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说》其实是一场都市中产的叙事狂欢
2017-04-29 16:51

《奇葩说》其实是一场都市中产的叙事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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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30多年间,中国中产阶级的爆发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方式进行的。


和中产崛起浪潮相伴而生的,是浩浩荡荡的内容创业和消费升级。越来越多的都市男女在文化、娱乐、教育、旅游等方面的消费走向“逼格”化,他们希望自己足够酷,跟得上时代节奏,更深层次的,他们追求个性,同时又努力寻求价值认同和情感认同。


上述这个人群并不占国民总人口的大多数,但有能力有野心的互联网平台,一定想要笼络他们,和他们发生关系。


以第一梯队的视频网站为观察切入口,我们看到腾讯视频有许知远的《十三邀》,爱奇艺有吴晓波的大头频道和马东的《奇葩说》,优酷有梁文道的看理想系列和高晓松的《晓说》。


其中,看起来显得有些突兀的应该是奇葩说,它是一个有思想性的节目,但娱乐性又是其根本,先有娱乐基础再有观点的衍生传播,也因此成为这其中的流量担当。


从此维度来讲,奇葩说可能是最为契合这一波新兴中产口味的内容产品。


好看的内容总是相似的,无论是虚构还是非虚构。人物不会有绝对的好与坏,一定是有血有肉的矛盾体,再强悍的也有脆弱彷徨,再弱势的也有内心小宇宙,再邪恶的也有恻隐之心,侠之大者也可以自私。


好看的内容愿意直面七情六欲,直面人性。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与一身的陈寅恪,其最富盛名的作品却是《柳如是别传》。可歌可泣的奇女子,风尘中的大姐大,一个多重身份标签的历史人物徐徐拉开的,是三百年前的一个时代。更久远的《万历十五年》甚至《金瓶梅》,也都比历史教材暗藏更为真实的历史细节。


《巴黎烧了吗?》备受非虚构文学爱好者推崇,作者采访了从艾森豪威尔、戴高乐高级助手、德军巴黎司令肖尔铁茨,到法、美、德军普通士兵和巴黎市民共达800多人,采用了其中536人的亲身经历。全书几乎没怎么用形容词,作者没觉得盟军战士“骁勇善战”,写到希特勒没形容他“罪大恶极”,肖尔铁茨一直违抗希特勒命令没有炸毁巴黎,也算不上高风亮节。


做一个网综,尤其是语言类网综,很多原理和写小说做特稿是类似的。开始我们以为故事里的这些人全是奇葩,后来发现其实都不是。马薇薇因一段不太愉快的离婚使得焦虑症和抑郁症同时大作,范湉湉做过前台当过市场经理,肖骁曾和妹妹一起努力合伙赚钱买名牌包,并坦诚自己的脸是后天加工过的……现世中有太多被制造出来的好歌手好声音,但没有多少人愿意说真话。


马东说,奇葩说这个节目最精彩的时刻不是掌声最热烈的时刻,而是全场沉默的那一刻。把文化桎梏放一边,包容不同的人群和观念,交流比一味斗争更有建设性。做节目其实也是做价值观,其价值观就是包容更多的价值观,就是那句可能被用烂了的,“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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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央视录制的国际大专辩论赛风靡一时,陆续的,蒋昌建、黄执中、周玄毅、陈铭等辩手都是通过国辩走入大众视野。


奇葩说算是对国辨的一种传承和迭代:因为历史因素,辩题从曾经的人性本善人性本恶,顺境还是逆境更有利于人成长,广告是否有利于大众消费等传统社会话题,转变成了精神出轨和肉体出轨你更不能接受哪个,买房or不买房哪个更幸福,爱上人工智能算不算爱情等都市中产新话语体系下的焦点。


4月28日晚上最新一期的奇葩说,马薇薇更是直接点题了中产阶级这样的族群。当晚的辩题是:“如果你的爸妈提出要跟老伙伴一起去养老院养老,支持还是不支持。”


马薇薇说,对于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人来说,“价值观,从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我们更爱友情,我们更爱向这个世界的探险,我要看到宇宙的疆界,也要永远看不到宇宙的疆界。”与之相对的,真正会去结婚生子的人所憧憬的其实是老伴永远在身边,孩子承欢膝下。


马薇薇反驳陈铭“养老院更专业化”的观点说,其实老人就像小孩一样,多么专业的照顾,他们都会用孩子那样的敏锐的心灵,意识到这里面没有爱,这里面有足够的金钱。如果老人被自己的亲生孩子嫌弃,他会知道,他的晚年是一个被金钱构筑的晚年。“而这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每个老人都会在不安中去世。”


回到辩题本身,马薇薇觉得这是针对中产的一个命题。养老院现在的收费跟幼儿园一样,低等级一点的至少也三四千一个月,贵的,四到十万一个月。对富豪家庭来说,完全可以给父母在家里建一个养老院,而赤贫家庭根本也不会有这种苦恼,对他们来说,吃包装暖是最迫切的需求。


“人生最痛苦的选择是,两个选择都是错的,那个时候我们要选择的是,我们更能背负哪种错误,带给我们的代价。”马薇薇是哭着讲完她自己的观点、故事和感受的。对都市中产来说,逃离北上广和逃回北上广有时候只是打打嘴炮,现实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难处,可选择的空间并不大,我们可能都很难让父母住进最好的养老院。


当然,随着社会转型加剧,中产阶级这个概念本身并不容易框定。在中国社科院社会研究所的李春玲总结说,划分中产阶级和中间阶层时,主要是以职业分类,教育和收入水平两个原则出发。


经济学人有一期《节节败退的中产阶级》则是把中国都市中产的脸谱细化:大多从事脑力劳动,或以技术为基础的体力劳动,近20年踏入职场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受到社会认同的职业人,比如说白领、律师、医生、学者、教师、记者、公务员(可能是一部分)、设计师、程序员、中小企业的经营者等。


虽然不同的学术调查都给出了中产收入数字,但因为节节高升的房价,家庭年收入看起来真的不太合适用来作为定义都市中产的标准。对一线城市高昂房价来说,所谓体面的收入并不体面。


房子现在几乎成了和一个家庭三代人缠斗的生物。即便社会老龄化日益加剧,养老问题成为新的社会焦点,但也都只是房子的附属话题。父母是近黄昏的一代,都市男女大多都在往前奔跑,因为跑得太快而忘记忽略亲情。所以在马薇薇说到“孝顺这个词就是由后悔构成的,无数个我们做错事的瞬间,无数个我们割舍不了的瞬间”这句话的时候,现场有些观众几乎泪流满面。


一个真话题,一个好内容是超越输赢,也超越立场的。“大家把各种观点,放到一起的时候,才是它价值的全部。”马东实在太懂说话的艺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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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基于文化而应用于文学的概念叫做“狂欢化”。“狂欢化的渊源,就是狂欢节本身。” 狂欢化是巴赫金在他的《拉伯雷研究》中提出的,其重要特征是“狂欢时,先前存在的等级关系和官衔差别统统暂时取消,人仿佛为了新型的、纯粹的人际关系而得到了再生……


狂欢节上,一切话语都成了相对性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摹拟讽刺的对象,被摹拟的话语与摹拟话语交织在一起,形成多语并存现象。这么看,奇葩说可以说是网综狂欢化的范本。


狂欢化有一个主要观点是提倡平等对待一切文学体裁、语言和风格,否定文学艺术创作形式中的一切权威性。马薇薇在“高等生物蛋呵护还是毁灭”那场所表现出来的演绎式辩论就是一种耳目一新的辩论体裁。她化身成了外来的高等生物,和人类对话,讲述黑暗森林法则。


关于另一位奇葩之王黄执中的风格,有人这么总结:如果陈铭是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少爷的风格则是在世界中心召唤撒旦。


知乎王科科这样形容,每一次,黄执中一声——“来”。全场立刻仿佛被催眠,鸦雀无声,跟着走入他用价值观搭建好的世界。但这个世界不是迪士尼,一点儿都不欢乐,更像行尸走肉的蛮荒之地,反映的是真实社会中黑暗、但不易察觉的一面。


有黄执中的寸草不生,就有姜思达的春意盎然。从原来一个不温不火被淘汰的凑数型奇葩,成长为自成一派的大牛奇葩,姜思达被视为奇葩说里的黑马。他在其中一期节目里说过:平等远远不是当我说我出柜的时候,你们在那里为我摇旗呐喊,反而是因为你们在摇旗呐喊的过程中,把这种不平等显得特别的昭彰。


关于父母和子女的亲情,姜思达曾说:“你的孤单与否并不是你的父母唯一在乎的东西,他们在乎你的成长,你的发展,在乎你在人生路上的重重阻碍,甚至比你自己还在乎。”


我们不一定赞同奇葩说里面辩手的观点,但都可以看见自己或者自省。无论时代如何变幻,不管是老中产还是新中产,我们和父母其实互为彼此的人生,我们共同完成了一个人生。我们仰望星空,但也低头滚粪。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吴怼怼(ID:esnql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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