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中药诊疗方案里的细辛、槟郎含致癌物?
2020-02-21 13:53

新冠肺炎中药诊疗方案里的细辛、槟郎含致癌物?

文章来自公众号:CC周刊(ID:cancer-weekly),作者:张洪涛(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病理及实验医药系研究副教授)。


一、诊疗方案里的马兜铃酸植物


卫健委在2月19日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六版)(以下简称“诊疗方案”)。在诊疗方案中,有一个“中医治疗”的部分。其中有一个“清肺排毒汤”,方剂中有一味药:细辛。



细辛是一味常用的中药,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也是一种马兜铃酸植物。


马兜铃酸是什么东西呢?


这是一种有较强肾毒性的天然物质。马兜铃酸可以偶联DNA,形成DNA加合物,造成基因突变,主要导致泌尿道上皮细胞癌、膀胱癌。国际肿瘤研究机构(IARC)2009年已将马兜铃酸列为1级致癌物。致癌物能打上这个“1级”的标签,是因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对人类有致癌性。


国际社会首先注意到马兜铃酸的健康危害,是肾衰竭。1993年,比利时学者发现,有近百名妇女因长期服食含有广防己的减肥药,肾脏因此出现病症,严重者最后需要换肾[1]。调查发现,减肥药方里原本用的是防己,但是因为错误,使用了含马兜铃酸的广防己。这个事件,促成了国际上对含马兜铃酸的传统药或保健品的查禁。


有一个历史悠久的著名药方——龙胆泻肝汤(丸),被称为“袪火良药”。原药方以木通入药,但是因为市场上资源短缺,在上世纪80年代,地方中药标准被修改,以“关木通”代替木通。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不幸的是关木通是一个马兜铃科草药。因为含有马兜铃酸,从1994年开始,龙胆泻肝丸也在国际上被查禁,之后才引起国内注意。


2003年2月,中国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印发《取消关木通药用标准的通知》,明令凡生产龙胆泻肝丸的药厂企业,必须将配方中的关木通改正为木通。按照新标准生产的龙胆泻肝丸,亦同时被列为需医师处方的药品。



当然,马兜铃酸也不只是中草药的特色。居住在多瑙河流域附近的村民,容易患一种巴尔干肾病,是慢性间质性肾炎,会导致肾功能减退,同时患者常伴随出现尿道癌。这种独特的疾病,可能与当地居民食用马兜铃属植物的种子有关。


马兜铃酸与尿道癌发病的相关性,也可以从一个台湾的研究中看出。在台湾,尿道癌的发病率很高,是其他地区的4倍。有研究表明,台湾尿道癌的高发,与民众服用含马兜铃酸的中草药有关[2]。对台湾尿道癌中的基因突变的研究发现,发生在p53抗癌基因上的突变,与巴尔干肾病病人尿道癌中的突变相似,而且在83%检查到基因突变的病人中,肾皮质中也可以检测到马兜铃酸和DNA的加合物[3]。所以,这些跟癌症有关的突变,其实是马兜铃酸诱发的,并不是来自遗传。


2017年,《科学·转化医学》杂志发表文章表明,马兜铃酸不只伤肾,还会伤肝,跟肝癌的发生有相关性[4]



二、细辛的问题有多严重?


诊疗方案的中药里出现了细辛,这个问题有多严重呢?



诊疗方案中提到抗病毒药物的时候,也同时指出了相关的不良反应,比如说到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的时候,就提到“腹泻、恶心、呕吐、肝功能损伤”等不良反应,以及可能出现的药物相互作用。


但是对于中药,并没提到任何不良反应,大部分人也许因此得出一个错误的印象:中药都是非常安全的。


从现代医学研究的观点来看,谈毒性一定要谈剂量,到底细辛里会不会含有马兜铃酸?含量有多少呢?


其实之前对这个问题已经有过研究,表明马兜铃酸含量在细辛的地上部分最高,根部最低。《中国药典》2005年版,也对细辛的药用部位做了修订,规定其根茎为药用部位,是否这样就解决了马兜铃酸的问题呢?


不少研究检查过市面上含细辛的制剂,看看到底会不会有马兜铃酸。有一份研究对此结果有所总结,发现在12个涉及的品种中,有4个品种检查出马兜铃酸[5]


图:文献报道的细辛制剂中马兜铃酸含量检查[5]


“诊疗方案”中没有提到细辛含马兜铃酸的可能性,自然也没有提“清肺排毒汤”是否能检查出马兜铃酸。


我们敢认为“清肺排毒汤”肯定不含马兜铃酸吗?显然不敢。


即便严格使用的是细辛的根茎,产地不同的细辛,马兜铃酸含量也会有差别。


如何确保“大锅药”有抗病毒的疗效,又如何保证“大锅药”的安全性,是我们都应该关心的问题。


三、诊疗方案里的槟郎


在“诊疗方案”中,还给轻型肺炎患者推荐了一个含焦槟榔成分的方子。



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说法,槟榔也是1级致癌物。


有什么样的证据证明槟榔能致癌呢?太多了。


动物试验表明,槟榔的提取物,如槟榔碱和槟榔产生的亚硝胺(也称为槟榔特异性亚硝胺,BSNA),能够诱导动物产生肿瘤。其中的槟榔碱被认为是主要的致癌成分[6]



从流行病学上看,有一份在台湾的调查发现,如果每天嚼20块槟榔块,连嚼20年,得口腔癌的风险就会增加到9倍。只要嚼了槟榔,即便不嚼20块那么多,跟不嚼的人比起来,得口腔癌的风险也要增加3倍 [7]


同样,“诊疗方案”中也没有提到槟榔的致癌风险。


因为疫情来势汹汹,应对不免有些慌乱,从心理上说,不管是有用还是没有的招,只要是招,大家都恨不得一起使出来。


但是,如果我们冷静想一想,是否真有必要这么慌乱呢?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一点?


根据各地卫健委发布的信息,目前在非湖北地区,累计治愈数已经接近现有确诊数,说明近一半的患者,都已经出院了。即便是在湖北,情况也在好转。


从新闻上看,中医药积极参与了新型冠状病毒(NCP)肺炎的救治,患者在出院的时候,还会带走能吃几个星期的中药。


没有不能逾越的冬天,这场疫情终将会过去。


但是,病毒感染是一个急性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致癌物却是一个长期、慢性的风险。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但会不会留下一个长期的致癌风险呢?合理的用药,或者“更方”,取掉这些有疑虑的药物入方,是我们都应该重视和思考的。


参考文献:

1、Vanherweghem, J.L., et al., Rapidly progressive interstitial renalfibrosis in young women: association with slimming regimen including Chineseherbs. Lancet, 1993. 341(8842):p. 387-91.

2、Lai,M.-N., et al., Population-basedcase-control study of Chinese herbal products containing aristolochic acid andurinary tract cancer risk. Journal of the 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 2010. 102(3): p. 179-186.

3、Chen,C.H., et al., Aristolochicacid-associated urothelial cancer in Taiwa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2. 109(21): p. 8241-6.

4、Ng,A.W.T., et al., Aristolochic acids andtheir derivatives are widely implicated in liver cancers in Taiwan andthroughout Asia. 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 2017. 9.

5、胡志祥, etal., 近 5 年细辛及其制剂中马兜铃酸的研究进展. 中草药, 2010.41(2): p. 318.

6、Sharan,R.N., et al., Association of betel nutwith carcinogenesis: revisit with a clinical perspective. PloS one, 2012. 7(8): p. e42759-e42759.

7、Wu,M.T., et al., Risk of betel chewing foroesophageal cancer in Taiwan. Br J Cancer, 2001. 85(5): p. 658-60.


文章来自公众号:CC周刊(ID:cancer-weekly),作者:张洪涛(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病理及实验医药系研究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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