心异在深圳“两会”上质疑深铁372亿收购万科:钱从何来?人大如何监督?下跌怎么办?

虎嗅注:本文来源于公众号:不一样的卡梅利多,原标题为《金心异说 | 我在深圳“两会”上的发言》,授权虎嗅网发布,转载请联系原作者。说起深圳,你可以看到中心城那里摩天大楼直入云霄,但是那都是面子。金心异的话很显然不会被上面的人听进去,甚至就像金心异自己说的,连记录会议的人员都只是把这段内容缩减成“100字”。都说深圳要发展,那怎么发展?都说深圳要搞建设,拿什么去建设?金心异发言的最后连续问了多个问题,然而我知道,这些问题答案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明了的。


1月12-17日,老金作为深圳市人大代表,参加深圳市六届人大三次会议。到14日为止,老金只在分组讨论会上作过一次发言,这里把发言的主旨跟朋友们作一个分享。


13日上午,许勤在大会开幕式之后作《政府工作报告》.下午我所在的宝安代表团有一个联组讨论,由于深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丘海参加,所以许多人抢麦。我这个人从来不抢麦,因为我认为人大会议要代表抢麦,是程序设计上的缺失,更是政治权力对人大代表法定权力的一种戏弄,而代表个人只在大领导在场时抢麦发言,则是一种献媚和投机。我不屑为之。


14日下午宝安一组继续审议《政府工作报告》,没有任何市领导参加,所以大家发言的积极性就低了很多,为了不至于冷场,我悠悠而幽幽地发言。


当然,我还是真心对《政府工作报告》持总体上的肯定态度——别忘了我是一个深圳主义者。我发言的大概如下:


“《报告》的主题非常清晰,那就是四个字:深圳质量。回想起2010年许勤同志上任深圳市长,第一次提出来‘深圳质量’这个概念,并不为全国所关注(事实上,连市委书记都不太关注,当时许这样提,其实在官场上是有点犯忌讳的,因为从来只有党委书记有资格提一种执政理念,二把手提,严重犯忌——老金注)。因为当时全国还沉浸在2008年四万亿之后的政府投资狂热中,全国的增长数字都一派大好,个别城市甚至增幅达到16%或更多,大家都高增长下,深圳当时11-13%左右的增长并不显眼。泥沙俱下,也分不出谁是有质量的增长,谁是低效的增长,谁是真正转变了增长方式。”


“当退潮时,才能看出谁没有穿底裤。这两年全国陷入某种意义上的经济衰退,许多省份和城市增长乏力,这时大家才看到,全国穿着底裤的城市并不多,而深圳是其中底裤最性感的一个。这两年,在全国乏善可沉的背景衬托下,深圳经济增长成绩单十分亮丽,国内生产总值和财政收入均保持高增长,科技创新模式和环境在全国一枝独秀,尤其是华为、腾讯等企业业绩骄人,很给深圳长脸。唐杰教授(前深圳市副市长)前两天说,全国只有三个半城市(3个是北京、上海、深圳,半个是广州)真正实现了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我认为他是给北上广三个城市留面子,同时也不想表现得深圳很骄傲。苛刻一点来说的话,全国可能只有深圳一个城市实现了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即不再由要素投资驱动,而是由创新驱动。由创新驱动,所以深圳经济的质量毫无疑问在全国最好。”


“深圳为什么在全国率先实现这种转型?我其实早在2009年所写的《深圳转型》一书中就给予了揭示。核心的原因其实就两条。一是,深圳真的没有地了。中国的地方政府这十几年,全都沉浸在土地经济之中,乐之不疲,而深圳早在2005年李鸿忠同志就喊出了‘四个难以为继’,其中最核心的是没有地了。没有地了,所以被逼无奈之下,告别土地经济,在既有的一亩三分地上做质量文章,所以必须靠科技创新实现有质量的经济增长。”


“二是,深圳是全国为数不多的真正初步建立了市场经济体制的城市。政府不介入市场竞争领域,企业不找市长找市场。几年前有北京媒体采访我,问深圳最核心的城市竞争力是什么,改革开放的最主要成就是什么,深圳为什么能够搞科技创新。我就说了这四个字:市场经济。关键有两步:第一步是,在上世纪80年代,深圳刚建立一个城市的管理框架时,许多中央和内地所设置的微观和中观经济管理部门,深圳一概没有设立政府部门,而是以设立国有企业代之,比如用深圳纺织集团代替纺织工业局,深圳赛格集团来代替电子工业局。”


“第二步,是过去20年进行了至少两轮大规模的国企改革,小规模的也有多次。第一轮是国企退出竞争性领域,死的死,卖的卖,地方国资主力集中在垄断性的公共服务领域;第二轮则是,公共服务领域的国企也几乎全部变身为公众上市公司(上市是最好的混改),并且大部分此类国企上市公司都引入了外资。国资退出竞争性领域,使得政府在市场竞争中可以持中立立场,只做好公共服务环境,制订产业政策时才会不被绑架,才不会把大量的财政资源砸在国企的无底洞中去。大部分国内城市政府都一屁股坐在国企立场上,结果根本不可能建立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也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创新驱动。”


“好了,现在进入我要说的主题。《政府工作报告》中关于国企改革的部分是这样表述的:‘实施市属国企改革1+12政策措施,深化混合所有制改革,推进资源整合和并购重组,做强做优做大一批国企集团’。在我的印象中,深圳过去从没有提过‘做强做优做大’,这不是深圳一贯的价值观,这种转变,对深圳来说是个危险的信号。深圳可能由此会背离自己一贯的国企改革原则,而且会由此摧毁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我不得不说,深圳这两年国企改革有所倒退。主要表现在,新增设了许多国有企业,市属和区属都有,当然这可能由于财政大丰收,出于财政收支平衡的原则,把过剩的资金注入国企的考量,但是新设国企确实悖离了深圳的改革价值观。尤其是大量进入高度市场竞争的领域。将大量地方财政资源投入到高风险的领域,赚了钱当然没有问题,亏了钱谁对此负责?一亏就是几十亿上百亿的话,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另外就是,深圳这些年并未能建立一个完美的国企监管体制。因为这是一个悖论,监管很完善的话,企业就失去了经营自主权,就不可能搞好;但是监管缺失的话,就会将公共资源置于高度风险的状态。尤其是在我们这样一个体制之下,国企已成为一个腐败重灾区。”


“在我们的国资监管体系里面,人大的监督如何体现?目前并没有一个真正可落实的体制机制。目前只有一个,就是全口径预算公开里面,包括了国有资本的年度预算。但这只是一个很笼统的宏观汇总。具体到重大的高风险的国企投资项目,需不需要经过人大的批准并接受人大的监督或质询?”


“我想说的就是深圳地铁集团出资372亿收购万科股份这件事。372亿,相当于当年地方财政收入的10%,这么大的投资,深铁钱从何来?是否在预算中体现?人大如何监督之?毕竟这是一笔高风险的投资,22元每股,这个价格很高,只要宝能或恒大从二级市场出货,股价就会断崖式下跌,如果深铁持股万科的市值跌去100个亿,谁对这100亿的国资损失负责?我希望市人大关注此事,并需要检讨如何落实人大的监督功能。我的发言完了。


我知道我的发言过于犀利,个人要承担所谓的被批评的风险。但是说实话,我发言的影响力仅限于这个会议室内。我知道媒体,无论是市属媒体还是省属媒体,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都不可能报道我的发言,因为萱萱都已把它们管得老老实实的了。再说了,我们这个没有任何市领导参加的分组讨论,他们来的人本来就很少。


连会议简报都不可能把我的发言登上去。每个分组讨论都有专门的简报记录整理人员,在我发完言半小时后,他们拿出一份整理稿给我看,要我在上面签字确认。我一看,真是啼笑皆非,我的发言被“精简”到100字以内,主要的观点都被过滤了。小姑娘说,字数有要求;我说,随你们,我能做的就是拒绝签字。


我把这个发言发在我的公众号里,只是留下一份记录。作为市人大代表,我能做的有限,但我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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