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虎嗅Pro会员专享专栏《人口保卫战》开篇。
虎嗅注：
一场事关人类种族延续的危机正在全世界蔓延。
以至于，连埃隆·马斯克都曾说，“世界人口在加速坍塌，但看起来很少有人注意到或者关心这事。”
这场危机以日韩为重灾区，欧美紧随其后，就连印度也无法幸免。
当然，还有中国。
自2015年，全面开放二胎政策出台以来，“保卫人口”的措施和议案层出不穷，单身税议案提出之后，暴怒的年轻人几乎要举着“我们连一胎都不想生！”的牌子上街游行了。
但是，荒诞议案背后，确实有着能自洽的“延续种族香火”的强大逻辑。而作为人口第一大国，中国当下表现出的极低生育意愿，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人口数量本来就不是能由人决定的。但是，中国的人为、政策因素在塑造中国人口命运的过程中，曾经扮演了重要角色，并且具有深远的历史影响。中国经济奇迹般的增长、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以及城乡发展不均衡，中国人口图景与经济、社会和政治等各方面都有巨大关联。不幸的是，关于今天发生的情况、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能做什么以及不能做什么，社会各界都存在迷思和困惑。
携程网创始人梁建章，在商场上取得成功之后，近年来将大量精力投入在学术研究，并兼任北京大学经济学教授。在本专栏中，他对人口创新力的研究及观察极富洞见、资料翔实，是目前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灼见。
根据梁建章的研究，不仅仅是发达国家，就连中等收入国家和低收入国家，生育率低迷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毫无疑问，我们的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老”。
一个日益变老的世界，到底会发生什么？
为了回答这些与人口密切相关的问题，虎嗅精选最新上线梁建章的《人口保卫战：大国崛起的机会与陷阱》专栏，将分30讲，呈现梁建章近年来对国际、东亚及中国的人口趋势、创新发展力的研究成果。本专栏内容来自作者最新的公开出版物《人口创新力：大国崛起的机会与陷阱》，本专栏略有节选、编辑。
本节为开篇内容。在这篇文章里，你可以很清晰明了的获得如下问题的答案：
地球的人口规模到底是在扩大，还是缩小？
人均收入与总和生育率之间，是正相关，还是负相关关系？
超低生育率是由哪些因素引起的？
首先，我们来定义一些常用术语：
出生率是每一千人中的出生人口数量；
总和生育率是每个妇女平均生育的子女数量，指在一个国家或地区，所有年龄组每个妇女生育的子女数量的总和。
在工业革命之前，所有国家的人口发展都呈现出低增长率、高死亡率和高出生率的特点。这是农业社会中高婴儿死亡率与低预期寿命等特有现象所导致的后果。父母需要生育尽可能多的后代，以确保至少有一个孩子可以活到成年。
在工业革命和技术革命完成以后的最近200年中，世界经济的增长规模非常惊人。世界人均收入从几百美元增长到几千美元。伴随着财富的增多，人们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手段来降低婴儿的死亡率，并提升后代的健康程度，人们的预期寿命也随之延长。这些都带来了迅速的人口增长。
经过一段时期之后，人们逐渐意识到，随着健康水平的提高和婴儿死亡率的降低，不再需要生育很多孩子以确保其中有人能活到成年了。接下来出现的情形是，随着人们变得更加富裕，人们的生育率也下降了。这种现象是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意料之外的。
然而，在婴儿死亡率下降和生育意愿下降之间，通常会有一代人的时间差。因此，当一个国家开始繁荣的时候，低婴儿死亡率和高生育率的叠加，就会形成一个人口爆炸。只有过了三四十年（大约一代人）以后，生育率才会开始下降。即使此时的生育率低于更替水平，总人口往往也还会继续增长一至两代人，这是因为人们的寿命比以前更长了。
在大多数中高收入国家中，虽然生育率已经低于更替水平，但总人口仍在缓慢增长。然而，只要生育率水平长期维持在更替水平以下，那么人口规模最终会减小。同时，随着新生儿数目的减少和平均寿命的延长，大多数国家的人口将迅速老龄化。
在一个国家完成工业化以后，上述人口特征转变的模式会非常典型。例如，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欧洲国家拥有很高的生育率，人口的增长也十分迅速；然而，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些国家的生育率下降到了更替水“平以下。预计到2020年的时候，这些国家的人口将会减少（不包括移民数量）。
在俄罗斯以及东欧和南欧，总和生育率已经降到了1.4以下，这就意味着0～4岁组的人口比例比31～34岁组的人口比例少30%。
日本的情况更差，其生育率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低于更替水平了，最近只有1.3～1.4。日本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口总量自然减少的大国。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也曾经出现过一个人口爆炸的时代。然而，部分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中国现在的生育率极低，同样降到了1.3～1.4。预计到2030年之前，中国的人口也将开始负增长。
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展，越来越多的国家正在经历低生育率并且该生育率将更进一步下降。印度当前的生育率为2.5，远低于10年前，并且这一数值仍在下降。少数的例外出现在最不发达的那些国家（如尼日利亚），它们的发展阶段距离人口周期发生转变还很远。
整体而言，当今世界上有超过一半的人口都生活在生育率低于更替水平的国家中。
图1-1预测了世界人口的发展。今天世界的人口总数是75亿。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许多国家包括中国在内的人口高峰期将成为过去时，世界人口将会呈现下降趋势。即使是不久以后将超过中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国家的印度，在20年之内也将出现低于更替水平的生育率。印度人口峰值将会出现在2090年。到那个时候，世界人口将可能达到100亿左右的峰值，之后，将会停止增长甚至下降。
图1-1 世界主要地区的人口数量预测
资料来源：United Nations，Department of Economic and Social Affairs，Population Division（2004）.World Population to 2300.
这些对人口数量的预测，建立在对未来生育率预测的基础之上。如果每个妇女生育的孩子数量比预测值少（或者多）0.2个，那么世界人口的预测峰值将会相应地减少（或者多出）约10亿人。
生育率的下降有时会相当惊人，例如，在1970年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预测到，中国的生育率会从那时的5.8迅速下降到2010年时的1.3。
人均收入与总和生育率之间的负相关关系，看起来是相当紧密和普遍的（见图1-2）。
图1-2 选定国家中生育率与人均收入的关系
资料来源：U.S.Census Bureau and the World Bank，2015.
前面已经提到，家庭规模下降的原因之一是婴儿死亡率的下降。另一个原因是现代避孕措施的普及。这是中等收入国家生育率下降的两个主要因素。然而，在婴儿死亡率和获得避孕药具两个方面，高收入国家和中等收入国家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因此，人们会认为，当一个国家从中等收入国家发展到高收入国家的时候，其生育率应该会稳定下来。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当中等收入国家爬过经济阶梯成为高收入国家之后，其生育率通常会继续下降。
一些高收入国家（以及中国）的生育率水平低于1.5，这是一个超低的水平。1.5的生育率，意味着每一代都将比上一代人减少25%。超低生育率，在很多国家已经成为一个非常令人担忧的社会问题，涉及欧洲南部和东部的国家，以及日本、中国和韩国等东亚国家。
超低生育率背后的因素
首先，在高收入国家中，教育是受到高度重视的，其成本也是很高的。因此，培养高学历后代的支出越来越大。
根据《华尔街日报》2010年的一份报告，在美国，抚养一个孩子到18岁的费用是222,360美元，是美国人均年收入的4倍，而且这一数字还不包括大学学费。在富裕的亚洲国家，父母通常更加关心子女的教育问题，在教育上的开支甚至更高，因为父母通常不仅需要支付孩子的大学学费，而且还要投入不菲的资金上补习班来帮助他们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学。
其次，随着经济更多地转向服务导向型和创新驱动型，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和劳动力参与率都在稳步上升（见图1-3、图1-4）。在许多国家中，女性的大学入学率与男性不相上下，甚至还高于男性。在美国和英国，女大学毕业生的人数几乎比男性高出40%。
中国虽然仍是一个中等收入国家，但是女大学毕业生的数量也已经多于男生。此外，中国城市的女性劳动参与率为70%，在世界范围内，这是非常高的。很自然地，女性在教育和事业发展方面投入的时间越长，她们可以用于养育子女或者投入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就越少。
图1-3 2008年选定国家中女大学生与男大学生的比例
资料来源：World Bank，2015.
图1-4 2014年选定国家中的女性劳动力参与率（15岁以上的女性人口占 比，%）
资料来源：World Bank，2015.
在以农业为基础的经济体中，养老是养育子女的主要原因之一。在高收入国家中，老年人主要依靠自己的储蓄和公共养老金生活。尽管抚养孩子的费用越来越高，孩子对赡养父母却没有提供多大的帮助。因此，仅仅从财务角度来看，在现代社会中养育孩子是赔钱的。当高收入国家能提供很好的养老福利时，人们往往会倾向于养育更少的孩子。
最后，现代城市给人们提供了许多娱乐和休闲的生活方式，使得人们用来养育孩子的时间更少了。也正因为如此，城市中的年轻人不断地推迟结婚的时间，晚婚已成为大势所趋。有些人会选择不生孩子，甚至宁可过单身生活。与此同时，在高收入国家尤其在大城市中的离婚率变得更高， 这也会导致生育率下降。
本文为虎嗅Pro会员专享专栏《人口保卫战》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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