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焦虑下,哪个家长敢给孩子减负
2019-01-25 15:16

中产焦虑下,哪个家长敢给孩子减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网易数读(ID: datablog163),作者:苏昕,设计师:赵鹏路。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每天六点半起床,七点一刻出门,到学校还得早自习,然后这一天的课程,回来六张卷子,还得写作业,回头咱学习成绩是弄上去了,整个身体坏了值当吗?”


这是电视剧《小别离》中的台词,也是现实生活中很多中国学生的真实写照。学校题海,回家特训,考试玩命,假期补课,一代人这样长大,却又看着身边的孩子这样长大。


为了给学生松绑,国家做出了很多努力。2018年底,教育部等九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印发中小学生减负措施的通知》,对学校、校外培训机构、家庭和政府这四大主体提出了30条减负措施,被称为史上最严最全最细致。


减负失败了那么多次,这一次能成功吗?


减负减负,越减越重


中小学生的减负问题并非最近才走进公众视野。早在1955年7月,教育部就发布了《关于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负担的指示》,这也是新中国第一道“减负令”。


据不完全统计,从1955年至今,国家层面以专门文件方式发布的“减负令”有十余道。再加上各地出台的减负政策,已发布的“减负令”多达上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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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道“减负令”究竟减的是什么?


从各个年代的减负措施中,可以看出不同的时代特征和教育观念的转变。在2000年以前,“减负令”强调校内减负,要求学校缩短在校时间、减少考试次数,教师改进教学方法、减少作业量等。


校内很累,校外也不轻松,校外补课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近年来,“减负令”除了重申和调整原有的减负措施,还增加了校外培训机构这一新的减负主体。


然而,减负喊了大半个世纪,却似乎一直停留在纸面上,中小学生的学业负担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进一步加重。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先后于2005年、2010年和2015年在全国十个省市进行了三次“中国少年儿童发展状况”调查,结果显示:00后中小学生在校时间更长,且超标人数比例居高不下;做家庭作业时间较95后学生有所缩短,但仍然超标;上课外班时间更是显著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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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从2005年到2015年,无论是学习日还是休息日,几乎都有一半以上的中小学生在校时长、做家庭作业时长超标,休息日超标情况更加严重。披星戴月学习、写作业到深夜,是中小学生的生活常态。


十年前的学生把漫画书藏在作业中偷偷翻阅,现在的学生做作业时也少不了偷偷来一局王者,吃一把鸡。坐在书桌前,明明有堆成山的作业做不完,却又忍不住想玩手机,只能向睡眠要时间。


过重的学业负担挤压了休息娱乐,休息不好也成了常态。2015年“中国少年儿童发展状况”调查数据显示,学习日有高达57%的中小学生睡眠时间不足9小时,较2010年增加了6.2%。即使是休息日,也有34.5%中小学生睡眠时间不达标。


睡不好,可能导致学习能力和学习成绩的下降。到底睡多久才比较合适呢?据2015年美国睡眠基金会发布的最新睡眠量建议,6-13岁中小学生的推荐睡眠时间为9-11小时,14-17岁为8-10小时。


作业做不完,睡觉睡不够,更别说每天锻炼一小时了。


“不补课,我家孩子就输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等待中小学生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补习班。


即使在全世界范围内,中国中小学生的负担也称得上是“遥遥领先”。国际学生能力评估计划(PISA 2015)的报告显示,在 OECD 国家 ( 地区),学生平均每周用于课外学习的时间为17.1小时。


而中国大陆参加 PISA 测评的北京、上海、江苏、广东四省市学生,平均每周用于课外学习的时间为27小时,在所有参加测评的国家及地区中仅次于阿联酋,其中数学为课外学习时间最长的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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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张宝义表示,减负令效果往往不大好,一些学生、家长不买账,根本原因在于考试制度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


家长和学生为升学和高考焦虑,“进不了前一百,就进不了重点高中;进不了重点高中,就进不了重点大学;进不了重点大学,等于是这辈子完了。”


焦虑感使家长们宁可为孩子选择一个痛苦的童年,也不希望他们有个卑微的成年。看到别人都在学时,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落后于人,于是心甘情愿地将孩子推到补习班。


这一心态可以用剧场效应来解释:人们在剧场中看戏,一部分人为了看得更清楚选择站起来,导致其他人不得不跟着站起来观看,但最终的观看效果却和最初时一样。


焦虑就是商机,养活了众多的校外培训机构。为了缓解教育焦虑,消弭剧场效应,教育部对校外培训机构进行了专项治理,主要针对安全隐患、无证无照、强化应试、超纲教学、组织竞赛等六类突出问题。


截至2018年11月30日,全国共摸排校外培训机构约40万所,其中存在问题机构约27万所,已完成整改约21万所,完成整改率达到了7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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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项治理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仍有部分校外培训机构在打擦边球。因为治理归治理,对校外培训机构的整治,并不能缓解家长的焦虑。


一些培训机构没有公示教师资格证、拆了招牌继续营业,甚至打着艺术培训的名义进行学科辅导。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家长买账。


对家长来说,当然不希望自己家孩子这么累,可是万一减负完成绩降了,宁可不减。


真的减负,可能就掉队了

家长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


中国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不仅存在于省际之间、城市之间,城市之内也大不相同。


尽管义务教育阶段实行“就近入学”,但因为学校之间存在差距,择校行为仍然十分普遍。


在“小升初”阶段,有超过四分之一的学生是择校生。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EPS)数据显示,为了择校,13.8%的家长选择走关系,5.5%的家长会在学校所在片区买房,2.9%的家长会给学校缴纳额外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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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校无非是为了获得更好的学校教育,而高昂的择校成本,并不是每个家庭都有能力承受。


如果校内搞减负,校外势必接棒。但对底层的孩子来说,他们也很难在校外接受到良好的教育。


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发布的《2017年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中国家庭教育支出现状》显示,无论城镇还是农村,校外培训都是以学科类为主,但农村地区中小学生学科类培训参与率仅为城镇的二分之一。


学科类培训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需要更多花费的兴趣类培训。当城里的孩子学钢琴、学舞蹈、学绘画、学书法时,农村地区中小学生此类培训参与率甚至还不到城镇的五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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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城乡及地区差异,校外教育也存在着明显的贫富差异。21世纪教育研究院2018年发布的《我国中小学生“减负”问题研究报告》显示,家庭经济富裕的学生参加校外补习的比例为68.1%,明显高于家庭经济中等的学生比例(50.2%),远高于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比例(31.5%)


家庭条件好的学生身处优质的教育环境,有能力选择更好的学校教育和课外补习,即使是负重奔跑,他们也能跑得更快一些。来自校内外的双重压力,正在把穷人家的孩子甩在后面。


在《小别离》中,为了逃避升学压力,朵朵被父母送出了国。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去挤那座有着千军万马的独木桥,真的就是唯一的选择。


参考文献:

[1] 柯进, 王家源. (2018). 减负:艰难中前行. 中国教育报. 

[2] 张旭东, 孙宏艳, & 赵霞. (2017). 从“90后”到“00后”:中国少年儿童发展状况调查报告. 中国青年研究, (2), 98-107.

[3] 杨东玲, 罗春燕, 孙力菁, 周月芳, 张喆, & 曲爽笑, et al. (2018). 上海市高中生睡眠时间与学习成绩的相关性分析. 上海预防医学, 30(3), 194-197.

[4] 孙天慈. (2017). 基于PISA 2015对学生学习时间合理性的研究. 教育导刊, (8), 35-38.

[5] 教育这件事,再不疯狂就晚了吗. (2018). 中工网-工人日报. 

[6] 丁雅诵. (2019). 用理性破除 “剧场效应”(行与思)(2019). 人民日报.

[7] 校外培训机构整治结束 本报记者多路探访:还有培训机构在打“擦边球”. (2019). 北京晚报. 

[8] 我国中小学生“减负”问题研究报告. (2018). 21世纪教育研究院. 

[9] 胡咏梅, 范文凤, & 丁维莉. (2015). 影子教育是否扩大教育结果的不均等——基于PISA 2012上海数据的经验研究. 北京大学教育评论, 13(3), 29-46.

[10] 方晨晨, 薛海平. (2015). 课外补习的影响因素及对学生成绩影响的实证研究——基于京、黑、鲁、晋、青、川六省市的调查数据. 现代中小学教育, 31(8), 9-12.

[11] 王卫东. (2017). 择校:效率低,损公平. 光明日报. 

[12] 魏易. (2018). 2017年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中国家庭教育支出现状. 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网易数读(ID: datablog163),作者:苏昕,设计师:赵鹏路。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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