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在法国华人网吧当网管
2019-04-12 08:45

十五年前,我在法国华人网吧当网管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触乐(ID:chuappgame),原标题《美丽城网事》,作者:echohead™


1


美丽城(法语Belleville)是巴黎一个街区的名字。


因演唱《玫瑰人生》而成名的法国传奇歌手艾迪特·皮雅芙在这儿长大,还有一部原标题为《美丽城三重奏》(国内译名《疯狂约会美丽都》)的法国动画片也以这里为背景。但就像中国很多叫“幸福村”的地方一样,你最好不要过于憧憬这种字面上的单纯美好。


2004年左右,我刚到巴黎留学。在对圣母院、卢浮宫和埃菲尔铁塔审美疲劳之后,我发现人在异乡,再好的景色也抵不过家乡美食的味道。我啃够了淡而无味的法棍,热切想念中国酱油和老干妈,但家乐福之类的法国超市不卖这些,我必须去中国超市。



美丽城正是巴黎重要的华人街区之一。从地铁出来,草绿色油漆栅栏上顶着一个蓝底的站牌,上面写着白色的“Belleville”。地铁口前非常拥挤,十字路口处许多行人乱穿马路,司机们也不礼让行人。许多亚洲面孔的人,拎着大小包的购物袋来去匆匆,几个阿拉伯人靠在栏杆上抽烟打量着路人,还有一些中国女子在街边徘徊。


周围除了林立的中餐馆、中国超市,还有各种专为华人服务的手机店、理发店、婚纱店和丧葬店。街边法国咖啡的香气、超市飘出的榴莲味和土耳其烤肉焦糊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感到熟悉又陌生。你几乎忘记自己身在法国,就好像回到了中国的某个小县城。


美丽城街头一瞥


后来我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美丽城买菜。那时我还在上语言学校,班上大多是中国学生,不但课间用中文聊天,而且中国人扎堆合住。结果我的法语没怎么提高,反倒是中文有了各种口音,厨艺也大有进步。我每天下课后在满是油污的公共厨房里炒菜,然后就着下载的中文综艺节目吃饭。除了上下课路上挤地铁时说句“Pardon”(劳驾)之外,竟也不需跟法国人有太多交流。


但悠闲的日子总是不长久,下一年,我必须要有学校注册证明才能延续学生居留,网上下载的模板改改后发出去的大学入学申请信基本上杳无音讯。更让我头疼的是银行里的积蓄已不多,又不好意思再找家里要钱。


2


法语班上坚持上课的人越来越少。


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翘课近一月的同学,他告诉我,他正在美丽城的一家中餐馆打工,薪水不错,除去生活费外还有盈余。于是我也按他说的,到中国超市门口的信息栏里找工作。


所谓的信息栏,不过是无数张写着招聘、合租甚至征婚的小纸条。我试着去应聘了一家餐馆服务员和超市售货员的职位,都因为缺乏经验而被老板直接赶走。


我第二天又回到超市门口看信息栏,这里已经被新的纸条覆盖了厚厚一层。在各种歪歪扭扭的字条里,我看到这么一则消息:


传奇@网吧,招聘网管一名,需留学生或劳工身份,待遇从优。


我查了一下网吧的地址,就在不远处。走过充满露天咖啡厅的十字路口,拐进一条小街,你就能看到传奇@网吧。网吧附近散着好几家华人商店,左边是一家中药店,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道,有人说私下可以在店里买到抗生素。在法国,抗生素是处方药,如果病情不严重,医生轻易不愿意开给你,但中国人似乎希望用抗生素快速解决任何小病。


网吧对面是一家中文书店,里面的书跟国内三线小城的书店没有区别,言情、武打、励志、养生,还有传说中的《知音》海外版。另外还有一些中法文学习书籍,比如一本用中文发音来标注的法语书,“Bonjour”是“笨猪”,“Salut”是“傻驴”。


2008年谷歌街景地图上的网吧


网吧简陋的招牌上写着“传奇@网吧”——当时的潮流是文字里加上@,似乎这样就有了科技感。网吧店面不大,约莫50平米,满满地塞下几十台电脑,一排排显示器间此起彼伏的是客人们戴着耳机的脑袋。那时候法国还没颁布公共场合禁烟规定,所以屋里烟雾缭绕。


网吧老板是温州人,穿着一件紧致的夹克和牛仔裤,面目清秀,但表情非常严肃。我跟老板说来应聘网管,并捧上打印出来的自荐信和法语简历。老板接过瞄了一眼,把这些东西扔在一旁。


“你是专业搞电脑的?”老板问我。


“嗯,是。”我掩饰着慌张。按照简历上的Information et communication文凭,我只能算是一个大学文科学生,但我指着简历上说:“喏,你看,‘Information’就是IT的那个意思。”


老板似乎并没有怀疑,他指着一台电脑说:“这台电脑开不了机,你看看能不能搞好?”


我说:“我试试吧。”


在国内读大二时,为了学Word和Photoshop,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台电脑。当时我手头拮据,只能用最便宜的硬件,结果电脑凑合能用,但三天两头出问题。正所谓穷玩车、富玩表,无产阶级玩电脑,我边学边修,久病成良医,最后成了那种帮女生修电脑的好人


我没想到有一天这会成为谋生之技。说干就干,我打开机箱检查完软硬件,找到故障所在,清除问题,顺手还给系统做了一次优化。最后这台电脑不但能开机,而且开机时间比以前更短了。


老板很满意,递过来一支烟,对我说:“明天开始过来上班,试工一个月,没问题就给你正式报工。”在法国,留学生打工有限制,工作时间理论上不能超过学习时间。所以我每天最多只能工作半天,但对我这种早起困难户来说倒也合适。


我在法国的打工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3


传奇@网吧机器陈旧,很多电脑运行的是Windows 98,蓝屏和Bug不断。每天一走进网吧,我就得面对好几台故障机器。


网吧里到处弥漫着抱怨,“又死机了”“这破机器卡西卡”——“卡西卡”是温州话里很卡的意思,“西”字大概通古文“兮”,放置于两个形容词之间表示强调。后来当老板问我饿不饿的时候,我会答“饿西饿”,但除了这一句以外,我几乎完全听不懂温州话。


我在网吧里做了一个月,终于把几十台电脑都调教好了。我为电脑们更换了故障的硬件,装上了当时最稳定的Windows XP SP2,还用上了系统还原精灵,避免客户误删重要文件。网络游戏经常需要更新,人工操作费时费力,我装了一款管理软件,能用一台电脑同步所有电脑上的软件和游戏。


2005年,大部分法国中产阶级家庭已经开始安装ADSL。法国青少年的业余生活,主要是在家里上网或在PS、Xbox主机上打游戏。网吧的主要顾客是低收入群体,很多人家里都没电脑,但要用电脑办理行政申请和打印资料。除了低收入群体,还有移民,他们需要廉价的越洋电话跟家乡的亲人沟通。对于这些人,网络是刚性需求。


所以,传奇@网吧不只提供上网娱乐,还是个混合着上网、游戏、打印、电话,甚至修理手机等服务的大杂烩。


当年用手机拍的网吧,画质有点渣


传奇@网吧里的法国客人不多,主要是查邮件、下载资料和打印文件的散客。他们大部分来去匆匆,很少有人办会员卡。我记得有个看起来50多岁的法国大叔,估计是失业了,经常来上网找工作。其实我看得出,他不会用电脑,他就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那只树懒,一边低头凑近看键盘,一边用两只食指笨拙地敲打,改简历上的几行字可能要用半个小时。


有一次我忍不住想去帮他,老板在旁边笑笑说:“这鬼佬真笨,不过要是客人都像他这么慢就好了。”


还有一次,一个法国女孩来打印几十页的论文。打印时间很长,她在前台等着,我们面面相觑,气氛有点尴尬。我随便放了点背景音乐,她突然问我这是什么音乐,我用蹩脚的法语告诉她,这是一个叫陈绮贞的歌手唱的歌,名字叫《旅行的意义》。她说这是第一次听中国的流行音乐,没想到这么好听。她问我在哪儿能买到这张唱片,我指了指对面的书店。许多年后,我有一次在电台里听到了法文版的《旅行的意义》,一时唏嘘不已。


4


和法国人不同,传奇@网吧里的华人客户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的“网民”。在传奇@网吧,散客上网2欧元1小时,会员1欧元1小时,华人客户普遍会开个充值卡。


小A是附近中餐馆的女招待。她的工作时间是中午和晚上,不上班的时候,她基本上都待在网吧里。即使在人声嘈杂的高峰期,我也能辨认出她高昂的声线:“网管,10号机再续两个小时,外加一瓶可乐。”我把可乐送过去,看见她屏幕上一片闪烁。右上角挂着QQ,小企鹅们亮个不停。正中放着周星驰的电影,左边还开着一桌棋牌游戏,再加一个音乐播放器。我惊异于这位女子的多线程操作电脑的能力之强,并暗暗地为电脑内存捏了把汗。


另一位常客是中年商人阿忠,他开了好几家制衣厂,人非常大方,每次都发烟加塞小费。他在网吧里只玩一个叫“游戏茶苑“的棋牌游戏平台,原因是里面有他最喜欢的温州麻将,他说在牌桌上能遇到自己在国内的小学同学。阿忠家里有别墅豪车,估计也有配置很好的电脑,可他还是乐此不疲地在网吧里玩游戏,可能因为这里嘈杂的背景声和烟雾缭绕的气氛,让他想起了家乡的棋牌屋。


当然,更多年轻人不屑于玩这些。他们玩《反恐精英》《魔兽争霸》,甚至还有古老的《红色警戒》和《帝国时代》。除了这些,他们也玩网游,比如《传奇》《奇迹》和《梦幻西游》。老板还从中国弄了些点卡过来,在这边以同等面值的欧元售卖,获利颇丰。


但这儿连官服很慢,所以私服横行,甚至有人跑到网吧里做推广。玩私服的人当然也不少,他们在里面大把花钱,我听说有个打工的年轻人为一把屠龙刀花了几百欧——他的薪水应该也不过1000欧上下。


我也能理解他。这些年轻人在异乡的餐馆和制衣厂里埋头挥汗工作,忍受责骂训斥,甚至遭遇歧视。在虚拟的国度里,他们可以扮演战士和巫师,打怪升级,相互交流。这种成就感是性价比极高的慰藉。


网吧里真正的传奇人物是小J,他每天都在网吧里,像是客人,又像是员工。我开始以为他是老板亲戚,后来才知道他的故事:小J十来岁就被国内的父母偷渡送到法国,起初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在外省的中餐馆厨房打黑工,但他觉得自己被长期盘剥,一气之下离开亲戚,独自来巴黎闯荡。


小J找了些零工,但朝不保夕,又嫌房租太贵,最终发现了传奇网吧——这儿不但可以打游戏,而且包夜费算起来比酒店要便宜得多。他索性整天吃住于此,只是偶尔去朋友那边洗澡换个衣服。一晃几个月,不但花光了钱,还欠了网吧老板不少钱。老板念他是同乡,人也不坏,于是免了帐,还同意他晚上住在网吧看门打杂。不但能免费上网,连饭都管了。


小J的背影,当时用诺基亚手机拍的


午饭是老板买单,但通常都是那几样,2欧元一份的包子、油饼或者越南三明治。其实这些东西比法棍好吃,但是天天吃难免腻味。遇上老板开心,会给我们买5欧元的土耳其烤肉。最奢侈的可能是8欧元的越南米粉或者温州腊肉炒年糕。香糯滑口的年糕佐以酱油腌制的肉丁,我觉得能在异乡吃上这个已经相当不错。


“那是你没吃过正宗的温州猪脏粉。”小J跟我说,“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晚上出去,满街的小吃摊,爽西爽。”


我问:“你是怎么到法国来的?”


他说:“还不是偷渡过来的,开始是拿着假护照去东欧,然后坐货车转来转去,有时候还要走路,两个月才到法国。”


我接着问:“为什么要出来?”


他答道:“我们那边的小孩读完初中就不上学了,要么去做生意,要么出国,我家里好几个亲戚都在欧洲,比如我叔叔。”


他叔叔在外省开了十几年餐馆,终于花钱洗白了身份,但这不妨碍他继续用类似小J这样的亲戚和老乡做黑工。他把黑工们安置在自家别墅的地下室里,地下室大概10平米,放着两张双层床,4个人住。因为号称包食宿,所以小J到手的钱并不多,还要寄钱给家里人还偷渡欠下的债——我只大概知道,当时他们偷渡出来,一个人就得要10万。


“后来跟我叔叔吵了一架,打死我也不回去了。”小J眼神里依然有些愤怒,就像他打怪时的神情。


5


有一天,网吧里来了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完完全全的中国面孔,但普通话讲得不是很好。他们也打游戏,但比起其他的中国客人来格外安静。


付账的时候,几个少年用法语问我能不能开发票,这是第一次有人找我开发票。我问为什么,他们说要拿去报销。老板刚好不在,也没有教过我这些,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少年问我要了一张纸,刷刷手写了几句法语,大意是证明某年某月某人来此上网消费××元,我只需要在上面盖个网吧的营业章。


后来小J告诉我,这些少年其实是孤儿。他们开发票,是要拿回孤儿院作为个人娱乐费用报销。这些孩子又不是真正的孤儿,他们大多跟着父母偷渡到法国或在法国出生,因为没有身份,一直是黑户,读书都不方便,也拿不到法国政府的家庭补助。有的家长干脆把孩子放在市政府或孤儿院门口,法国警察查不到黑户的信息,就只好把孩子按孤儿处理,由政府抚养。


据说这些孩子长大后一般都会自动获得法国国籍,他们获得国籍后,家长又会去孤儿院认领自己的孩子,甚至还能通过跟孩子团聚,解决自己在法国的身份问题。


这些孩子后来经常来上网。有一次我打扫卫生,发现厕所里有几个用剩的针管。老板说这几个孩子可能在吸毒,教训了他们一番,后来就很少看到他们了。我现在只记得这些孩子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平淡,像是早早地看破了人情冷暖。


每到周末的时候,网吧会多出一批特别的客人,我们称之为视频客户。视频客户们来自中国各地,年龄多样,他们的目的很一致:跟国内的家人视频聊天。不是每台电脑都配有摄像头,而且老板也怕摄像头被人顺走,于是干脆专门开出一间房来做VIP视频专用包间,费用3欧元1小时,会员优惠价2欧元1小时。


视频VIP包间,注意墙上固定的摄像头以及价格单


很多客人对电脑一窍不通,甚至连QQ号都没有,我就得帮他们申请。QQ号弄好,客人一般会用手机打个国际长途,简短地通知国内的亲戚,准备视频了。常见的场景如下:


“喂,我这边儿电脑QQ啥滴都给整好了,你们快点上线,赶紧滴!”


我会趁这个时间帮客户调试一下摄像头和耳麦是否好用,避免视频过程中发生问题。


“帅哥,这视频咋还没有呢?”东北大姐皱眉看着我。


“邀请已经发了,要等对方接受……”话还没说完,视频连上了。


“哎呀妈呀!一年不见咋都变样儿了呢。哎耶,玲玲,长这么大了……”东北大姐兴奋不已。


视频的另一端拥挤地坐着一大家子人,他们一个个轮流跟这位大姐说话。因为客人戴着耳机,我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但他们的表情都很激动。


“别担心,这边中国超市东西老多了,吃啥玩儿都有。嗯,嗯,没事儿,我在这边都挺好……”大姐开始抹眼泪。


一群人里有一个估计是他的丈夫,没有说话,表情凝重。


我关上所谓“视频VIP包间”的房门,避免让外面的吵闹声打搅到她。


后来我在美丽城地铁口见过几次这位大姐,她和许多年纪相仿的中国女子一起,浓妆艳抹站在街边招揽路过的法国男人,用蹩脚的法语加手势比划着“50欧元一次”。


网吧对面的“中华书店”


6


Belleville的治安不是很好。这里由于移民众多,地处巴黎11、18、19、20这4个区的交界处,属于四不管地带,各种偷抢、卖淫,警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一天,网吧的会计到店里来拿老板的账本,她一边打手机一边走到门口,一个人影忽闪掠过,她呆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手机已经不翼而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这不算什么。”老板跟我说,“网吧刚开张那会儿经常有一群黑人小孩过来玩,趁我们不注意偷鼠标,连键盘、显示器都敢偷,我们只好把机箱和布线都用木板封起来。结果又有人往网吧里扔鞭炮,吓得客人都不敢上网,我抄起折叠凳就出去跟他们干。”


“那你打赢了么?”我问。


“嗯,那个什么。”老板支支吾吾,“不管打赢打输,我这边生意没法做啊,后来托人找了这边黑人老大,给了一笔钱过去,就当保护费吧,后来就没人来闹了。”


我眼前浮现出黑帮电影里的桥段,只可惜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美丽城扛把子。


交了保护费不表示传奇@网吧可以高枕无忧。每当有黑人进到店里,老板都会显得有些紧张,甚至有时候会直接用中文提醒客人:“大家看好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啊。”尽管很多时候只是虚惊一场。


在法国,几乎所有华人都有被偷被抢的经历。如果还没被偷抢过,只能说明你在法国呆的年头还不够久。华人被抢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喜欢带现金,二是很多中国人法语不好,报警困难,倾向于息事宁人。法国警察对这种偷抢其实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过华人也不是一味地忍耐,后来还爆发过华人组织的反暴力游行,这又是后话了。


我在网吧里做半工,下班早,没遇到过抢劫,但我也不敢去太深的巷子里。倒是有一次,街区举办文化节,美丽城周遭满街的绘画和展览,让我意识到这大大小小的巷子里其实有许多工作室和画廊。


美丽城也有展现不同面貌的时候


7


在美丽城这样的街区,华人们就这样待在自己的圈子里,完全不会说法语也能生存下来。


在巴黎,还有类似的各种移民聚集区,亚裔的、非洲的、犹太的……多元的文化和种族在这里交汇为社会学上的奇观。同样是在巴黎,有人在香奈儿和爱马仕里纸醉金迷,有人会走上街头挥拳争取一点点权益,也有人只是呆坐在网吧里打发着自己的时间。


当网吧电脑没有故障,也没有客人需要处理的时候,我在前台闲得无聊,就只能观察每个客户是如何使用电脑的,例如为什么在电脑上显而易见的按钮,小白客人就是视而不见;为什么有的游戏界面如此复杂,哪怕是菜鸟却很快能够学会使用。我开始意识到,人和电脑的关系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领域。第二年,我终于如愿申请上了大学的研究生,专业就是数字设计与人机交互。


我跟老板打了招呼,说自己要离职了,老板说等毕业了可以再雇我做全职网管。我说“好的”,同时帮他介绍了另一个留学生来这儿继续做网管。临走前,我请小J吃了一顿正宗的猪脏粉,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


2007年,我再次回到巴黎。去美丽城买菜的时候,双脚不由自主地把我带回了那条小街。中国超市和各类餐馆依旧,不过此时的传奇@网吧已经换了名字和主人,客人明显不如从前多。街上已经有人开始用初代的iPhone,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网吧时代开始悄然落幕。


前些天,我又路过美丽城,发现那家中华书店已经倒闭,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母婴用品店。传奇@网吧也彻底消失了,原来的店面现在开着一家华人经营的快递公司。门口的海报上写着宣传口号:


专业代购奶粉、红酒,国际包裹速递中国,可以使用微信、支付宝付款。


来自2019年谷歌街景地图


(除店名外,文中人物均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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