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Odin Asgard
题图｜News Beezer
这周前沿科技大事不断，但是今天 Odin 为大家选来的一周大事，却不是一件大事：AMD 和英特尔分别获得美国商务部批准，可以继续为被列入实体清单的华为继续供货。
AMD 和英特尔可以向华为继续供货，那不应该是天大的事情吗？
虽然英特尔或 AMD 等美国公司，可以继续向华为供货，并不代表其他公司同样能成功申请许可，也不代表华为就能摆脱这次断供危机。而且，虽然华为已一跃而成中国第二大 PC 公司，但在全球 PC 市场里，仍然是五甲不入，所以算不上是英特尔或 AMD 的重大客户，也不会对全球 PC 局势带来太大的变化。
但为什么 Odin 仍然把这件事特意挑出来讲？这是因为英特尔和 AMD 在申请许可的背后，暗藏着半导体产业之间的暗战和角力，而这一切均源自华为被列入实体清单之后，所引伸出来的一连串蝴蝶效应。
英特尔的服务器防卫战
那是怎样的暗战和角力？
在 AMD 和英特尔透露取得许可的同一个星期（据知，其实英特尔早在去年就取得许可），华为宣布推出新一代 FusionServer Pro V6，使用的正是英特尔的 Xeon 处理器。
但是，为什么英特尔如此急于争取供货，也如此急于向华为供应服务器产品？
上回我们提到，随着英特尔丢失移动业务，而 PC 产业也在停滞不前的情况下，近年他们已经不断把业务转移至企业业务，主攻服务器和数据中心市场，并在这个市场上取得了领导地位。目前，中国是是全球发展最快的服务器市场，加上中国的 5G 业务快速发展，也加速了中国企业部署边缘计算和物联网相关的服务器，构成巨大的商机。
图片来源：IDC。
要知道近年华为在中国业务扩张速度之快，完全无人能及，更何况华为在手机业务受实体清单重创，必然慢慢将业务重点转移至企业市场，因此他们在 IDC 在 2019 年的统计，已经超越新华三，成为中国第二大服务器厂商。如果英特尔真的无法继续华为供货，这将会使英特尔无法借着华为的“国货之光”的快车，快速在中国服务器市场扩张。
可是对英特尔来说，无法快速扩张可能也不是严重的问题，他们真正的噩梦是：丢失了中国市场。
可能会有人觉得，华为被列入实体清单后，连芯片也不一定能买到，更不要说进攻服务器市场吧？英特尔害怕丢失中国市场，是不是有点过虑了？
在今年七月，有消息指英特尔将会断供中国服务器供应商浪潮，要知道可不是普通小公司，而是掌握着中国服务器份额第一、世界服务器份额第三的服务器龙头厂商。消息短短发出一个小时，浪潮市值就蒸发了60亿，并一度跌停。
当消息传出后，英特尔就急急回应表示：“英特尔只是临时性暂停，并不是断供......英特尔需要根据美国相关法律对我们的供应链做出一些相应的调整，因而不得不临时性暂停对此客户的供货。这次临时性暂停预计两周以内，届时我们将恢复对此客户的供货。”
但一度跌停的浪潮呢？表现倒是一点也不急，只短短回复了几个字：“目前经营一切正常。”
为什么英特尔这么急于回应浪潮事件？为什么英特尔又急于向华为供货？
从浪潮这次风波，就可以坊间不少企业也在担心中美贸易战、以及华为的实体清单，将会影响英特尔对中国的供货能力。尽管短期内中国服务器供应商仍然离不开英特尔，但有分析认为：别再把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中国服务器供应商长期必然追求“国产替代”，最后自然会减少、甚至弃用英特尔芯片。
因此，英特尔不得不急于通过为最敏感的华为供货，向中国的服务器供商证明自己的供货能力。
2019 年，x86 处理器占了服务器市场 87.1% 的占有率，可见中国供应商不得不依赖英特尔芯片。图片来源：ITCandor。
当然，有人会认为以目前中国的技术水平，并不可能自已研发出能替代英特尔或 AMD 的服务器芯片，但问题来了：刚好在英特尔表示取得向华为供货许可的同一个星期，Arm 就宣布推出针服务器市场的的 Neoverse V1 和 N2 平台。
众所周知，华为自研的麒麟和海思芯片，都是基于 Arm 架构研发。近年，由于手机市场开始饱和，Arm 已经把未来发展焦点，放在服务器以及物联网市场，直接与英特尔竞争。因此，如果中美贸易战真的使中国企业忧虑英特尔的供货能力，他们完全可以借用 Arm 的公版架构，开发国产的服务器芯片，并威胁英特尔在服务器市场上的统治地位。
全球手机产业大混战
诚然，除了是英特尔和 AMD 之外，不少企业有向美国商务部申请向华为供货，当中除了是台积电之外，还有联发科 (MTK) 和高通 (Qualcomm)。而在联发科与高通申请对华为供货许可的一事，可以见到华为禁令的连锁反应，也直接波及到 Arm 统治的移动设备领域，也因为如此，Arm 也选择在这微妙的时刻，宣布 Arm 的新一代服务器芯片方案。
联发科向美国商务部申请许可，并不意外。据消息指出，华为早前为了应对美国的制裁，已经与联发科签订了合作意向书与采购大单，芯片订单量达到 1.2 亿颗，前者在今年发布的 7 款机型均采用联发科芯片，今年下半年联发科芯片在华为手机比重约 55~58%，4G 芯片的比重约为 50~54%，而5G手机约为 60~63%。
图片来源：新浪网。
但在因此美国宣布收紧限制后，联发科的未来就不再有华为。由于华为有可能无法继续生产手机，OPPO、vivo、小米以至三星的销量势必增加。但尽管他们也会一定程度上采购联发科的芯片，但原来属于华为的芯片订单，仍然有不少的一部份落入高通以至三星手上，导致未来联发科的芯片销量必然大受影响。因此当相关消息流出后，联发科的股价应声急跌（上图）。
所以，华为被列入实体清单后，高通才是最大的赢家吗？
图片来源：CINNOResearch via SCMP。
以往，华为手机份额不断扩大，也在不断挤压使用高通手机芯片的 OPPO、vivo 和小米的市场空间，更何况华为在 5G 专利上一直与高通竞争领导地位，高通自当把华为视作最大的死敌吧。因此按常理推断，华为手机不行，高通才是受惠者吧？为什么他们还要向美国商务部申请给华为供货，要救华为一命？
全因华为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手机厂，倘若华为真的不行，影响之深，远超美国所想像。
要知道华为手机里也有不少高通的元件（P40 里就有高通的射频芯片），此外，华为也有推出使用高通芯片的手机，更何况华为不能生产芯片，他们难免对外采购更多的芯片。华为手机每年销量数以亿计，这对于高通来说，自然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即使排除了这一点，高通如果没有了华为，仍不一定全是好事。天凤国际著名分析师郭明錤，曾表示华为手机对相机、HDI、存储与 5G 芯片的零部件规格与单价要求，明显高于安卓阵营的竞争对手，故若华为手机竞争力衰退，上述零部件技术升级趋势将放缓。因此当华为被禁之后，可能导致整个安卓阵营的竞争力下降，并直接影响了安卓背后的最大芯片供应商－－高通。
在供应链世界，向来有所谓的牛鞭效应，那是一种需求／供应被异常放大的效果。华为既然是全球销量第一的手机品牌，当每年数以亿台的手机产能突然消息，相关的元件供应链受承受的震荡，远超想像。
据了解，华为无法供应海思芯片，已经使安防芯片市场严重缺货，更何况是手机？供应链调整部署需时，这难免对于手机产业带来短期至中期的震动，这对于高通在短期的出货量，难免造成影响。
断供带来的潜在威胁
但更大的问题，仍然来自断供带来的潜在威胁。
当华为被禁后，在表面上高通是最大获益者，但实际上最担心的，其实也是高通。华为遭禁，其它手机公司自然物伤其类，毕竟大家都是中国公司，难免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华为。更何况即使自己能躲过美国的擎天一击，也难保中国会为了反制，反过来禁用对于国产手机公司不可或缺的高通芯片。
华为轮值董事长徐直军早前被问及美国禁令升级一事时，他就表示中国政府应该不会让华为任人宰割；如果中国别无选择，就只能对美国公司采用同样措施，例如网络安全原因，禁止美国公司的 5G 芯片、带美国芯片的基站、智能手机和各种智能终端在中国使用。
所以在中美贸易战升级的环境下，国产手机公司要使用高通芯片，需要冒上“美国断供”、“中国禁用”的双重风险。因此在华为被禁后，vivo 就宣布与三星合作研发 5G 芯片，而 OPPO 也宣布了自研芯片的“马里亚纳计划”，而小米的雷军也公开表示，他们自研的澎湃芯片计划还在继续运作中。
国产手机公司的自研芯片计划，当然不是短期之内就能实现，尽管如此，在中期而言，他们仍然会想尽办法降低对高通的依赖，例如多选用三星、联发科以至紫光展锐的芯片，并对高通未来的业务构成影响。
图片来源：IDC。
中国国产手机是高通的最大客户（上图），即使华为丢失的手机销量，全部落在国产手机公司手上，但如果这些国产手机改用三星或联发科芯片，最终得益的也不一定是高通。为免合作伙伴不安，也为了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高通也不得不争取给华为供货。
更讽刺的是，除了英特尔、联发科和高通担心“断供”带来的国产替代风险之外，就连全球手机公司也不可或缺的 Arm，也在担心“断供”造成的风险。
虽然 Arm 在去年曾公开表示将不会断供华为，但虎嗅早前报道，Arm 中国出现严重内斗，没人知道这是否与断供华为之事有关，近日 Arm 更即将卖盘到美国背景的英伟达，更让人担心 Arm 未来还会不会卷任贸易战之中。
断供带来的潜在威胁，对于国产手机来说是无法摆脱的噩梦。但对于 Arm 来说也同样是一个噩梦。
无疑，国产手机可以没有高通，但绝不能没有 Arm，以英特尔之强大，也无法动摇 Arm 在移动芯片战场上的领导地位，即使国产手机公司再怎样研发，在可见的将来也不见得能替代 Arm 架构芯片。但尽管国产手机公司无法摆脱 Arm 架构，但中国还有不少芯片，可以不用 Arm。
近年物联网兴起后，这些小型设备所用的芯片，对算力要求相对较低，因此很多时也搭载了性能较弱的单片机 (Master Control Unit, MCU) 作为主控芯片。最初，像单片机这种廉价的小型芯片，大多采用 Arm 架构，但由于主控芯片设备并不用顾虑作业系统的兼容性，设备生产商要弃用 Arm 架构，改用其它架构的芯片，其难度远远低于手机芯片。
RISC-V 芯片架构的发展。图片来源：Strategy Analytics via All about Circuit。
在中美贸易战爆发，不少中国企业也被美国列入实体清单之内，而 Arm 早前的宫斗也使不少中国设备生产商感到心寒，这导致愈来愈多中国设备生产商，改用一个开源的 RISC-V 作为主控芯片架构。由于 RISC-V 开源的关系，即使未来他们卷入中美贸易纠纷，美国也无法阻止中国设备生产商使用 RISC-V，这使 RISC-V 架构的需求突然快速爆发，瞬即成为了 Arm 的最大竞争对手。
虽然，目前 RISC-V 仍然无法打进手机芯片市场，影响力远远无法与 Arm 的地位相比，但我们在一开始就已经表示：目前智能手机市场业已饱和，Arm 已经失去其重要增长动力。为了进一步拓展业务，Arm 必须争取全新物联网和服务器市场，但由于断供带来的风险，这不但为 Arm 凭空增加了一个全新的敌人，也使他们要争取物联网和服务器市场时，更为困难。
一纸清单造成的蝴蝶效应
由此可见，不要说这样轻轻的一纸实体清单、对美国、对中国或是任何公司，真的完全没有影响。
表面上，这些半导体公司依旧相安无事，但单凭他们争相向美国商务部申请供货许可，就可知道实体清单真的带来了严重的连锁反应，使整个半导体产业大洗牌。各家企业面对着目前政治的不确定性，也变得无所适从，不得不重新部署中国市场战略，并在暗地里互相角力。
未来半导体产业会有什么变化？没有人能够预测。毕竟在目前全球政局风起云涌之时，即使是跨国大企业，也无法改变国家伟大人物的“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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