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壹娱观察（ID：yiyuguancha）
作者 | 李婉雪
编辑 | 陈默
前阵子一场“武大教授女儿涉足耽美非法经营”的消息皆有社交平台引发了不少人的关注，此事让本已动荡的耽美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件事最早起于一场两位耽美作者的网上互撕，原因则是两位作者互相指控对方抄袭。最终矛盾由线上的耽美圈蔓延至线下，现在可知的涉事者一位是武大教授的女儿，一位是教授所在学校的学生。而教授的女儿则因涉嫌非法经营罪被捕。
这不免让人想起曾在微博掀起广泛关注的“耽美作家被判十年”一事，耽美作者天一，以制作、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在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6个月，并处罚金。这件事一度让不少耽美圈的圈众在微博等平台为这位作家鸣不平，不过却遭到了圈外“吃瓜群众们”的反击。借由这件事，也让耽美圈一度打破了与外界的“隔膜层”，显露出其面纱下的一面。
事实上，耽美文化作为亚文化的代表之一，在文学出版、售卖等领域，一直做着“打擦边球”的事，相比主流文化人群，耽美圈的受众群体明显少之又少，而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耽美文化在前些年以来在自己圈层内的相安无事。可随着受众的增多和资本的注入，耽美文化的辐射范围逐渐扩大到一个相当的程度，这片领域，再也不复它往日的“风平浪静”。
耽美文学的盈利模式，核心要做好笔名的品牌营销
再说回到最近这场学术圈与耽美圈的“碰撞”。这位武大教授的女儿，笔名深海先生的耽美作者，因私自通过淘宝店家印刷并出售自己的小说（圈内普称“个人志”），被举报而逮捕。2018年5月，深海先生的5本耽美小说，因“猥亵性地具体描写同性恋性行为”，全部被判定为色情出版物。
这些被判定的出版物，从内容上看，对占据着耽美市场部分份额的耽美文学市场来说，并不是“个案”。就拿这位深海先生来说，从她笔下《德萨罗人鱼》等多本小说，在晋江文学网超过13万的点击量来看，这位耽美作者在耽美文学圈中，是属于头部作者群体中的。
这些作品让她积累起相当数量的粉丝。从微博看，截至发稿，深海先生在微博拥有15万粉丝。据公开资料显示，一条与“深海”有关的微博转发很快就过5万，即使从事发到今天，仍能看到深海先生的微博下方，一众支持她、等她回来的粉丝们的留言。
由墨香铜臭所著的原创耽美玄幻小说《魔道祖师》于2015年晋江文学城连载，2016年网络版完结。 图为《魔道祖师》动画剧照
耽美作者们通过自己笔下的文学作品与同好们交流，也通过这些作品收获粉丝，甚至是钱财。从网上2018年底一个不完全统计来看，目前国内最具代表性的文学网站——晋江文学城中，按照作品积分从高到低排列，在排名前100的文学作品中，仅27篇标注为女主文（即异性恋小说），比例占总体的27%，余下的73篇，除却三四篇标注为不明的文章外，其余文章全部为纯爱文（即同性向小说），比例高达69%。
而根据问卷星平台关于耽美小说读者群体的调研结果显示，截至2018年底，耽美小说的读者中，12-18岁年龄层占53.7%，19-25岁占43.57%。可以说，随着耽美文化逐渐在各个领域的渗透，耽美小说的年龄层也在不断下沉，显出年轻化的态势。另外，报告中还显示，这些读者中，每天都有阅读耽美小说的读者达到45.45%，且阅读过50本以上耽美小说的读者达57.07%。
问卷星关于耽美小说读者年龄数据统计
这样庞大的用户需求必然会出现蓬勃的内容供给市场，从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耽美作者们“前赴后继”的诱因之一。而真正使部分耽美作者们在这个市场中即使游走在法律的边界线上，也依旧“坚持走下去”的决定性因素，除了部分作者源于真心的热爱，更大程度上，则是在耽美文学背后，多渠道的盈利模式的支撑。
这在壹娱观察曾经发表的一篇《聊聊“禁了又禁”的耽美》中也曾提到过。在文学网站这样的平台发布作品，通过入V收费，或成为签约作者的方式，是耽美作者们获取收入来源的主要方式。
以晋江文学城为例，签约作者一般有四种收益方式：VIP章节收益（每千字3分钱，作者与晋江六四分成，其他网站大部分是五五）、定制印刷收益（与晋江协商出版实体书，晋江回扣20%）、晋江各种奖励制度（全勤奖、创新奖等）、霸王票收益（读者的打赏，晋江和作者五五分成）。
除此之外，还包括网文改编，通过版税+IP卖出分成收入+网络订阅的模式盈利。而如深海先生定制印刷，在淘宝店铺等平台进行“个人志”售卖，则属于另一类盈利模式。
作者Priest在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专区无论是收藏还是积分都位列第一。其同名作品改编的《镇魂》让白宇和朱一龙圈粉无数。 图为《镇魂》剧照
多样的盈利模式，使得部分头部作者，不再单打独斗，开始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将“笔名”当作一个品牌来经营。
工作室的建立，也导致了作者本人不再纯粹地写作，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笔名”的经营中。某文学网站的编辑就告诉壹娱观察，通常来说，这样笔名背后的工作室，为了作品的尽快出炉，会另找枪手写大纲，或续写小说等，也会有专门的人员，专做笔名的“品牌营销”，以尽快将其打响，好进行后续的版权销售。
无论是头部的耽美作者们，还是腰部甚至尾部还在以“个人志”等方式进行小说售卖的耽美作家们，都不可避免涉及到一个问题——文学作品的出版与贩卖。耽美
耽美文学的“危险”：游走在边缘不断试探
还是以深海先生为例吧。从公开资料来看，3年来，深海先生先后授权网店“XMOON”、“记忆铺工作室”等，代理印刷与售卖自己的5本小说。重要的是，这些小说的出版并没有获得正规的书号，这也是互撕中的另一位作者烨风迟举报成功的原因。最终，对深海先生的起诉书中，指向了“非法经营罪”。
这已经是继天一后，第二位因出版物被捕的耽美作者。据公开资料显示，天一最终靠这本印刷了7000册的小说赚了15万元。
而根据我国《刑法》相关规定，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是指以牟利为目的，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那么，作为亚文化之一，耽美文学市场中这个看似常年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组成部分，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进行出版与售卖的呢？
从部分耽美作者所出版的作品来看，耽美出版作品只要依照正规的书籍出版流程，实则与普通言情小说这样的出版物并无不同。甚至大部分耽美作品，在出版后也未删掉小说中主角们的感情线，但是对于作品中出现的，涉及淫秽、暴力等不良内容，则会在出版前进行删除或减少。
如耽美作者蓝淋即将在淘宝等网站相关书店开售的新作《眼中星2》，通常这样走正规出版渠道的作品，其内容相比网文会更加隐晦。如在《眼中星2》的编辑、媒体推荐语中的内容：“双男主相互支持彼此成长的励志长篇小说”。
在淘宝某书店预售的耽美作者蓝淋《眼中星2》
这也源于《刑法》的有关规定，为他人提供书号，出版淫秽书刊的，即“为他人提供书号出版淫秽书刊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明知他人用于出版淫秽书刊而提供书号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而就耽美作品出版的一些相关问题，壹娱观察也采访了几位头部及腰部的耽美作者们。其中一位曾在晋江出版过两部小说的作者，就耽美作品出版这件事对壹娱观察表示，从大政策上来看，虽然耽美作品与普通小说并无不同，但其实两者的出版环境十分不平等。以前这个不平等，并非针对耽美，而是由于受众少，导致销量小，毕竟没有出版社愿意做亏本生意。
“现在随着耽美受众人群的扩大，这个不平等正在渐渐消失，但自从出了天一的事情后，出版社对于耽美的出版物在题材上开始有了很大的限制，生怕踩雷，就是他们的出版现状，也是我们的写作现状。”这位作者进一步解释。
除非情节特别优秀的作品，不然，现在的耽美作品很难出版了。另一位资深的耽美作者说道，现在能赚大钱的都是头部的作者，尾部或者新人，没有特别出彩的文笔，那即使码上几十万字，也很难有一部盈利。
这是对于拥有正规书号，能够正常出版的作品而言。实则，在耽美文学市场的这片蓝海里，这些出版物只是浅海一隅，还有更多在法律边缘试探，甚至未被捕捉的一批，尚潜在深深的海底。
曾经出过“个人志”的两位作者则告诉壹娱观察，如果是个志，因为会自己参与设计，且有附带和作品内容相关的周边，在售卖价格上，比正常出版要贵，一般都会上百。但这个有个弊端，在于走的不是正规渠道，一般是淘宝店铺之类的渠道，所以有的作者在售卖时，会发生偷税漏税的现象，这个是真的违法。
谈到深海先生的事件，两位作者表示，其实直到天一被抓，我们才真的意识到，原来这样的售卖形式属于非法出版，会坐牢。
“圈地自萌”的耽美文学未来：处理不正之风，腰部作者的生存问题
综上来看，虽然耽美文学市场的利润巨大，可真正能从中分一杯羹的，还是只有少数的头部作者。
原本一批腰部的作者们，被接二连三的非法出版事件，及耽美“出圈”后，网络上对于加强淫秽内容的监察等举措搞得风声鹤唳，不敢再轻易尝试“个人志”，也导致一批并非真正热爱耽美文化的作者们的退出。
可这并未给热爱耽美的那批人拓宽圈内的生存空间，相反，一些真正热爱耽美文化，且已经在耽美文学中耕耘了十年以上的作者们，也同样大批地退圈封笔，其中不乏文笔精彩的写手，让圈众们深深叹惋。
如曾经出版过《篡位吧》《纸鸢》《异度空间》等作品的风起涟漪，凭借《大城小事》《不疯魔不成活》等代表作广受圈众追捧的微笑的猫等。从调查来看，除结婚生子、生病逝世等原因退圈外，大部分耽美作者的退圈，还是由于大批新鲜血液的涌入，掀起一些“不正之风”，导致圈内环境不再纯粹，失望进而选择离开。
由长江文艺出版的微笑的猫代表作之一《不疯魔不成活》
而说起圈内的“不正之风”，主要还是指前些年蔓延圈内的抄袭现象。而提起抄袭，此次接受采访的几位耽美作者表示抄袭不仅限于耽美圈内，甚至还有耽美作品被圈外抄袭的情况。而这几位作者则不约而同地想起曾经一部改编自大IP的影视作品，就陷入到这样的“窘境”。
面对此种情况，几位作者纷纷无奈地表示，这样的现象太多了，耽美作者被抄袭后，不仅维权无路，有时反而会因为为自己鸣不平的粉丝与抄袭者之间的骂战，被卷入涉嫌“名誉诋毁”的官司里。
当被抄袭、互撕、掐架成了日常，“很多真正热爱耽美文化的作者都累了。”几位耽美作者向壹娱观察发出了极为相似的感慨。
从作者的角度来看，普遍低龄化的受众趋势，也催生出了大批低龄化的耽美作者。其中部分作者并无丰富的人生阅历，也缺少缜密的写作逻辑，甚至会在文中写出“三观不正”的情节。这也让不少混迹圈中已久的耽美作家们看之无奈，却又无从劝起。
这也进而导致耽美文学圈的风气不如曾经那般纯粹。首先就是质量愈发参差不齐，大量粗制滥造的作品不断涌出，由于情节讨巧而有大量阅读量，一些真正的好作品反而得不到应有的关注。
随着网络文学平台的商业气息越来越重，所有的宣传重心似乎都放在了那些商业效益高的作品上，编辑们也已不似曾经，能够静下心为读者寻找和推荐真正意义上的好文。
在不少混圈多年的圈中以及不少深耕耽美文学多年的作者看来，耽美文学圈似乎“堕落”了，可人们却不认为耽美文学会从此走向落没。
无论如何，一种文化但凡有需求，总会有各种方式及渠道出现相应的供给，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因此，“被出圈”也好，风气搅乱也好，这个圈子都只会因圈层壁被不断地接受着各种冲击，而随着圈层受众群体的壮大，逐渐被重视起来，进而促使其所属的市场环境进一步被规范和完善。
“圈地自萌”已成往事，耽美文学的未来，或许不再如最初般纯粹，却一定一路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