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所有与时间搏斗的人
2020-01-02 15:09

写给所有与时间搏斗的人

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看理想(ID:ikanlixiang),作者:基兰 · 塞蒂亚,题图来自: Unsplash

                                                                                                  

欢迎来到崭新的2020。


新的篇章徐徐展开之前,我们站在起点,时而向前摸索,时而回头惦念。


或许是由于对逝去过往的无力,或许是由于对未来未知的忧虑,所以我们常常幻想,“如果当时的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如果我的人生能够重来”,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点?


人生由一场场“周而复始”排列组合,我们与不可逆的时间搏斗着,承受着与之而来的迷惘、焦虑和遗憾。


随着年龄的积累,我们无可避免地错失一些曾经许下的愿望和期寄,在不断的选择和取舍中,学会接受和妥协,正如王小波所说:“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于是,我们偶尔回望过往,羡慕自己或他人的青春时代,因为那时相对拥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自由,人生还敢于“无知无畏”,少年即便对待愿望落空,痛苦也没那么强烈。


可是,请相信,把过去和现在、把怀旧的渴望和挫败的现实捏合在一起,并不会让我们过得更自在,人生,即使重来,也不见得会好过现在。


与其陷入对过往的缅怀、对未来的担忧,不如记住这两句话:


第一句是美国单口喜剧演员史蒂芬·莱特(Steven Wright)在他的专场I Have A Pony里所说:你无法拥有一切。


第二句是马家辉曾在《圆桌派》里说过的:人生无非是,苦来了,我安顿好了。


文章来源于《重来也不会好过现在》(文字经看理想摘编)。


人生充斥着错误、不幸、失败:不该做出的决定,不必遭遇的痛苦,不尽如人意的计划……没有人能安然度过一生而不被这些麻烦困扰。


现在的问题是,当面临这些麻烦时,我们该怎么办。


那些“无聊的消遣”,远比想象中更有意义


预防人生(中年)危机第一定律 :你必须关心自己之外的事物。


假如除了个人幸福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你关心,假如你完全沉迷于自我,那么不会有太多东西让你感到幸福。


当满足感难以获得之时,这个问题就值得好好琢磨了。


把渴求幸福作为自己的目标是很自然的事, 而可笑之处在于,你得做与之相反的事:关心其他事物。


正如约翰·密尔(John Mill)在自传中说到:“我从未动摇过这一信念,即幸福是一切行为规范的检验标准,以及生活的目的。但我现在认为,只有不把这个目的当作直接目标,它才能够实现。只有那些人会幸福,他们的心思都在自身幸福以外的事情上,在他人的幸福、人类的进步上,甚至在一些艺术追求上。”


当然,你可能会反驳,自己的生活还有各种待满足的需求没有满足,要支付的账单、要喂饱的肚子、要解决的困扰,盘踞着“挣扎和匮乏”,哪还有心思关心其他人的幸福?


叔本华曾经写道:“劳作、忧虑、艰辛和麻烦的确是几乎每个人的生活命运。可是,如果每个欲望一诞生就得偿所愿,人又该如何填满自己的生活,如何消磨时间?”换个问法就是,“劳作、忧虑、建议和麻烦”诚然不可避免,但这就是生活的全部了吗?


《人生果实》截图


前面密尔提出的建议的确不是一个你可以直接采纳的建议,因为你没法热爱那些未能打动你的事物。但它也不是一无是处,你可以选择沉浸于那些你未来可能关心的事物,从而开始改变你的生活。


所以,预防中年危机的第二定律 :在你的工作、人际关系和闲暇时光中,具有存在主义价值的活动(让自己找到存在感的活动)应当占有一席之地。


这听起来有点宏大,尤其因为关于存在主义价值我们最要的例子是宁静沉思的价值。要获得这种价值,你是不是非得阅读华兹华斯,或是与亚里士多德一起思考世界的理性秩序?不见得。因为存在主义价值形式多样,也更接地气。


尽管密尔和亚里士多德双双使用了“沉思”这个词,但他俩想表达的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亚里士多德的沉思是一种寓于科学探究之中的理解活动:它是对以神为目的因的宇宙结构的思考。引发密尔沉思的则是诗歌鉴赏与更普遍意义上的艺术。


这些活动的共通之处在于他们的“非缓和价值”。一旦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能打开一扇大门,寻得其他具有存在主义价值的活动。重要的是,即使人类生活的不幸都消失了,这些活动仍可以继续。


例子很多,从研习哲学和高雅艺术,到讲幽默故事、听流行音乐、游泳及帆船运动,还有与亲友玩游戏等,都在此列。这些活动也许是对生活难题的回应, 也许会让你从痛苦中分散注意力,或仅仅是为了消磨时光。


但每一种都能成为没有挣扎和缺憾的“内在愉悦之源”,成为“生活中那些更可怕的恶被祛除以后”幸福的永久土壤。


与其在向中年妥协的世俗生活中倍感消沉,不如换一个角度看问题。我们无聊的消遣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有意义。


具有存在主义价值的活动与永生不朽相称:它们可归属于理想生活。当你与朋友玩“大富翁”或读书自娱,你正分享着神的生活。


《一一》剧照


即便人生有所错失,回头重来也不会好过现在


错失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17岁那年,当我不得不决定自己追寻的方向,虽然当时我意识到有些事不得不放弃,但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失去了什么。


这就又有了一条嫉妒青春的理由:不知为何,年轻时的我似乎对愿望落空带来的伤痛免疫。而现在,人到中年的我们暴露在错失的伤痛中。


有什么能够真正解释这一转变吗?既然错失自始至终存在,为什么它的情绪成本会增加?一个明显的差别在于,年轻时错失尚未到来,而现在它们近在眼前或已成事实。


归根到底,因错失而生的怀旧不是个时间现象。


在哲学家的术语中,真正的转变不是时间上的,而是“知识的”(epistemic):这样的转变与知识有关。


在情感上,“知道我将错失一些美好的事物”和“具体知道将要错失些什么”,有着本质不同,“知道我不会达成所有的目标”和“知道哪一个无法达成”同样天差地别。


有经验证据表明,当选择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时,人们往往深陷于选择的挣扎中。


在 2001年一项选车行为调查中,购买者面临汽车的各种优缺点,“研究者的结论是,在决策中面临迫不得已的权衡会令决策者不快且犹豫不决”。这个发现站得住脚:它在一次又一次研究中重复出现。


在不可通约的价值间做选择,即便只是假设或预想,也会激起愿望落空的感觉,难怪我们会觉得反感。也难怪我们讨厌做决定,因为无论我们怎么选,都明知自己不会满意。


为什么我们常常愿意怀念过去?把怀旧与错失联系起来的,不是我们曾经拥有全部的可能性,而是我们曾经不必担负起各种职责,也不必面对因此而来的失去。


即使一切顺利,你也可能被怀旧折磨,那时不妨明智地回忆一番当年那荒凉的操场:充斥着不确定、迷惘、希望和恐惧。


《小森林》剧照


我认为,怀念“失去的选择权”是一种后见之明的表现。


回望青春时,我站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上,有着大致稳定的身份认同,这让我把相当程度的确信投射进了我的青春里。同时,我假想了一个开放的未来,这种无知让我免于愿望落空。但这期望是个幻想,你不能二者兼得:不能既知道自己是谁,又不知道自己不是谁。


结果就是我们要最后再尝试一次认知疗法。如果与我和华兹华斯一样,你怀恋童年时代那种一切皆有可能的不确定性,告诉自己:你所憧憬的无异于罹患逆行性失忆症。它会导致赋予你人生意义的结构也像失忆一样消解,它具有的吸引力像失忆一样是迷惑性的。


与此同时,我们可以提出两条主要准则:一是你无法免遭错失的困扰,除非你的世界或你对这个世界的回应极度贫乏;二是选择权的价值非常有限,不值得为它抛弃你现有的生活。


都说“要是……就好了”,但此刻未必为时已晚


如何看待错误、不幸和失败?一些人可能觉得答案显而易见,以致令人沮丧。除了自欺欺人和一厢情愿,或虔诚而笃信地希冀这些事情从未发生,我们还能报以什么态度呢?除了徒劳地想要历史被改写,我们不是没有别的什么能做了吗?


要是我讲出真相就好了,要是检验结果是阴性就好了,要是我再多等一年就好了……仿佛一切都会不同,而且比现在还要好。


可是,执着于过去是没用的,时间会磨平一切愤怒或耻辱,自欺欺人也没有任何助益。


谁不钦佩理查德·福特《体育记者》(The Sportswriter,Richard Ford,1986)中刚直不阿的主人公弗兰克·巴斯科姆呢?



《体育记者》中,主人公生于南方,却因不愿面对痛苦的过往历史,放弃小说写作,转行做了体育记者。主人公看似挣脱南方思想的羁绊,却无时无刻不在回顾过去,过去的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现在我只想说这个:如果体育报道能教会你点什么,其中真相与谎言等量并存,那么它就是,为了让人生多少有些意义,你或早或晚必须面对悔恨的可能性,这种悔恨可怕而炽痛。但你也必须想法子躲开它,否则你的人生就毁了。


以上的建议简单来说就是 :千万别搞砸了。遗憾一旦发生,你将追悔莫及。


但此刻未必为时已晚。


福克纳(Faulkner)有句名言常常被误用:“过去从未消亡,甚至不曾过去。”错误、不幸和失败三者与悔恨毕竟不同。我们可以把你在那个时候本应该做的、想要做的或接纳的事,与你回望时觉得应该做的事区别开来。当事情的结局出人意料时,这一区别尤其明显。


哲学家杰伊·华莱士(Jay Wallace)就提出了一个漂亮的例子。他说,假设我答应开车送你去机场,但出发那天我却睡过头了,害你误了飞机。结果你后来发现那架飞机竟在海上机毁人亡。就违背承诺而言,我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但回头一看,我绝不希望自己做了,而且你也不会的!


这里的区别算不上很微妙,却常常被忽略。


在《悔恨:可能性一直还在》(Regret: Persistence on Possible)一书中,珍妮特·兰德曼(Janet Landman)引用了一项 1949 年盖洛普测评的数据。


在测评中,一组美国成年人作为样本需要指出“迄今为止人生中的最大错误” ,69% 的受访者承认至少犯过一桩这样的错误。其中呼声最高的大概是没有继续深造,22% 的受访者给出了这样的答案;10% 的人说他们在婚姻上犯了错误;8%的人认为自己入错了行当。


1953 年,盖洛普公司又进行了一项测评:“总体来看,如果你的生活可以重来,你是更倾向于重蹈覆辙, 还是尝试迥然不同的生活?”只有不到40%的受访者表示,如果有机会重来将会选择不一样的生活。


《一一》剧照


对比 1949 年的测评中多达69% 的受访者认为自己心存遗憾,这一次愿意换个活法的受访者比例显著下降了,兰德曼也无法解释原因。


实际情况是,这两项测评询问的问题出发点明显不同。


第一项测评询问的对象是错误(mistake),它关乎那些你本不该做的事。第二项则关于悔恨(regret),关于那些只要有机会你就会挽回的事情。


只是在挽回过程中,你将不仅抹去过去犯下的错误,因它们而起的全部生活也会一笔勾销。这会令人更加不安,难怪比例下降。


为犯过的错感到悔恨可不只是承认自己搞砸了这么简单,你还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这样就能把这个错误连同它的后果一起从历史记录上删去。


接下来就是那一线希望。


即使我们犯了错误,历经挫折,目睹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我们还能找到一片喘息之地,你需要做到诚实却不必悔恨,需要承认过去已经是那样了,但不必让时间滚回到事情变糟前的那一刻。


至少,原则上我们不需要一台时光机来慰藉中年充斥着的悔恨情感。我们需要做的,是遵循过去与当下的关系,调节我们看待过去的角度。


接下来,我们将探索这样做效果如何,这一探索将从更直截了当的行动开始,承认这些行动的局限性,然后试着为一些风光一时又疑点重重的做法展开辩护。最后,我希望你能借此找到一些适用于自己的办法。




2020,祝你勇敢、祝你自由、祝你顺利。


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看理想(ID:ikanlixiang),作者:基兰 · 塞蒂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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