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在自行车之城骑车和丢车的日子
2019-03-10 17:27

20年前,我在自行车之城骑车和丢车的日子

本文来自公众号:大家(ID:ipress),作者:西门媚。


我惊讶地发现,咦,扶着自行车把,左脚一踩在车蹬上,身体本能地就靠向车座,右腿自然地一抬,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毫不费劲,车子“自行”起来。二十年没骑过车了,一点没生疏,就像走路吃饭一样,不需要思考,身体就能自行其事。


曾经,自行车是我们生活中多么密不可分的内容。


写作“食光机”系列文章的时候,我同时开始着手画一系列插图。就开始回想,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到现在,各个时代的典型场景。



提到八、九十年代,自然就想起了自行车。


那个时代,最典型的城市画面,就是上下班时,一辆接一辆,横向能排到街中心的自行车群。


那时,汽车很少。街道上的汽车主要是公交车,有些线路包括电车,还有运货的卡车,偶有小汽车,小汽车也都姓“公”,没有私家车。


普通人最重要的代步工具就是自行车。


但自行车普及,也是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事了。之前,自行车还是一种宝贵财富。因为,那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物品。


我记得,我家里拥有的第一辆自行车,大约是1984年前后吧。单位每年会领到一些票证,电视机票、自行车票等等。凭票才能购买这些高级的东西。票是稀少的,远远不够分给全体职工的家庭。分配权和分配术,是领导崇高地位的一个体现。


经过跟同事私下调济、交易等等,我家总算拿到了票,买到了自行车。因为我哥吵着想要骑车上学,已经很久了。


我拥有第一辆自行车,是在1986年。那时,自行车票还没最后消失,但不用自行车票也能买到车了。不仅如此,自行车的选择也变多了。


自行车的牌子还是凤凰、永久,但颜色和款式多起来了,不再是黑色的男式车一统天下。


我的第一辆自行车,是白底上有渐变的紫色,前面没有横杠,24圈,是一辆相当时尚的女式车。


这辆拉风的车,我骑了好几年,从中学到大学,有一天,它忽然丢了。


那已经是九十年代。这辆车也不算新了,但由于它鲜明的颜色,在一堆以黑色为主的车里,仍是相当打眼。学生宿舍外的车棚里,有一个早上,我去取车的时候,它消失了。


我疑惑起来,我明明昨晚还骑了车,我难道是停错地方了?我走遍整个车棚,我心存侥幸地,又去了其它车棚,想象自己也许昨晚回来的时候,犯了糊涂,停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种困惑、奔走、懊恼,后来常常出现。因为,在九十年代,我丢了好些辆自行车。



我才知道,在学校里丢车,是个常态。


有一次同寝室的女生,丢了车,全寝室地发动,各守一个校门,没多久就把丢的车找回来了。是一个外校的学生,他正准备把车骑回去。


传说,那时都是跨校偷车,女生如果丢了车,男朋友就去另外的学校偷一辆回来。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大家都把自行车的外观搞得又脏又旧,很难骑的样子。同时,还多加一两把锁,可能的话,还用软锁把车就近锁在树干、栏杆上。


好友把她已经淘汰的旧车借给我,20圈的,十分矮小,骑在车上,感觉像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这辆旧车坚持到毕业。离开校园,这辆车也丢了。那时没想到,社会上丢车,比学校里更严重。车无论新旧好坏,都会丢。


接着骑我哥的旧车,他到外地工作去了。车是男式的,前面一个横杠,我很快就能把脚抬得高高地,从前面上车。


这辆车丢了之后,我积攒工资,买了一辆很喜欢的新车。蓝绿色的,轻盈的,像赛车一样的款式。我很爱惜它,回住处总是会扛上楼,扛进房间。


但总会有一个不留神,车还是丢了。


我准备向恶势力低头:买旧车。


那时的成都,有几个庞大的二手自行车市场。有的显得正规些,比如白天的会府市场,有的显得更像黑市,比如清晨和傍晚的九眼桥桥边。


九十年代,丢车已经是这个城市的痼疾。城市也有好多相对应的手段,比如,每辆自行车要上一个车牌,车牌的号码还要用钢印打在座垫下方的金属主干上,车主还要办一个车证,上面有照片有身份证号码。我们在会府买的二手车,就是这样的“证照齐全”。


但我心里一直嘀咕,我怀疑我买的有证的,能够过户的二手车,都是失窃的黑车。虽然不知道这个产业链如何构成,如何运作,但是在这个自行车失窍成风的时代,会有人转让自己的二手车吗?



二手车买来,最长半年,最短一个月,就会再度失窃。


每逢这时,我就会陷入“良心拷问”。我是不是已经成了这个庞大的黑色链条的一环?但我也不愿再买新车,因为知道,新车也会很快丢失,给地下黑市增添新的材料。


现代人有个惯例,回溯往昔,总会说彼时人情美好。估计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这黑色链条,让我既愤怒惭愧,又无能为力。我不仅会自我怀疑,也会怀疑这个世界,觉得人人都是沉默的共谋。


有位熟人跟我炫耀,他有特别的门路,五十块钱买到相当高级的山地车,还是合法的。那是相关部门收缴的车。并不是赃车,而是停的地方不对。那时街上常看到一景,执法部门开着卡车到街上,把停放位置不对的车,一辆辆地扛上卡车,拉到某个固定的地方。有的人知道自己的车是被没收了,找到那个处罚点,找到了自己的车,交了罚款,可以取回车。没人认领的车,就会进入特别的拍卖流程,有门路的人才会得到。


1997年年末,自行车又丢了。我当时租住在一个看起来管理得不错的小区。平时进出都是一个有门卫的小门。头一天我上夜班,把车停进小区的时候很晚,第二天一大早要出门,发现车不在了。去问门卫,门卫表示不知道。


我像往常一样在小区里停放自行车的几处跑来跑去,仔细回想昨晚停车的细节,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把车骑回来了。车确定是丢了。


我在路边发了会儿愣,决心不再骑车。


这样一想,心情反而好了起来。我逃脱了那个看不见的黑色怪圈。我虽然没有能力打破它,但至少,我能摆脱它。我不愿被它欺骗,也不愿与它共谋。


差不多是同步的,自行车之城的图景慢慢也在消逝,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停车点和修车点都变少了,汽车多了起来,电动自行车多了起来。



直到共享单车出现,自行车才回到我的生活。二十年已经过去。


据说,天府新区那边,早上上班的时候,骑车的年轻人汇入公路,密密麻麻,行人无法从人行道穿过。我没亲眼见到,听起来,这有点像八九十年代的样子。


本文来自公众号:大家(ID:ipress),作者:西门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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