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贾嘉(ID:kayurajiajia),作者:恒山搓澡尼,封面来自视觉中国
2011年,许知远老师去台湾访学,与人谈起台湾流行文化时吐槽说,这一代华语创作质量是很低的,好的东西,要在五年十年后还有阅读的价值,“200年后周杰伦也留不下什么,而金庸只是高级的刕刕刕。”
那个时候,在台湾年轻人的流行文化里,音乐是周杰伦,网文是刕刕刕。而刕刕刕先生个人简介里那句“养最蠢的狗,交最贱的朋友,看周星驰的电影,听周杰伦的歌,写刕刕刕的小说”,后来被改了一个字,成了“养最蠢的狗,交最贱的朋友,看周星驰的电影,听周杰伦的歌,看刕刕刕的小说”。一字之差,多么高明的营销洗脑手段!后来,这句话果然不停地流传,成为一代年轻人的共同记忆。
有个词叫做“想像的共同体”,今天,最明显的特征是“记忆的共同体”。
人到中年,靠现实打下江山承包鱼塘,靠记忆回归自我弥补创伤。像《喜剧之王》里那个寻找初恋的男人,我们会笑他,但我们也一样,区别只是程度不同,像六小龄童老师那样登峰造极的执着,是特例。更多的中年人,会买票去听张学友的演唱会,然后被现代科技的恶狼抓个正着。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现在这样,每一代人都在社群中占领了或大或小的阵地,50后/60后共同的记忆在大街小巷的标语文化墙上在主流电视台的主旋律节目里,90后00后们正在新流量时代创造属于自己的记忆,而70后80后们,在努力抓紧网络世界里日渐消逝的记忆载体。当改编金庸剧不再万众嘱目,当星爷的新电影连情怀话题都欠奉,若郭襄一夜之间成了灭绝师太,多少张君宝们无处撞墙。
幸好还有周杰伦,能帮我们证明,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在太多我们迷恋过的偶像们上山下乡献歌演唱剪彩,太多童年记忆去快手抖音辛苦地收记忆税的时候,只有周杰伦还立在潮头,当最红节目的嘉宾导师,拿下顶级品牌的时尚代言,玩最潮最前沿的网络游戏,上最高档次的演出活动,而且,他居然还没放弃唱歌,并且骄傲地说:“大家听就好,可以不用买,因为我不是靠这个挣钱。”
那些熊熊燃起的中年之魂,终于有了一个稳妥的地方安放。
那么多人津津乐道于“周杰伦MV里埋了那么多彩蛋你造吗”,就像是地下党员终于找到了组织发来的接头暗号,不由热泪盈眶。
当然也有很多抱怨声,说歌没有想像中那么好,不明白为什么会刷屏。
但这个时候,歌好不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权力。
前几个和同事聊天,遥想当年一篇稿子成就一个人的奇迹,如今再也不会有了。当年一个平台可以养活很多专心做内容的人的时代,如今也难以再现了。
我的感觉是,这个时代,权力是如此的分散,分散的结果是,没有一个平台拥有定义这个世界的话语权力。
你可能会反驳我说,现在稿子都不好发,哪里有分散的权力?
这个很好解释,作为媒介来讲,权力从来只有两种表现,一种是控制信息传播(我不允许刷屏的谁也别想刷出来),另一种是垄断信息传播(只有我说的才是对的,我想让什么刷屏什么就可以刷)。今天,一部分人致力于前者,还往往力不从心处处漏网。而后者,谁都做不到。
权力并不总是和政治相关,文化上的定义权才是最大的权力。比如许多人痛恨的流量时代,至少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潜规则这种东西,在偶像的成长道路上重要性越来越小,资本向流量低头,而不是操纵流量动不动封杀明星,也算是一种进步。
(当然,任何格局变化都是双向影响的,比如前面提到的刕刕刕先生,我年轻的时候以为,他一定可以超越金庸成为顶流作家,IP变现赚到手软,但今天,他不仅IP变现只有一部成功作品,而且,还因为个人的选择,不得不放弃一个广阔主流的市场,比较可惜。比起金庸,他还是嫩啊。)
说回到周杰伦。在他还是顶级流量的时候,张艺谋邀请他拍片子,不但忍了他的面瘫式演技,还在接受采访时用陕西话唱双截棍;在他似乎退出顶流的时候,又以一个童话般的婚礼为新一代少女们树立了玛丽苏甜宠男主角模板;最后,他与蔡徐坤的那一场惊世骇俗的超话大战,将两个世代的价值冲突演绎得明明白白。
这种价值冲突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与此相同的,还有许知远老师与马东的那期《十三邀》,也包括他对李诞的那期对话。它之所以成为大众媒体的爆款狂欢,也是因为它直白地、有画面感地把冲突明朗化,所谓“尬聊”,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扮演了两个世代的价值代言。
说实话,这种“尬聊”可能在今天的每个家庭中发生,只是我们没有他们讲得那么有趣。
2011年,访台的许老师问台湾朋友:200年后周杰伦还能留下什么?2017年,他又问马东:大众文化是不是越来越有一种粗鄙化倾向?
然后被怼了。
围观群众高兴得像发现了上古文明。
200年后周杰伦还能留下什么?这个谁也没法断言。但从2011年到现在,愿意为周杰伦消费的一代人,还拥有着定义大众文化的力量。他们养最听话的狗,交最有用的朋友,慷慨地还周星驰的钱,永远追逐最年轻漂亮的姑娘,并且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偶像周杰伦,还可以站在流量的最前方。
没有哪个时代不向往伟大,只是英雄需要以不同的面目出现。
最后私心想想,特别希望许知远老师去演《楼下的房客》里的房东角色。
这位房东搞了个监视器,监视他房子里每一家不同的房客,房客里有L-G-B-T,有单亲父亲,有舞小姐,有一个爱好解剖男朋友的女生,还有一个重度宅颓的、喜欢听周杰伦的大学生。
原书里有这么一个小场景:
身为一个双十年华的大学生,柏彦却是个十分枯燥的年轻人。
而且得了一种叫“没有前途”的病。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有一次柏彦戴着耳机,全身抽筋似跳着,与我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我站住,敲敲柏彦的肩膀问道。
柏彦皱着眉头,并没有停下抽筋的身体。
我拉开他的耳机,又问了一次:“我说,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快使用双节棍!”柏彦高兴地念经,手指在我的眼前挥舞着快速的奇怪符号。我只好装作懂了。
我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柏彦像猴子一样打开门,进去,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憎厌。
这,像不像《十三邀》的对话风格?哈哈。
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贾嘉(ID:kayurajiajia),作者:恒山搓澡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