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刘言飞语（ID：liufeinotes），头图来自：东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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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闲鱼上买到过22件东西，卖出过44件，算是长期用户了。但从今天起，我决定彻底离开这个平台了。
事情是这样的。
我没有听从朋友“不要在闲鱼上买电子设备”的建议，给我爸买了一台 Surface Pro 4。图便宜找了一个商家，3400 块就成交了。
收货的几天我试用了几次都没问题，就过早地点了确认收货。结果就走上了被坑的不归路。
之前试用的时候，都是接着电源操作的，因为寄来时本没有电。等我真正要给我爸用前，一拔了电源线，突然就黑屏关机，哪怕电池显示是100%充满。
于是我联系卖家。这时他们还是搭理我的，说让我寄送到维修中心。寄送过后，维修中心说：过保，机器被拆过，维修要 1000 大洋。
我只好又去找卖家，当然，没什么下文。
从 5 月 23 号开始，我的消息他们就不再回复了。
我找了许多办法联系闲鱼的客服，直到看到这么一句话。
也就是说，对于闲鱼来说，他们的“哈尼”只要点击确认了，就跟平台再也没关系了。
我发了个朋友圈求助，很快就收到大量的回复。
不少人也有同样遭遇，说基本没啥办法了：
还有一些特殊处理方法的建议：
甚至有朋友说可以找自家的淘宝去买投诉：
这，还真是个完善的产业链啊。
我试过打闲鱼的客服电话，客服说他也管不了太多了，只能催一下卖家回复。没错，不是想办法处理，是催一下卖家回复消息“并协商解决”。卖家要不要解决，全看你运气了。
看来闲鱼这种问题不是个例。怀着这种好奇心，我又了解和梳理了一下闲鱼的恶名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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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的确是个好市场，尤其对阿里来说。
第一，二手市场足够大。
央视财经曾经估计，2020年我国的二手市场交易规模能到1万亿。
越在经济下滑的时期，用户对二手交易的接受程度就会越高。国内的消费心理还没有成熟，但天花板足够高。
第二，toC，可以借势电商大流量。
淘宝和天猫拥有最好的电商消费场景流量，导流给闲鱼简直是天经地义。
在淘宝订单的一级列表页下，就能看到“卖了换钱”的入口，对闲鱼的扶持可见一斑。
信息是打通的，因此转卖的体验也非常顺畅。
第三，toB，可以复用许多商家相关的能力。
芝麻信用、实名认证可以帮助做商家身份识别；菜鸟的快递体系可以帮助卖家发货；客服中心和安全中心也能借用电商平台原有的能力，等等。
因此，淘宝从2012年就开始做二手频道，后来成为闲鱼，迅速发展，并在2018年底 GMV 已经破了千亿。
关于闲鱼，淘宝总裁蒋凡在一年前是这么说的：
三到五年后，闲鱼就会像今天的淘宝一样流行，也可以像淘宝一样彻底改变中国年轻人的生活方式。
闲鱼创始人处端在半年前是这么说的：
闲鱼要做的是，让所有闲置的资源都流动起来发挥自身价值…… 闲鱼很快GMV就突破1000亿了，这会是一个非常有标志性的事件，意味着中国用户参与社会闲置资源流通能够有1000亿的交易规模，这放在全世界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闲鱼总经理谌伟业在5天前是这么说的：
闲鱼最初的设计其实就是为了让这种善意能发挥出来，我们认为释放善意最好的方法，或者我们认为最轻易能够实现的方法就是让大家能够相互的帮助、相互的交易。
那么，闲鱼真的是这样一个既充满善意、又了不起，未来还会改变中国年轻人生活方式的伟大产品吗？
让我们进入闲鱼的真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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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鱼的第一个真实面目：山寨假货聚集地。
如果你看到有类似这种照片，那一般就都不是个人卖家：
他们的商品介绍页也充满浓浓的商家味道：
这些商品不说比官网的价格，比淘宝和拼多多上的价格，都要低不少。
而这种非个人卖家，大概率就是卖“尾单”货品的。什么是尾单，就是不能进专柜的，要么是残次品、要么是高仿品。
随便刷一刷列表，在闲鱼卖出超过千件商品的卖家，比比皆是。他们之中有不少就是利用闲鱼平台对卖家门槛要求更低、平台不做质检的特点，大肆贩卖残次品和假货。
像我居然敢在闲鱼上买数码产品，就被朋友嘲笑是烈士，可以上闲鱼的烈士墙了。
作为同样假货横行的平台，拼多多至少高调表态一定要解决假货问题，严格管控商家。但闲鱼却寄希望于“释放善意”和“自行分辨”，没有任何可见的有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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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鱼的第二个真实面目：骗子的温床。
在百度上搜索“闲鱼被骗”，有 190 万个搜索结果。
闲鱼上的骗子都是怎么骗钱的？
骗术1：卖家掉包
最简单的就是直接寄送假货，谎称是买家掉包或者快递掉包，反正货寄出去了，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
由于闲鱼官方没有辨别能力，或者找一些不了解情况的所谓“小法庭”的评审员来做判断。骗子成功的概率非常大。
网上的案例比比皆是：
有的骗子知道官方不闻不问，甚至嚣张到可以这么讲话：
（图片来源：电子商务研究中心）
骗术2：端外收费
要求当面交易，伪造支付成功短信或者成功界面。或者要求端外交易，交易结束立马消失。
还有一个变种的方法，就是伪装成闲鱼客服，端外收费。
说到这个，最知名的受骗案例自然非沈梦辰莫属。
去年11月19日，沈梦辰遇到一个买家，买家说支付不成功，让沈梦辰扫码联系客服，开通二手交易，交手续费。她想都没想就交了3000块钱。
骗术3：1元换物
提出以物换物，比如用 iPad 换你的 MacBook，你看了下，价值差不多，觉得可以考虑。
这时骗子会说支付宝余额不足了，大家都把价格改成1块钱，方便交易。于是你就改了。
然后对方就给你寄个空盒子。
如果你跟平台官方要求退钱，对方还会很爽快地退给你。毕竟，只有1块钱。
骗术4：买家掉包
除了骗买家的，也有骗卖家的骗术。
你在闲鱼上卖一双鞋，骗子买家买完，认为是假货，要求你出具正品证明。
但通常来说大部分人都不会保留购买凭证，结果就是买家申诉成功，退货给你。注意，这时候他就会退一个真正的假货给你了。你就只能是有苦说不出了。
骗术5：伪装卖家
这是个巧妙的骗术，可以在平台内闭环完成。
骗子盯住了卖家A，伪造一个跟卖家A上架的一模一样的商品页面，这时候买家B来了，对骗子的商品感兴趣，于是下单，骗子这时拍下A的商品，同时告诉A和B要当面交易。
于是，A和B就当面交易了，B确认了货品，点击付款，但是，钱却没有给A，而是给了骗子！
有一部老网剧《毛骗》讲述的是身为街头骗子的主人公们如何行骗的故事，骗术大都来源于真实生活。看过后你会感慨，像闲鱼这样的监管程度，简直是他们这样的骗子的最佳温床。
那么官方是什么态度呢？
像沈梦辰被骗那件事当时传播很广，闲鱼的负责人还做了回应，说闲鱼平台的防控已经很严格了，不会再出现类似的骗局。而且提到这跟电信诈骗一样，试图以“电信也无法解决”和“基础设施无罪”来甩锅。问到措施时，一如既往，只是增加了提醒，希望用户变聪明、自行分辨。（见《专访闲鱼创始人处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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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鱼的第三个真实面目：非法交易的集市。
第一类是盗版内容。
对货品的上架毫无管控，导致盗版在闲鱼上丛生。
热门美剧《权力的游戏》和《切尔诺贝利》，搜出来盗版资源就在第一页。
得到的所有付费内容，都可以低价获得。
盗版电子书，获取也非常容易。
第二类，色情内容。
通过一些特殊关键词，色情内容并不难找到。
有一些是电子书或者照片。
更多的，是私人会所等更直接的色情服务。
闲鱼的相似推荐功能，以及鱼塘功能，都在变相地让搜索色情服务变得更加方便。
第三类，野生动物。
据IT时报的报道，闲鱼上充斥着大量禁止捕杀、买卖的野生保护动物。而且像鸟类养殖，在上市交易时，“商家也必须提供驯养繁殖许可证、经营利用许可证和工商许可证。”
在闲鱼上的卖家显然是没有的，且平台也不管控的。
比如非法买卖的马鹿角和画眉：
之前闲鱼还曾经被曝光过有人在卖陆龟和野生果子狸，目前在闲鱼上已经搜不到了。
第四类，办证。
最常见的，是办居住证的证明：
这种可不是简单的帮助跑腿服务，而是能全部包揽，包括工作证明、租房合同等证明和时间限制条件在内，都能快速搞定。
除此之外，闲鱼还有大量的违禁品，比如枪支弹药（气枪、气瓶）、毒品（大麻、LSD、冰毒）等等。更全面的有篇文章讲得很好，推荐阅读：闲鱼的地下黑市江湖：枪支、大麻与冰毒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的所有图片，除了画眉鸟，全部都是刚刚我自己搜出来截图的。闲鱼在轮番的许多文章的曝光之后（可以参考本文最后的推荐阅读），仍然没有有效解决这些问题。
目前官方对商品的审核原则仍然是：发现违法违规的，那就尽快处理；发现不了的，就等用户和媒体反馈。而不是对每一类别的物品有清晰的上架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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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过服务行业互联网平台的我，对闲鱼除了有气愤和叹息，也会有一些同情。
闲鱼，或者说二手市场，面临的更本质的问题是：
存在大量的非标品，他们都无法审核。
用关键词做非法内容管制的难度高，谐音词和黑话都能绕过。
线下场景难以获取真实信息，客服无法判责。
有了这些问题，二手市场就无解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淘宝目前的思路并没有从根本上做解决，让形势持续恶化了下去。
闲鱼的几位主要负责人，都反复提到说，“社区一直是闲鱼产品的核心所在。”他们解决信任感的问题，是企图运用社区关系。
前文里提到，谌伟业说了一段话：
闲鱼最初的设计其实就是为了让这种善意能发挥出来，我们认为释放善意最好的方法，或者我们认为最轻易能够实现的方法就是让大家能够相互的帮助、相互的交易。
（在极客公园分享“社区理念”的谌伟业）
什么意思？说白了，用社区的自净化解决电商交易信任感的问题。
这是一种很理想化的、绝无实现可能的方法，还捎带着阿里想做社交的春秋美梦。购物时的消费心智与交友时的社交心智，压根就不是一种产品心智。闲鱼做不了社区，跟淘宝做不了社区是一样的道理。
“释放善意”、“相互帮助”让我想起某知识社区的创始人，在社区氛围被喷子和无价值内容充斥、大量用户对官方不作为愤怒时，回应说：社区就是要做自净化的。这是一种惰政。
外卖平台从来不说自己是骑手和消费者之间需要自净化，出行平台也从来不说自己是司机和乘客之间需要自净化。为什么交易平台就可以通过社区自我完善呢？
我始终认为，二手产品一定要定义成是一种“交易服务”，而不是一种“社区服务”甚至“社交服务”。否则，大家在微信和虎扑知乎交易就好了，何必来闲鱼呢？
交易服务要解决的，就是前文提到的，第一，卖家买家的资质判断能力，不仅仅是芝麻信用，而是二手信用，是否有类似淘宝商家评价系统那样的健全体系；第二，交易时的货品校验和审核能力，是否能在交易时有一定措施确保卖家买家不进行掉包，不过类似淘宝，在卖家买家的资质有效审核后，交易流程可以更弱化管控；第三，售后管理和处理能力，确认收货后平台也应该有能介入并公平处理的能力，而不是甩锅给小法庭。
说到小法庭，也是一种无意义的沦为 PR 工具的功能。看似是仿照了欧美法系陪审团的机制，让更多用户来评判会更合理，但实际上闲鱼的买卖方之间争议的核心问题不在于“是否公正”，而通常在于“是否有足够证据”，根本不是一回事。
网约车行业也是类似的问题，当一个乘客投诉司机性骚扰时，更核心的问题是是否有录音和视频证明司机的真实行为。只把乘客投诉的话语和司机抗辩的话语作为证据，任你是100个福尔摩斯组成的陪审团，也无法得到正确的结论。
真正的法庭判责，是基于完善的证据体系，陪审团更多关注的是结论要公平公正；而闲鱼的小法庭判责，没有健全的证据，完全就靠用户对真相的猜想了，他们得到的信息，跟一个普通客服人员得到的信息并无二致，最后判出的结论，质量上并不会好多少，只是跟输的一方有个仪式上的交代：你输了，这是民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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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买卖东西时，场景更多的是“怎么交易更顺心”，面对闲鱼，用户可能先需要学习十种防骗技巧、再掌握八种鉴别假货能力的平台，最后还得学习买哪些东西是违法违规的。
我觉得一定不会是未来二手交易的方向。
思考前文几个问题的解决思路，反而 C2B2C 可能更容易成为未来二手市场的主要模式。
针对图书标品的二手产品多抓鱼，针对手机标品的二手产品爱回收，都能相对有效地解决交易中存在的各种问题。
由于是标品交易，他们有成套的从卖书、卖手机开始，到定价交易，再到购买的完善健全的流程，几乎不会出现前述的假货、被骗或者非法的情况。
有次跟做标品二手产品的朋友聊，她告诉我说，闲鱼找她合作，她很爽快地拒绝了。因为闲鱼这种平台思路的用户心智认知很糟糕，她虽然能傍上闲鱼的大腿，但有可能接下来就被闲鱼拖垮了品牌。
当然，C2B2C 也并非那么简单。要解决其它数码产品、衣物、玩具乃至收藏品等非标二手品的交易问题，还有更长的路走。但闲鱼这种纯粹社区平台的思路、没有把淘宝的电商价值挪用过来，后面的路可能都没得走。
闲鱼这种在风控管理上近乎“裸奔”的平台，出现属于二手市场的“顺风车事件”，我认为是个必然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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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闲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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