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ID：hangyeyanxi），作者：刘晓萌，题图：视觉中国
三所学校
本文以安徽省3所学校（包括公办与民办）为例，考察民办教育兴起的原因，以及民办与公办之间相互竞争所带来的问题。X县内教学水平最高的公办高中事业单位为A校，教学水平较高的公办初中事业单位为B校，唯一的民办学校为C校。
A校为公办高中，是一所省级示范高中。学校由高中三个年级以及复习班组成，每年在校生四千左右，学生住宿走读均可，但以走读为主，师资力量较其他学校较为雄厚。本科达线率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有时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一本的达线率在百分之四五十左右，常年以来所取得的成绩在X县高中排名维持第一。
B校是公办初中，初中三个年级每年在校生有两千多，住宿走读均可。在X县众多公办初中之中，B校师资力量较为雄厚，成绩较为优秀。
C校创办于2005年，是一所集小学、初中、高中为一体的大型民办寄宿制学校，在校学生9000余人。高考总体成绩仅次于A校，好于其他几所乡镇级别的公办高中。
民办学校何以兴起？
（1）“寄宿制”更符合学生家长的现实需求
X县处于山区腹地，有“七山一水一分田”的特点，剩余一分为城镇建设用地，农田分散，土地肥力不高，农业产出并不富裕，农业处于相对不发达地位。
X县生态环境较好，但景点分散，旅游业也不发达，在近年精准扶贫的影响下，才开始建立更方便快捷的交通系统以帮助旅游业的发展。
X县工商业基础较好，一些企业拉动了GDP，但是这些企业能够提供的就业岗位也有限，工资平均水平不高。在二十一世纪后，其中的一些企业还呈现衰退的趋势。一些企业生产的产品市场销售量和知名度都有所下降；还有以出口为主的企业由于转型失败、人民币升值等等原因导致产品失去竞争力，已经衰落。
在这样的经济情况下，二十一世纪最初几年，X县出现了外出务工、外出经商的浪潮。X县户籍人口数量多于常住人口，是典型的劳动力输出的县。所以相当一部分家长需要子女在学校住宿，C校作为民办寄宿制学校应运而生，并且此后规模不断扩大，成为集小学、初中、高中为一体的大型民办学校。
（2）“陪读”或难以让家长产生成就感
学生根据上下学的方式可被分为走读与住宿，走读因为家庭所在地被分为两种，一种是家庭所在地就在学校附近，第二种家庭所在地距离学校较远的学生就需要家长陪读。在家长陪读的情况下，家长难以产生成就感，原因可能有三点。
一是陪读可能需要一个家庭长期牺牲一个劳动力，在祖父祖母身体不好或去世的情况下，学生一般由母亲陪读。在陪读的情况下，家长活动范围被限制，个人时间被绑架，难以在学校附近找到合适的工作。减少一个有工作的劳动力会使家庭收入减少，家长和学生的花费会使家庭支出增多，家庭每年的净收入减少。
二是在课业教导中，家长难以发挥重要作用，家长在陪读过程中最主要的就只是料理一日三餐做家务。学生越是上升至高年级，大部分家长的知识水平不足以辅导学生，而且，学生可能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长，比如，在A校，早自习在六点多开始，晚自习十点多结束。在此情况下，学习方面基本全部由学校负责，家长只需照料好学生的日常生活。
三是可能家长陪读产生的积极作用并没有多少。在少数情况下会发生即使家长陪读也难以管束子女出现旷课、打架闹事、学习不认真、成绩后退的情况。比如，在家长亲眼看到子女走入校门的情况下，子女也可能前门进后门出（公办学校对于校门管理可能不是非常严格），前往网吧、游戏厅，那么子女可能长时期旷课，最终通过老师家访的方式或找家长去学校的情况下，家长才知情。
在家长难以产生成就感或家长感受不到陪读带来的效果的情况下，家长可能更倾向于让学生寄宿。
（3）严格的管理制度更符合部分家长要求
C校实行严格的管理制度。家长在感受到自己难以管束子女的情况下、公立学校管束不了、子女在公立学校闯祸的情况下，家长都倾向于送子女去文峰学校住宿。
学校管理方式相较之下比较直接激烈。在教学方法上，倾向于使全体学生将全部时间用于学习，以至于会出现学生在餐厅就餐和上厕所时都会拿书本背诵的情况，所以部分家长认为子女成绩较差、自身无力教导的情况下会倾向于将子女送入C校住宿。
一些学生在公立学校闯祸被严格处分甚至劝退的情况下，也会被家长转学进入文峰学校。比如，我曾经就读的某一个乡镇一级的初中学校中，曾发生三个寄宿男生夜晚从学校翻墙而出，骑摩托车外出，在回程中发生车祸，两轻伤一重伤，随后转学进入文峰学校，并且成绩有所好转。
（4）学生的主观意愿
在家长没有主动提出将他们的子女送往C校的情况下，子女也可能在小学毕业或初中毕业后主动提出从公办学校转入C校。在小学毕业以及初中毕业的时间段，公办学校部分学生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家长要求去往C校。此时，这些学生的好朋友因为“义气”“友情”可能会主动向家长提出陪好朋友进入C校，在家长对于C校没有反感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同意，毕竟寄宿对于平时忙碌的家长来说更省事。
其次，处于青春期有叛逆思想的子女可能会有远离父母脱离管控的想法，那么在不考虑其他方面的情况下，比如学费、学校管理制度，在C校寄宿相对于离家较近的初高中公办学校会是一个更令人满意的选择。
最后，学生可能存在纯粹的从众心理，即“你们都要去C校，那我也要去”。C校学生数量扩张的速度较快，在我小学毕业之际，班里就有许多同学每日谈论关于C校的事，并且明确表示会在C校初中部读书，在如此狂热的氛围渲染下，我也曾经主动向家中提出要去C校读书，但在家长仔细咨询关于C校的事情过后，我这一提议被否定。但是，也有不少同学成功说服家里。
综上所述，此四个方面，是C校在学费比公办学校高出许多的情况下，能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达到如此规模的主要原因。
择校“宫心计”
（1）优秀生源争夺战
X县并不是一个人口大县，总面积2000多平方千米，2018年户籍人口约36万。隔壁Y县总面积近3000平方千米，2018年常住人口100多万人；Z县总面积3800多平方千米，2018年户籍人口近70万人。所以，X县学生总数量较少，优秀生源更少。
在2019年，X县参与高考人数刚破3000人，A校报考人数1100多人，C校高中部报考人数1200多人，在高考人数上，两所学校基本相当，那么，优秀的生源就极为重要。为此，每年中考过后，对于全县中考排名极为靠前的学生的争夺战显得有些许激烈。
中考后的走访是必不可少的，学校会组织走访的队伍直接去到学生家中说服家长、征求学生观点、做出许诺。在资金支持上面，公办学校明显处于弱势，但在有限的可操作空间里，公办学校拿出的奖励逐渐增多。比如，近年A校会在入学奖学金、三年学费全免之外，额外承诺学校所掌握的出租屋的优先租赁权（一中曾有五栋宿舍楼，由于住宿学生减少，其中三栋无人居住被改造成出租屋，距离学校极近，在学校周围的出租屋中，拥有良好的区位优势，因此，此三栋由学校掌握的出租屋供不应求，需要提前排队和学校预定）。
在生源争夺方面，C校高中部分与A校是最为激烈的，但除此之外，B校与C校初中部分也构成竞争关系，因此，A校与B校会有一种“联合抗敌”的感觉。比如，两所学校约定，B校教师的子女参加中考过后达到了A校的分数线并愿意进入A校学习，那么A校承诺三年学费全免。同时，同属于公立学校，乡镇级的初中教师也会有意无意的释放对公立高中的好感（我曾经感受过）。在我看来，这就相当于A校隐形的宣传。
（2）恶性事件
A校与C校高中部分争夺其他初中的优秀生源时，无非是在学生面前比较两所学校的资源、实力，以及可以拿出的奖励。但是C校兼有小学、初中、高中，初中生也占整个县初中生相当大的一个部分，所以A校也需要来自C校初中部分的优秀生源。但是，C校对于初中生的宣传具有天然的优势，A校的宣传手段难以对学生本人产生直接影响。
C校初中部分存在着诋毁A校名声的现象（是否普遍并不知道，是我一位曾经就读C校后又转入公立学校的朋友所说），比如A校教师总体年龄偏大，会被称为古板、死板，没有年轻教师的活力，更甚者，会对发生在A校的不良事件进行夸大、造谣，比如女学生堕胎、学生跳楼、跳湖。
在高考成绩与A校相差较大的年份，还会在A校就读的曾经C校初中部分的学生中挑选出其中高考全县名次低于中考名次的个案，制成视频循环播放，意在说明A校没有好好教导来自C校的学生，此举极大程度上侵犯了学生的名誉。
除此之外，还发生过更为恶劣的侵犯学生权力的事件。2017年，C校初中毕业生小明（代称）在中考出乎意料的考出700多分的好成绩，在预填志愿过程中，填写的是A校。但在随后老师组织学生到机房正式填报志愿时，一位老师将小明的定向志愿给删除了，导致该学生只能报职业高中。最后，在教育部门介入下，该学生进入A校。
（3）教学资源的分配问题
在两所学校竞争过程中，两所学校都难免出现了本校校内的教学资源分配的公平问题。比如，在A校，重点班级从一两个扩建至四个，一般是文科实验班一个，理科实验班三个。近年，又诞生了重点中的重点班级，一般文科和理科各一个，学校的教育资源有向这些重点班级集中的倾向，比如特级教师会长时期担任重点班的班主任，比如大型联考的参考资格，比如资料的购买，都会使学校内部产生比较明显的等级差距。
在C校也是如此，有类似的重点班级，只是两个学校对于重点班级的称呼不同。而且，C校考试的奖励及其丰厚，这是A校所不及的。
（4）民办寄宿学校的教学方法对于公办学校的影响
C校严格的寄宿管理模式对A校产生极大的影响，其一表现在管理的严格程度上，从校服穿着就可以看出，在我刚刚就读A校时，只有一套春秋季的校服且并不强制，随后追加一套可以换洗并且强制穿校服入校，然后再追加两套冬季校服、两套夏季校服，最后要求佩戴带有感应系统的校牌（出校门时有感应并给家长发消息）。近几年A校开始兴建新校区，学校领导决定在新校区建成整体搬迁后实行寄宿制。
在全国环境下，教育事业是以公办教育为主导的，在X县民办教育发展至与公办学校分庭抗礼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现象。笔者认为在X县民办教育出现并发展是顺应民众需求的表现。不过，民办学校还是以利益为目标，其行为有待进一步管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ID：hangyeyanxi），作者：刘晓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