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与中国玫瑰
原创2019-06-08 07:00

枪炮与中国玫瑰



世界高速运转,她们正投身其中。她们以一种“新”的方式塑造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在被彻底地社会化之前,她们用仍留存着少年感的方式,在社会偏见、营销糖衣炮弹和自身困境中劈出了条自己的路子,重塑着社会对女性的认识。            


当去年10月,虎嗅首席评论员伯通在追溯中国女性问题根源时发出“谁给她出的题那么难?”一问后,我们曾陆续看到了女足队员王霜、身处漩涡的弦子麦烧、歌手曾轶可等新女性的故事。2019,新女性的故事继续,女权在键盘,她们活生生。


今天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战地记者,2011年,在卡扎菲政府倒台前夕,25岁的她作为央视特派记者只身来到利比亚。她想记录战争,却不可避免地成了战争的一部分。一度,她和来自各国的37位记者一同被卡扎菲政府军围困了五天四夜,成为国际新闻的焦点。人们为她贴上“勇敢”的标签,又无情地撕下来,不过对于经历过战事的她来说,利比亚之后,价值坐标系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永远改变了。她是冯韵娴。


作者 | 曾欢

视频 | 葛佳澍




她踮起脚,另一只脚悬在空中,小心地寻找地面的空隙,然后轻轻换这只脚的脚尖着地,如此往复……此时此地,这是她往前走的唯一方式。

 

这里是2011年8月的的黎波里,卡扎菲还活着,利比亚战争在持续。一场空袭刚刚结束,50多度高温的天气,地面上摆满的是大大小小的尸体。

 

这时她25岁,人生中第一次看见尸体——有的只剩半边身体,有的面部开始肿胀,远处一具小小的、烧焦的黑色尸体只留下模糊的人形,紧紧地抓住了她的眼睛。残垣断壁,钢筋从散落的墙体中伸出来,直愣愣地戳向天空。高温下,尸体的气味企图从每个缝隙中侵入她的身体,她注视着他们挖出28个坑,将尸体一具一具掩埋。


 

一瞬间,人类各种感官的承受范围都被推到了极限,她第一次知道,在生理和心理同时达到临界点的时刻,大脑真的会自动启动防御机制,在短时间内将她从这种巨大的悲痛和残忍中隔绝出去,让她看起来可以相当冷静地向前走,继而完成一次并不会播出的新闻报道。

 

她叫冯韵娴,2个月前,她作为中央电视台特派记者,一个人背着数十公斤重的设备,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艰难旅程来到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



 

彼时,利比亚内战局势胶着,政府军和反对派针锋相对,西方联军不断发动空袭。冯韵娴抵达战地两个月前的4月20日,英国摄影师蒂姆·海瑟林顿(Tim Hetherington)和供职于盖蒂图片社的美国摄影师克里斯·洪德罗斯(Chris Hondros)在利比亚城市米苏拉塔遭迫击炮击身亡,留下抖动到模糊的遗作,战火映红了整张照片。

 

图为美国摄影师克里斯·洪德罗斯(Chris_Hondros)的最后遗作


也是冯来到的黎波里的前不久,利比亚的三万中国公民则刚刚在我国军事力量的参与下成功撤离。这次利比亚大撤侨是新中国成立之后最大规模的撤侨行动之一,是我国第一次动用军事力量撤侨。

 

这种情况下,只身来到战地,成为一个战地记者,是冯韵娴花了十几秒就做好的决定。

 

一开始,她以为,来到这里她所需要的全部就是设备、语言、勇气和一些运气,后来,当无数个北京宁静的夜,她蜷缩在沙发上偶尔放空时,她确认,她从未从那里全身而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战地全身而退,她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里,必定要用永生追回。


 

“战地,是一种选择”     



冯韵娴作出决定的那十几秒发生在西藏,当时她和央视阿拉伯语频道的几位同事在这里拍摄纪录片。


说来也巧,在冯韵娴收到那条短信之前,此次拍摄出乎意料的不顺利。前一天,他们把三脚架忘在了出租车后备箱,这一天,他们约好要拍摄的佛学院,在他们抵达的一刻临时起了变化。天适时下起大雨,他们一行人和带路的活佛沮丧地蹲在佛学院的屋檐下,一时不知所措。

 

这时候,冯韵娴收到了那条短信。短信是阿拉伯频道群发的,内容大意是,由于“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各国,驻外站点缺少人手,中央电视台向阿拉伯语频道征集志愿者。

 

十几秒,根据冯韵娴的回忆,她当时脑子里匆匆捋过这样几件事:虽然目前还不确定谁去、具体去哪个国家,但我的强项是阿拉伯语,沟通没问题。

 

“报名。”——短信发出。

 

天预兆般地,晴了,西藏特有的环形彩虹恢弘地跨过整个天际,活佛感叹,这是瑞象。不久之后,司机送来了他们落下的三脚架,拍摄居然也有了转机,佛学院的采访顺利完成。

 

后来,冯韵娴总是愿意把这件事的发生和之后自己在战地的遭遇联系在一起,她将这当作某种神秘力量的明确示意,以此反证自己每一次“冒然行动”的必要性。运气、直觉或者预兆,每个在生死边缘走过钢索的人都必须相信点什么,才能不往下看,继续走下去。

 

然而最初,驱动冯韵娴做决定的,只是强烈的好奇心而已。按这个无锡姑娘自己的说法,她的人生“基本上是属于脚踩香蕉皮滑到哪儿算哪儿”。执着的起点总是随意,而无关于任何伟大的意义。高三她选择阿拉伯语作为大学专业,是因为“可以提前批录取而不用高考”;大学毕业后她进入央视成为记者,是因为那时恰逢阿拉伯语频道成立,“有很多可以尝试的事情”;2011年6月,在一个西藏的雨天,这块命运的香蕉皮又要带这个出身江南的姑娘,“滑”到战火之中酷热难耐的北非沙漠,是因为她觉得她可以去。

 

无疑,冯韵娴的外表和她的内心世界并不协调,娴静外表下,她的行动像一颗子弹,永不回头。

 

于她而言,战地从不是某一个地点,而是一种选择,一种去到半个地球之外,亲自记录战争和一个国家命运的选择;一种到世界尽头,遇见一些人,与他们一起经历,再与他们分离的选择;一种再让她选无数次,她还是会做同样决定的选择。后果太遥远,她要的是体验。

 


在两台“电梯”相遇的地方



言辞含糊地瞒过家人,匆匆忙忙地背上比自己体重还沉的行李和设备孤身钻入机场的人群,冯韵娴的战地记者生涯开始得相当潦草。

 

由于当时联合国已在利比亚设立了禁飞区,冯韵娴去战地的路程被掰成五段:先从北京飞十个小时去伊斯坦布尔,然后从伊斯坦布尔飞三个小时去突尼斯城,再从突尼斯城飞到突尼斯南部的吉尔巴岛,接着从吉尔巴岛通过利突口岸进入利比亚,最后等待卡扎菲政府的新闻官开车接到媒体记者的酒店。出发的时候,冯韵娴只对五程中的前两程有把握。

 

两程过后,是阿迪勒的突然出现让冯韵娴进入利比亚的难度系数大大降低,这个高大的利比亚商人带着满满一箱欧元现金,毅然从意大利回来照看留在战地的母亲。他热情地邀她同行,并“霸道”地接过了她所有的行李,一路上他以主人翁的姿态照看冯韵娴。在利突口岸,他陪她等待了3个小时,直到冯登上新闻官的车,阿迪勒疲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冯韵娴说自己太神经大条。阿迪勒毫无目的的善意一度让冯韵娴非常疑惑,而等她终于放下戒备满怀感激,还没反应过来要留下联系方式,这段际遇就倏然结束。“砰、砰、砰”几声枪响,人性的温情和战争的触感同时降临,一种惊诧的搭配,这提醒着冯韵娴,战地到了。

 

但更多时候,对于人类情感世界,她又有超出常人的捕捉和记忆能力。从阿迪勒起,在冯韵娴关于利比亚战争的回忆里,枪炮之中活生生的人始终是最重要的部分,在她8年之后的记述中,每个人神态的细微变化依然鲜活。

 

一个在空袭中对未来和生命失去信心而企图自杀的孩子,一个在妻子突然失踪后才后知后觉枕边人其实一直是反对派秘密成员的政府军官员,一个放弃在国外光明前途准备为这个国家背水一战的年轻人,一个已经移民英国又带着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回来蜗居在酒店里为政府工作的新闻官,一个三岁就被卡扎菲收养并誓将生命献给卡扎菲的孤儿……

 

战争的棋盘上,他们是散落在对立阵营中的棋子,进入战局,就为捍卫某一种信仰厮杀,战局的间隙,他们又退回普通人的样子,舔舐作为普通人会痛的伤口,等待下一次厮杀的降临。他们的痛苦本不相通,但恰好汇集在了冯韵娴这里。

 

这个过程中,冯韵娴是旁观者。在的黎波里的大部分时间里,她和其他37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国际记者被安顿在酒店,所有外出采访都必须在卡扎菲政府媒体局的安排下进行,去哪里,遇见谁,几乎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从这个角度看,她所能看的,所能做的都非常有限。

 

文章开头的那次现场报道,她在震颤之中冷静地介绍局势的进展,太过血腥的画面最终被一串伤亡人数取代;在媒体入驻的酒店里,她卸下立场和个人好恶,去打探倾听每一个身边人的遭遇;在战火余温残存的土地上,她被孩子们团团围住,他们羡慕地望着这个外国人,他们知道,这个人在别处有另一种生活。

 

这个过程中,她又无数次想突破那个旁观者面前的透明屏障,向他们伸出手去。她抱住那个自杀未遂的孩子,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回到国内参与反对派斗争中去的同学,在生死存亡的最后关键时刻,她始终想为那个卡扎菲年轻的养子匀出一线生机……

 

可是透明屏障的两边并不是平行世界,而是两部方向相反的电梯。“他们相当于乘了一部在急速下降的电梯。而我们,乘了一部在急速上升的电梯。在这个急速下降电梯里的人,因为遭遇战乱,他们再努力,也很难逃开这个电梯本身,这可能是最大的悲哀。”

 


生死96小时


 

在利比亚战争中遇难的英国摄影师蒂姆·海瑟林顿曾在一次采访中说:“战争就是地狱。比地狱还要地狱。”


在地狱,就没有谁可以做真正的旁观者。在经受了多次精神世界的挑战后,炮火中,冯韵娴迎来了自己生死的大考。

 

“尽管我们每个人当初都是怀揣着勇气来到战地的,但谁也没有想过要献出生命,在经历了未来五天的洗礼之后,我们对’勇气’产生了全然不同的理解。”

 

当地时间8月21日,反对派包围的黎波里的消息传来,冯韵娴等一行国际记者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最后一次参加了由卡扎菲政府方面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一个小时后,当冯韵娴回房间写完稿再返回大厅,她发现,这些天一直和国际记者同在里克索斯酒店的政府官员已悄然离开,酒店只剩下记者、几位酒店工作人员和最后3位坚守的政府武装人员。


 

窗外枪炮的密集声响直白地描述着内战双方交火的激烈程度,武装人员守在酒店门口不许记者离开——他们被围困了。这意味着,一旦有反对派武装冲进来与政府军人员交火,所有的记者都会有生命危险。

 

此后的96个小时,是冯韵娴人生中经历的最长的96小时。她和其他记者们自发聚在了一起,穿好防弹衣、带好头盔,躲进酒店二楼的礼拜间,有人去房间把床垫拉到走廊,发现阳台的玻璃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弹孔,流弹的碎片洒在落地窗上。


 

在大家慌乱地各自向总部汇报情况寻求援助的时候,酒店突然停电了。几乎是同时,一阵凄厉的喊声传来,一位年轻的英国记者崩溃了,他边喊着“我不想死!”边试图跳楼逃离酒店,虽然之后这位记者被其他人控制下来,但冯韵娴几乎可以看见恐惧和绝望是如何向幽灵一般迅速在记者之间穿行的。

 

“有同行在给家人打电话,说自己很好,让家人不用担心,但挂了电话就忍不住落泪。”有人打开录像机,开始录遗言。冯韵娴坐在墙角,把一切看眼里。



“我什么都没有录,因为我觉得我们肯定会出去的。你问我为什么,有什么理论依据支持?没有。但就是有这样的直觉,我觉得我们肯定会出去。”

 

又是直觉。

 

在别人录遗言的时候,冯韵娴其实在构思一件她后来想起来觉得有点好笑的事——她准备拍一条新闻片发回台里,表面上是介绍酒店断水断电的现状,其实是把进入酒店营救他们的路线隐藏其中,传递出去。“与其担心,不如做点有用的事。”她说。


 

钝感的冯韵娴和敏感的冯韵娴又同时出现了。莫名的直觉能让恐惧和绝望都为她绕道,与政府军成员一次偶然的相遇,却让她留下永远的遗憾。“穆罕默德”,这个在阿拉伯国家太过普通的名字,每次出现在我们的访问中,我都能看见冯韵娴眼眶后面,再差一点就会决堤的泪水。

 

“穆罕默德”就是上文中提到的那个三岁就被卡扎菲收养的孤儿,他是最后留守在酒店,负责看住记者的政府军之一。在冯韵娴等一行记者寻找食物的时候,这个背着枪的18岁小伙子钻进酒店厨房把最后的食物交给了他们,他们一起享用过食物,一起给酒店大堂快死的金鱼换过水,即使做这些的时候,他一直背着枪。

 

8月23号晚上,有记者得到消息,反对派已攻入阿齐齐亚兵营,占领了卡扎菲的住所,卡扎菲跑了。穆罕默德们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遗弃了。当他们还在固执地执行着上级的命令,他们已经被他最信任的人遗弃在这座被敌人包围的孤岛。最后一刻,他们放下武器掩面大哭,放记者们走。

 

冯韵娴急中生智,她希望将穆罕穆德伪装成她的“线人”,跟她一起做红十字会的车从这里出去,穆罕默德是卡扎菲的养子,之后反对派冲进来会发生什么,几乎没有悬念。但穆罕穆德拒绝了,他说酒店是卡扎菲的,他要为卡扎菲守好他的财产。

 

过去的15年,他一直这样忠诚地向他的养父、他的英雄卡扎菲证明自己的价值。说完,一个飘零身影消失在了酒店楼道的尽头。

 

这场战争和冯韵娴又有什么关系?这场战争又怎么能和冯韵娴没有关系?就在这里,她的一部分随着穆罕默德向无尽的深渊,永远地坠落了下去。

 

8年后,冯韵娴把这段战地的经历写成了一本书,《生死96小时》,关于穆罕默德的这个章节,她写的题目是《此生若是错在相逢,求一个善终》。



不可承受之重


 

匆匆忙忙地去,心事重重地回。从战地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冯韵娴都无法与他人讲述在这里的经历,“它太重了。”

 

外界关于“勇敢”的赞誉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在很多场合,她都会很认真地把自己那时的“勇敢”和真正的“勇敢”做一个仔细的区分,她说她那叫“无知无畏,主要是因为无知,因为不知道前路有多危险。”随着后来去叙利亚、阿富汗等战地的经历越来越多,她对做到真正的勇敢有多难有了更深的理解。

 

如果诚如冯韵娴自己所说,说她“勇敢”是谬赞,那命运很快就和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一瞬间就体会到所谓“谬赞”的另一端。

 

2012年11月9日下午,冯韵娴以央视驻中东记者的身份做央视新闻频道的直播连线,解读中东国家关注中国未来政策的走向。 连线时,举着当地报纸的冯韵娴面对主持人郎永淳的提问,突然忘词了,在网友剪辑的央视失误集锦视频里,她说话打结、神色慌乱、不知如何继续的样子被反复播放。

 

一时间,“勇敢”变成了“尴尬”、“不专业”、“水平差”,冯韵娴说,自己当时每次一打开微博,就是“一万点暴击”。

 

好在,那时的她已经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了。她说,利比亚的经历完全地改变了她的价值坐标体系,无论是“勇敢”还是“尴尬”,在那个价值体系里都不重要了。

 

“年轻时候,可能很多女孩子都不是特别自信的状态,她都是需要外界的一些反馈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去真正认识自己。但是其实,随着你阅历慢慢增加,随着你和这个世界互动的增加,随着你对自己认识慢慢增加…比如,你可能原来是一棵小树,风一来,你就会东倒西歪。但你慢慢根越扎越深,枝干越来越粗壮的时候,可能什么风来,你都会竖在那。所以你慢慢随着这些阅历的增长,你的心性会变得越来越稳定,然后越来越坚韧。而且你能感知到这种变化,你会为这种变化感到开心。你会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你好像担心的不漂亮、不年轻,这些事情没有发生。相反,你对自己的状态会更加笃定,你不仅更加坚韧,还会更加有弹性。你不那么容易折断了。”

 

不仅外界的评价不重要了,在战地经历过太多次人性临界点的极端情况后,冯韵娴也不再轻易评价别人,人性是复杂的。


“这段经历打开了我对世界和生命的包容,我不再费力去追求单个人的品性良恶,而是更加在意如何创造一个鼓励人表达善的环境,我不仅愿意关注英雄事迹,也更喜欢窥见反派的内心,捕捉恶棍心生慈悲的那一个瞬间。世间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很多人只是基于自己过往的经历和当下的境遇作出的选择。”她在一次演讲中这样说。

 

评价不重,从战火回到人间烟火,对于冯韵娴来说,相比于背负了太多压力的同龄人,很多事情都在她眼里,都不重。“我觉得我周围的人,包括我的家人、朋友平安、开心、健康很重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很重要,整个的生命体验也挺重要。至于说其他的东西,对我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事业的话,我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我到现在也没有说一定要成为谁,或者一定要做出什么,但只要我现在做的事情,我觉得是有意义的,我可能就会花很大的心力去做它,我更在意这个过程本身带来的体验。”

 

重的,始终是她背负的记忆。在她的书快结束的位置,有一张9人照片组成的图片,这是与她曾一起在利比亚经历生死,又消散在人海的人们。她问:“还有多少个穆罕默德要卷入战争?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命运?”她在北京的深秋想到他们,在北京的冬夜想到他们,更多时候,关于他们的记忆,总是不请自来。

 

微博里,冯韵娴喜欢发自己做的花道图片,这让她如今的生活看起来温馨静谧。她说,之所以喜欢花道,是作为一个南方姑娘,这些水灵灵的花,是唯一能让她在战火中的中东沙漠地带感受到生命力的东西。这是一个因为对比度强烈而显得极其惊艳的组合——她经过枪炮,愈于玫瑰。

 

最后我问她,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送一个花道作品给穆罕穆德,她会送什么?

 

她的回答是:“我想我首先应该会选百合,百合是一种非常纯洁的花,它又有很浓郁的香味,就像他愿意给周围的人默默的关怀和温暖,但是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然后我可能会用最简单和古朴的花器,可能柴烧的那种,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反衬出百合的这种干净和纯粹。枝材的话,我可能会选跟柳条,或者这种藤蔓相关的一些枝材。因为我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春天的那种微风拂过湖面,很清新和温暖的感觉。”

 

这段话,她说得并不流畅,她停顿了几次,像在思考,也可能并不是,她的眼眶又红了。第二天,她要启程去科威特,她不再做新闻了,但中东将永远牵引着她。


文中相关图片来自冯韵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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