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要给高考考场装空调,为什么有人反对?
2020-06-08 17:08

安徽要给高考考场装空调,为什么有人反对?

只要有一个考场、一个考生吹不上空调,那么全省所有考生都不应该吹空调。题图来自视觉中国,正解局出品


今年的高考,因为疫情推迟到了7月。


这两天,#今天本来是高考#一直是微博的热门话题。



在不少人回忆起当年自己高考的时候,有件小却很重要的事情,大部分人没有注意到。


安徽合肥宣布:要给高考考场装空调。


一时间,安徽不少城市都表示,会给考场装空调,给高考考生一个舒适的考试环境。


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坎儿之一,社会给考生多些关心、支持完全可以理解。


但也正因为这样,装空调这件很平常的事情,涉及到了高考就不那么平常了。


因为,这关乎高考最最最重要的价值:公平。


高考考场装空调也一样,要装就必须全省一起装。


而且要保证每个考场都装上,如果有一个考场没有空调,那就全省都不要装,都不要用。


考试从6月调到7月,装空调是好事


从2003年开始,全国高考就放在6月7日开始。


今年推迟1个月,还真给考生带来不少新情况。


前段时间,有安徽合肥考生家长通过政务热线反映一个问题:7月份正是高温酷暑时间,为了给考生一个舒适的考试环境,请政府安排考场配备空调。


实际上,合肥家长提到的这个天气,还真是个问题。


根据气象统计资料,中国6月份日均最高气温是28度,但7月份是30度,日均最低气温也从18度上升到21度。


而在合肥,7月日均气温平均高达34度,比6月要高3度。


中国全年气温曲线


我们知道,一般当天最高气温是出现在下午2点,而根据考试安排,高考两天第一天下午3点到5点考数学,第二天考英语。


总的来说,高考推迟1个月,仅就天气这个因素来说,肯定是存在影响的。


有意思的是,对家长的这个诉求,合肥市教育局先是回复:可能暂时办不了。



不过,就在几天前,事情发生转机。


有消息说,合肥已研究同意在全市所有中高考考场安装空调,目前有关部门正抓紧推进招标采购程序,确保考前全部安装到位。


当然,网上一些人就说,现在家长溺爱孩子了,孩子们太娇贵了,先前不都是7月酷暑时高考吗?甚至,连电风扇都没有。


这种看法肯定是不对。


这就像我先前举过的例子:我们先前习惯女人忍着剧痛生孩子。但现在,有了无痛分娩的方法,只要多花点钱,就能大大降低产妇的痛苦,一样能安全地把孩子生下来。


高考考的是知识,不是看谁能耐热,谁更能遭罪。


给考场装空调,何乐而不为呢?


吹不吹空调,影响的可能是成千上万考生的命运


如果装了空调,比如我们假设把考场教室里的温度,从30度,降到26度(这是公共场合空调常用温度)


这样作用有多大?


这个问题,还真有人研究过,而且是来自哈佛大学等几个美国著名大学的研究团队。


2018年,来自哈佛大学、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佐治亚州立大学的几名学者发布了一项研究成果。


他们追踪了2001—2014年,13年里,1000万美国学生的考试成绩,分析其中气温的影响。


结果发现:学生考试成绩不怎么受寒冷天气的影响,但是等气温升到21度之后,成绩和温度就呈现出显著的负相关关系。


简单来说,气温每升高0.55度,成绩就会下降1%。


如果是高考,1分就能甩开大几百,甚至上千号人。


1分可能决定,是上一本,还是上二本。


装上空调,给考生降温三四度,那效果会是非常明显的。


江苏2018年逐分段统计表节选,1分背后是几千考生


而且,研究还发现,当气温上升到32度之后,成绩会快速下滑,达到38度以上,下滑得将更快。


°F是华氏度的符号,与摄氏度℃的换算为,°C=(°F-32)÷1.8


用研究者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副教授约书亚·古德曼(Joshua Goodman)的话说,就是高温会让学生“分心,烦躁,难以集中注意力”。


所以,古德曼说,决策者和家长们都低估了教室温度过高的影响。


而且,高温对穷人家的孩子影响更为明显。


其中,美国收入最低20%地区的学生成绩,受到高温影响是收入最高20%地区学生的3倍。


因为,富裕地区给教室安装了空调。


而从没有空调的教室,到有空调的教室,高温的影响因素会减少78%。


对哈佛大学的这份研究,全世界不少老师都表示认同。


比如,有来自印度的老师说,冬天和夏天考试相比,夏天高温会让人脱水、中暑,会影响发挥。


还有老师说,自己从1972年就开始教书,毫无疑问,高温期间考试成绩要低于凉爽天气的考试成绩。


一名老师对哈佛大学研究的评价


当然,也许都不用这么科学的研究,就凭想象:如果一边是高温,汗水可能连写在试卷上字都能打花,而另外一边,却是舒适的26度。


我们也能意识到,不同温度对考试成绩可能产生相当大的影响。


关键是所有考场能不能都装


其实,在合肥宣布给全市考场装空调前,下辖的庐江和巢湖率先表示要给高考考场装空调。


随后,多个安徽城市都表示要跟进。据说,目前,安徽16个地级市,除了滁州,其他15个市都表态,要给高考考场安装空调。像铜陵就是在6月7日深夜,发布通告说,要安装空调。


从侧面也反映出,这个事儿家长和政府有多重视。


不光是安徽,湖北武汉、福建福州、海南等多地最近也表示,要研究或启动中高考考场空调安装工作。


合肥连夜宣布高考装空调的消息,重视程度显而易见


其实,装空调肯定是好事一件,但这里涉及一个关键问题:公平。


是不是大家都能一起装?


很可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有越来越多的城市会宣布,要给考场装空调。


但哪怕是最重视这个问题的安徽,目前,也还有滁州没有明确表示要装空调。


可即便是安徽全省都装了,那武汉装了空调,湖北其他12市(州)要不要装?福州装了,福建其他8个市要不要装?


毕竟,高考是全省考生的竞争,必须要给全省所有考生提供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装空调,看起来不复杂,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钱。


这里涉及到工程上一些问题,比较复杂。


我找到两个例子,就能简单看出来。


浙江遂昌县在2019年,开展“空调进教室”工程,最终,共投入1600余万元,共安装1064台空调,惠及全县30所中小学校、809间教室。


浙江松阳“空调进教室”工程概算总投资1530万元,为33所中小学校704间教室,安装1345台空调。


这两个县的人口是多少呢?遂昌是23万,松阳是24万,是典型的中国县域人口规模。


我们大概能得到这样一个不太准确结论:要给一个县所有学校装上空调,花费要在1000万以上。


那么,就算只是给高考考场装上空调,花费可能也要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这么说,并不是完全没有依据的。


实际上,像学校这样的场所,安装空调不只是买了空调、装上去,更重要的是,要进行电力增容、线路改造,这些往往要花更多钱。


安徽蚌埠市五河县两所中学空调项目采购公告


所以,不难发现,这次装空调走在前面的,不管是合肥,还是武汉、福州,都是各省经济实力最强或者至少排在前面的城市,自然不差装空调这点钱。


但实际上,哪怕在安徽,有的县一年的财政收入都还只有3亿元。


要一下拿出上百万来装空调,不是个小开支。


更不要说,更加贫困的地区了。


所以,这也就不难理解,高考中的一些省份,外语考试时,不考听力,或者就算考听力也不算入总分。


因为这些省份很多地方缺乏条件落实,设备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学生也没有条件进行听力训练,所以,考听力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那么,就干脆不考,或者考了不计入总分,只作为参考。


要考虑那部分可能连电风扇都吹不上的考生


这就像,说中国“有6亿人每个月的收入也就1000元”一样。大家觉得很震惊,但这就是真实的中国。


当很多城市准备给考场装上空调的同时,肯定还有考场连电风扇都没有。


一项公共政策要考虑的首先是,这个社会最困难的那一部分,必须要有利于促进公平。


因为,考生家境好坏,给孩子提供的学习环境肯定不同,这一点,没法控制。


公共政策应该是去缩小,而不是再放大不公平。


所以,给所有考生一个公平的考试环境,让他们公平竞技,是公共政策首先要考虑的。


给高考考场装空调是好事,但我们要考虑是不是最贫困地区的每个考场都装上了空调,每个考生都有空调吹。


只要全省有一个考场、一个教室没有空调,所有的空调最好都不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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