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亡?机器人?
2019-03-21 15:24

爱?死亡?机器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单读(ID:dandureading)。编辑:是鸭,图片均来自电影《爱,死亡和机器人》


近日网飞新剧《爱,死亡和机器人》大火,它由十八部时长不超过 15 分钟的动画短片组成,题材涉及各种科幻怪谈,试图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下探讨人类文明。剧中第十四集《齐玛蓝》改编自英国科幻小说家阿拉斯泰尔·雷诺兹的同名短篇小说,该小说集首次出版于 2006 年 9 月,曾被收录进 2012 年版的《科幻世界》。比起一气呵成的动画短片,《齐玛蓝》的小说情节显得更为复杂。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人们轻易地过上了便利的生活,但生命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齐玛蓝(节选)


[英] 阿拉斯泰尔·雷诺兹  


陈日锋 译


第一周刚过,人们就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小岛。游泳池周围的看台渐渐空荡起来。巨型观光飞船启程返回星际空间,那些艺术迷、评论员和批评家都在威尼斯收拾行李。他们心中的失望之情像沼气一样弥漫了整个游泳池。  


我是留在穆尔耶克星球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此时,我已经站在看台上看了几个小时,眯着眼斜视着水面反射的光芒。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蓝色光芒。在我的下方,齐玛拖着苍白而疲惫的身躯,从游泳池的一头游到另一头。乍一看,你还真会把他错当成一具漂浮的尸体。当他游泳时,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将他的故事讲给其他人听。我努力回忆我在火星工作的那家报社名字,那是我第一次在报社工作。这家报社付给我的工资没有大报社高,但是我隐隐觉得自己喜欢回到曾经工作的地方。我在那家报社工作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查询了我的备忘录助手 ,想查到报社的名字。我大概已经查询了几百次,但是备忘录助手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自己前天已经彻底放弃了备忘录助手。  


“现在得靠你自己了,凯莉。”我对自己说道,“赶紧习惯吧。”  


游泳池里,齐玛已经游到了另一端,开始折返向我这边游过来……



两周前的一个中午,我正坐在圣马可广场品尝咖啡,观赏着广场上白色的雕像与汉白玉钟塔。


威尼斯的上空密集地停泊着一艘艘星际飞船。飞船的船舷装满了巨大的全反射发光面板,把飞船的颜色跟天空的真实颜色统一起来。  


这样的景象让我想起了一幅画作。这幅画的作者是一位前卫的画家,专攻空间扭曲透视立体图,比如永无止境的瀑布、相互连结的蜥蜴。我在头脑里回忆出这幅画大致的样子,然后发送给备忘录助手,让它查一查这幅画的名字。可是,它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我喝完了咖啡准备结账。  


我来到这样一个汉白玉砌成的威尼斯,主要为了目睹齐玛最后一幅作品的揭幕式。多年来我一直对这位艺术家很感兴趣,希望能争取到一次采访他的机会。不巧的是,几千个同行都和我有着相同的想法。其实同行竞争是次要的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齐玛过去从来不接受采访。齐玛通知我们所有记者都到穆尔耶克星球来。我们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几乎完全被海水浸泡的世界。穆尔耶克星球唯一出名的就是它拥有第 171 个已知的水城威尼斯的复制品,而且它是仅有的三个完全用汉白玉砌成的复制品之一。齐玛选择穆尔耶克星球来放置他的最后一幅作品,而且他准备在这里退休养老,永久地离开公众的视野。  


咖啡店侍者突然放了一张折叠的卡片在我的桌上。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举起了那张卡片,想看看总共花了多少钱。我以为它是账单,可我仔细一看,却发现这是一张小小的印有烫金斜体字的蓝色卡片。卡片上的蓝色非常精细,而且呈粉末状,很明显这种是齐玛自己创造的标志性宝石蓝。这张卡片的收信人是我——凯莉·克莱,上面写着齐玛要和我谈谈揭幕式。 卡片上还说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必须在两个小时之内到里亚托桥报到。



如果感兴趣?我当然感兴趣了。  


卡片上规定,不允许带任何记录材料,甚至包括笔和纸。卡片的末尾还提到,我点的咖啡已经有人买单了。我差点厚着脸皮再点一杯咖啡,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我到达里亚托桥底时候,齐玛的机器佣人已经在那儿等候。机器佣人的外表是人形的玻璃罩,玻璃罩里面是复杂的机械构造,不时发出氖光。它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温柔地问:“你是克莱小姐吧?既然你来了,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机器佣人护送我上了停在水边的舷梯,我的备忘录助手紧紧跟着我,扒在我的肩上。舷梯的另一头连着一架等候多时的气垫运输机。这架运输机悬浮在水面上,离水面将近 1 米。机器佣人带着我走进后面的包间。我的备忘录助手也想跟着进来,却被机器佣人抬手制止。 


“恐怕你不能带着它,不允许带记录工具,记得吗?”  


我看着这个带着金属光泽的绿色蜂鸟——我的备忘录机器人,努力回忆上次我离开它的监护是什么时候。  


“把它留下?”  


“它待在这里很安全,等到傍晚你回到这里的时候,还能找到它。”  


“如果我说不呢?”  


“如果你坚持,你恐怕就不能和齐玛先生见面了。” 


这个机器佣人肯定不会在这儿闲逛一下午等我做出回应。一想到要离开备忘录助手,我就感觉浑身拔凉拔凉的。但是我实在太想要采访齐玛了,就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我让备忘录机器人待在这里,直到我回来。  


这个服从的小家伙迅速地飞走了,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泛着金属光泽的绿色闪电。看着它的离开,我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跟着离开了。我坐了下来,座位上的玻璃罩把我整个人都罩了进去。我明显感到运输机正在加速前进。  


我们下方的威尼斯变得倾斜,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发出一个测试命令,询问备忘录机器人我是在哪个星球上庆祝自己的七百岁生日的。没有任何回应:我已经超出了它的监护范围。我只能依靠自身严重超龄的记忆,得不到任何帮助。


我把自己的身体向前倾:“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好意思,他没有告诉我。”机器佣人回答,它的头后面出现了一张脸。“但是如果你感觉不舒服,我们会立即把你送回威尼斯。”  


“我现在感觉很好。谁还拿到了蓝色邀请卡片?”  


“据我所知,只有你一个。”  


“如果我拒绝了呢?你是不是应该再找一个人?”  


“不,”机器佣人回答,“不要再瞎猜了,让我们一起面对,克莱小姐。你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在飞行途中,输送机在海面上激起阵阵波涛,留下了一道泡沫形成的路线。这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刷子,在涂了颜料但是还没干的汉白玉上画了一道杠,把颜料下面的白底给露了出来。我接受了齐玛的邀请,直奔前方的地平线。我心里一直在思考,齐玛的标志性蓝色究竟是接近天空的颜色,还是更接近大海的颜色。对比这两种颜色,我觉得邀请卡上的颜色让我眼前一亮。


齐玛蓝!这种颜色非常精确,从科学的角度分析,必须要测量它的光谱带宽和强度,才能把它分辨出来。


如果你是一个画家,你肯定会根据光谱带宽和强度混合出一系列的颜色。但是没有人能混合出齐玛蓝,除非他们计算出了齐玛的颜色参数。


齐玛刚刚进入公众视野的时候,他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他的身体接受了最彻底的改造,即使不穿防护服他,也能应付极端严酷的环境。从远处看,齐玛就是一个身材极好的男人,穿着紧身连体衣裤。只有走近看才会意识到,他根本没穿衣服,表面的那一层其实是他的皮肤。



他的整个身体被一种合成材料覆盖,这种合成材料会根据他的心情和周围的环境变换颜色和纹理。如果在社交场合,他的皮肤就会变成礼服。而且这种皮肤能够抵御巨大的压力。如果他想体验一下真空状态,这层皮肤会控制住他的自身压力,不会发生爆炸;如果他要到巨型气态行星上去游览一番,这层皮肤又能抵御住外部极强的挤压。他的皮肤不但刀枪不入,而且能将全方位的感知准确地传递给大脑。更厉害的是,他根本无需呼吸,因为他的整个心血管循环系统已经被封闭的自循环生命维持系统替代。他无需吃喝,无需处理体内垃圾。纳米级的微型修复机器人遍布身体,使他能够忍受在几分钟内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的辐射。


有了这身足以经受任何极端环境的无敌盔甲,齐玛能够到他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吸取灵感,不管那里的环境有多么恶劣。他能在星际空间自由翱翔,能钻进恒星的表面探索,或者到完全由灼热岩浆覆盖的行星游荡。他的眼睛被高性能的摄像头所取代。这种摄像头能够获取跨度极大的电磁频谱,远远超过了可见光的范围。这两个摄像头通过非常复杂的处理模块连接到他的大脑中。


他的大脑中还安装了一个神经突触混合桥接器,他可以把视频数据当成音乐来听,把交响乐当成某种奇妙的色彩来看。他的皮肤还具备天线的功能,能让他感知电场的变化。如果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可以把一定数量的机器互联起来,变成一个超级云计算系统,然后从中获取数据。



正因为浑身上下都被如此强大的技术武装起来,齐玛的画作极具创造性,深深地吸引了人们的眼球,让所有人欲罢不能。他画的风景地貌和星系的作品,品质都超乎想象,令人叹为观止。这些画作充满了光彩夺目的颜色,并且运用了高超的空间扭曲透视技巧。更让人惊叹的是,他的作品从来不用传统的绘画材料,都是那种面积极大的作品。这种画作很快吸引了一大群严谨的收藏家。齐玛的一小部分画作被他们买下变成私人藏品,而大部分作品都存在于公共的星际空间中,这些画作闪耀了整个银河系。这些画作横跨几十米。尽管篇幅很大,但是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到视觉的极限。大部分的画作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齐玛不需要睡觉,所以他可以不间断地工作,直到整幅画作彻底完成。


不可否认,这些画作给人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无论是从构图的角度还是技法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无可非议的杰作。但是这些作品总让人感到一丝寒意,有时甚至让人不寒而栗。因为这些画作所画的风景地貌根本没有人见过,完全是从画家自己的视角描绘出来的。


除了这一丝寒意,总体来说这些画还是相当棒的,但我家里从来都没有悬挂他的画作。


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的作品,而且齐玛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画作都卖出去。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只是因为齐玛很有名才买了这些作品?又有多少人是真正懂得这些作品的内在价值而去收藏它们?


当我第一次注意到齐玛,我就有了这样的疑问。我觉得他是矫揉造作,对他并不感兴趣:如果他或者他的画作发生了其他事情,我倒觉得值得写篇报道。


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了,但是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却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注意到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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