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常常被忽略的大国
2020-09-25 15:50

一个常常被忽略的大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明白知识(ID:mingbaizhishi),作者:张青仁(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世界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中心副教授,中央民族大学拉丁美洲社会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内容来源:知播第89期直播《<锻造祖国>与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构》,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墨西哥是常常被人们忽略的一个大国。早在2016年,墨西哥的GDP就排在世界第11位了。它有一亿多人口,国土面积排在世界第14位。


不过,墨西哥并不算一个强国或富国,它内部的问题有很多,其中较为尖锐的是族群问题。


在对墨西哥族群问题的研究上,被称为“墨西哥人类学之父”的曼努埃尔·加米奥是一位关键人物。


加米奥所写的《锻造祖国》一书不仅探讨了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构问题,还囊括了对墨西哥文化、民族工业等方面的分析,是一部人类学的经典之作。


张青仁老师长期从事墨西哥社会的研究。今天,他将从《锻造祖国》一书入手,为我们展示墨西哥民族国家跌宕起伏的建构历程。




各位学友大家好,我是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世界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中心的张青仁,主要从事拉丁美洲的社会文化与民族学研究。


非常荣幸有机会跟各位学友交流墨西哥社会文化方面的研究。我今天给大家带来的题目是“《锻造祖国》与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构”。


墨西哥的多元族群状况


对于大部分朋友来说,墨西哥可能对中国人而言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国度。


可能很多朋友了解墨西哥是通过前两年一个非常知名的电影《Coco》,也就是《寻梦环游记》,继而知道原来墨西哥是这样一个有着丰富文化的国度。


其实《Coco》这个电影背后展现出的生与死的灵魂观,有着融合了我们所说的天主教和墨西哥本土的印第安文化的这样一个传统。


当然我们知道,墨西哥有丰富的玛雅文化遗留,玛雅文明也非常迷人。


电影《寻梦幻游记》海报


我们现在能看到在电影里面,或者在物质文化遗产里面呈现出来的墨西哥文化,其厚重性和丰富性更多地是来源于它境内的多元族群。


墨西哥是一个族群多元的国家,它跟美国呈现出一个非常大的差别,虽然它们都被划入北美洲。


通过下图可以看到,最为明显的是墨西哥境内的印第安人的分布人数:在墨西哥从南到北的各个州里,每一个州都分布着数量众多的土著居民。当然,他们在南部和东南部呈现出密度极大的分布趋势。


墨西哥境内的印第安人分布


下图可能更能呈现出墨西哥各个州内的印第安人分布情况。


墨西哥境内的印第安部落分布


通过这张图片——印第安部族按照人口数量从多到少排列的——还可以看到,墨西哥从南到北的各个州,尤其是南部不同的州里面,几乎都包括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印第安部族。


每一个州几乎都有数十个以上的印第安部族。


从下图这张墨西哥国家地理统计局发布的图片能够看到,墨西哥境内的多元族群有玛雅人、黑人,有本土的“梅斯蒂索”(mestizo)人。


这张图片更能够直观地呈现出墨西哥社会文化的多元性。


墨西哥境内的多元族群


我第一次去墨西哥的时候,有很多朋友跟我说,墨西哥有很多专门讲述人种的词汇,比如“blanco”,就是白人;“indio”,是印第安人;“negro”,是黑人;“mestizo”,是印欧混血人,也就是印第安人和欧洲人的混血;“mulato”,是黑白混血人。


在这些系别里面,如果一个人印第安人的血统多一些,黑人的血统少一点,或者其他不同的血统混合所产生的后代,还会有更加细分的类别。


所以,我们能够看到,墨西哥实际上是一个族群非常多元的国家,此外还有一些黑人、亚洲裔。事实上,墨西哥更多地表现为以混血的梅斯蒂索人为主的国家。


根据墨西哥国家地理与统计局的统计数据,截止到去年,墨西哥大概有1.28亿人口。其中,印第安人大约有1500万,超过10%的比重。


需要说明的是,在墨西哥,判定一个人是不是印第安人,不是从体质上看,而更多地是根据他在登记的时候、在接受调查的时候能不能说印第安人的语言,能不能自我识别为印第安人。


此外,墨西哥还有138万非洲裔。


大家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白人?


上图的统计数据里面没有特别标明白人,也没有特别标识出梅斯蒂索人,因为白人和梅斯蒂索人不属于“少数族群”的范畴,他们是主流,所以没有标明。


墨西哥有这么多人口,有这么多混血儿,以至于产生了新的人群,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墨西哥是如何将这些源自世界各地的人、这些族群多元的人整合起来,建立统一、独立的墨西哥国家的?


这就牵扯到我们今天要讲的题目:“从《锻造祖国》看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构”。


曼努埃尔·加米奥与他的《锻造祖国》


《锻造祖国》是墨西哥人类学研究中一部非常重要的著作。


不仅因为它对认知墨西哥国内民族、族群很重要,也不仅因为它提出了墨西哥民族国家建设的方案,还因为它的作者是墨西哥国内赫赫有名的曼努埃尔·加米奥(Manuel Gamio)


加米奥不仅被称为“墨西哥人类学之父”,还长时间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因为他有这样一种双重身份,所以他在著作中的很多主张能够很快地成为国家施政的策略。


因此,他与《锻造祖国》对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构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在开始介绍这本书之前,我们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曼努埃尔·加米奥的生平。


下图是他的照片。


墨西哥人类学之父曼努埃尔·加米奥(1883~1960)


加米奥出生于1883年,当时是波菲里奥·迪亚斯统治的时期,他过世于1960年。加米奥出生在圣科斯梅(San Cosme)的一个矿主家庭,曾在墨西哥的国家预备学校学习。


高中毕业以后,他在韦拉克鲁斯(Veracruz)的圣多明各(Santo Domingo)的农场工作,在这里接触到了原住民;在此之后,他前往墨西哥的国家博物馆工作。


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比较关键的一件事,是他在1909年前往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进行学习,师从弗朗兹·博厄斯。


博厄斯最重要的学术贡献在于他对进化论的反思,他在当时的背景下、在当时的学术基础上,提出了超越种族中心主义的一种文化相对主义的观点。


博厄斯认为,文化不是由一个社群或者部族的人的生理特质决定的,而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发生的,并随着社会发展的变化而变化。


作为博厄斯的学生,加米奥也受到了这样一种观念的影响。从他对于印第安人的一系列判断、主张中,我们能够看到博厄斯的“文化相对论”对他所产生的深刻影响。


加米奥1911年担任墨西哥考古遗迹监察部总监察长时,与博厄斯一起将地层学的研究方法引入墨西哥考古研究领域,并在阿兹卡波萨尔科(Azcapotzalco)等地区开展了考古发掘工作。


1916年,加米奥出版了《锻造祖国》这本书;1917年,他开始参与政治。


我们知道,1917年的墨西哥正在进行大革命,整个墨西哥局势波澜动荡。这一年,加米奥担任墨西哥农业部下属的人类学研究机构的第一任主任;1924年,他担任墨西哥公共教育部副部长。


1925年,加米奥短暂流亡美国,但是不久之后就又重返墨西哥。从1934年起,他可以说创立了整个墨西哥关于印第安人研究的机构,并同时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包括殖民与乡村人口部部长。


1938~1942年,加米奥担任国家人口局局长,并在1942年当选为美洲印第安研究所所长。他还先后创立了墨西哥国家人类学与历史学研究所(INAH),以及国立印第安研究所。


其实,包括后来的“墨西哥社会人类学高等调查研究中心”等重要的墨西哥人类学研究机构,以及从墨西哥国家人类学与历史学研究所分出来的“墨西哥国立人类学与历史学学院”,都有赖于加米奥最初的创立。


所以,他不光创立了墨西哥大大小小的人类学机构,而且对革命后的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设与民族政策的制定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下图就是他1916年第一次出版的《锻造祖国》的封面。


加米奥著作《锻造祖国》封面


加米奥对于墨西哥民族国家建设策略最大的贡献,就在于他1916年出版的这本《锻造祖国》。这本书先后多次出版,并且被翻译成英文。


当然,除了《锻造祖国》之外,他还出版了很多其他的著作,这些著作多多少少也与《锻造祖国》的主题有一定的交融,包括1935年出版的《走向新的墨西哥》,1948年出版的《土著主义问题的思考》。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1916年发表的这本《锻造祖国》。


在《锻造祖国》这本书里面,加米奥的重点议题包括三个方面。


首先,他回顾了自己对印第安考古遗迹的研究,探讨了墨西哥文化和人类学,包括艺术、文学、民族工业、社会性别等一系列议题。同时,他还重点讲到了墨西哥社会的核心问题——印第安问题。


在这本书里,他提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比喻:墨西哥的印第安人是青铜,其他的民族是钢铁;墨西哥的民族是由一座以印第安人为底座,其他民族为身体锻造而成的雕塑。


因此,他认为对印第安文化和文明的重视,是墨西哥民族国家解放的根源和建立国家认同的核心;同时,他也强调人类学必须服从国家建设的观点,这也是他的基本观点。


《锻造祖国》中的许多文章,最初就刊发在墨西哥城非常重要的一些报纸的版面,它们吸引并影响了数量可观的知识分子。


事实上,这是加米奥将人类学知识应用于墨西哥19世纪以来的现代化进程的研究,以及对于大革命期间民族认同问题的思考。它对于大革命之后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设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甚至成为了大革命之后墨西哥政府对印第安文化采取行动的指南。


我们要了解这本书,首先要了解它的背景:为什么墨西哥会有这么多人群?为什么印第安问题会成为墨西哥民族国家建设的核心问题?这是我们所要了解的关键。


墨西哥多元族群的形成史


我们首先要了解的是,墨西哥境内的多元族群是从哪里来的?和美国相比,为什么美国的印第安人可能都被赶到保留区去了,并不占据人口主流,而墨西哥的印第安人至今仍然存在?


在墨西哥民族的成分上,我们能够看到印第安人和白人混血的梅斯蒂索人在构成中占据主流,这与西班牙对整个拉美地区的殖民历史是有密切关系的。


梅斯蒂索人


我们知道,一般的殖民者都是男性居多,并且人数非常少,所以他缺少了伴侣,或说性伴侣,所以西班牙殖民者到达拉美之后,就迫切地需要找当地的人满足他的性需求。


另一方面,虽然殖民时代的法律禁止贵族与较低阶层的人士通婚,但因为殖民者同行的人太少,没有办法,就必须与当地的原住民交往。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混血的情况得以在殖民地大量发生。


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西班牙从公元7世纪开始长期被阿拉伯人、穆斯林占据,一直到1492年。


这一年,对于整个西半球,对于拉美人来讲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因为在这样一个年份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对西班牙人来讲,它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因为西班牙王室终于把穆斯林从伊比利亚半岛赶走了,还收复了最后一座被穆斯林占据的城市格拉纳达。


在西班牙,天主教与穆斯林的这样一种长期的文化融合,使得西班牙人对混血采取了开放的态度。


熟悉墨西哥史的朋友们可能都知道,征服墨西哥的将军叫科尔特斯。当他到达墨西哥之后,第一晚就找来了当地的印第安女性。而且,他和这个给他做翻译的土著女性(这个女性后来被墨西哥人称为“马林切”)所生的孩子被称为墨西哥的第一个混血儿。


印第安人成为西班牙殖民者通婚的对象,一方面使这个人种得以长期保留,另一方面也促成了混血人种在墨西哥出现。


除了印第安人和混血儿之外,还有奴隶贸易的兴起,尤其在拉美,像韦拉克鲁斯(Veracruz)这些沿海的地方,当它需要发展一些种植园的时候,就从非洲运来了一些奴隶。


和巴西、古巴这些地方不同,墨西哥没有大规模的甘蔗种植园,所以它的黑人比重远远少于古巴这些加勒比海国家,以及巴西沿海的地方。因此,墨西哥主要还是印第安人和白人混血的梅斯蒂索人占据主流。


在殖民者建构的殖民秩序中,印第安人和黑人是这个社会结构的底层,混血人种则高于他们;而土生的白人——什么叫土生的白人?就是克里奥人,殖民者在拉美生的白人——是高于混血人种的,也是高于印第安人和黑人的,所以最上层的是欧洲白人的社会阶层。


这就是殖民地、殖民时期拉丁美洲社会统治的等级秩序。


拉丁美洲处理多元族群问题的尝试


从19世纪开始,拉美的许多国家相继发起了反对殖民者的独立运动。在民族国家独立之后,对多元族群的思考成为拉美知识界反思重要的内容。


但是,我们看到,在19世纪到20世纪早期的拉丁美洲,关于种族主义、种族评价的思想,更多地是受到了欧洲和北美盛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优生学,以及欧洲的“种族优越论”观念的影响。


在这样一个时期,一大批思想家吸收了这些有着明显的进化论痕迹的观点,并表达了他们对于混血的判断。


包括阿根廷著名的思想家阿尔贝蒂(Arberti),以及萨米恩托(Sarmiento),智利的拉斯达利亚(Lastarria),他们都表达了对欧洲白人的强烈认同,对印第安人和黑人的厌恶、鄙视。


他们甚至认为,与有色人种混血,是一种退化、可耻的行为。尤其是萨米恩托,他还强烈推崇引进具有撒克逊血统的白人,通过提高白人的数量来提高种族的质量。


但是这样一种极端的种族主义的混血的观点,在19世纪的墨西哥,尤其是在19世纪法国入侵墨西哥以后,包括“美墨战争”之后,就弱化了。


拉丁美洲知识界对于欧洲的认识也慢慢幻灭,但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为了弥合旧秩序和处理现代化浪潮而进行的一种实证主义的思考,席卷了拉丁美洲。


于是,拉丁美洲开始寻求自身的身份,为自身的命运寻求出路。


以上是拉美处理族群问题的一个简单的历史。


但是,我们看到,在殖民时期,墨西哥更多地是一些突出的案例。殖民者对于等级性的建构,表现为监护征服制和大庄园制。


简单地说,印第安人在西班牙人征服墨西哥以后,成为了殖民者的农奴,殖民者成为他的监护主。


此时,印第安人什么都没有,没有土地,没有生产的资本,一辈子都在种植园里劳动、打工。


在此,殖民者以监护主的方式对他们进行保护,使他们成为依附于殖民者的存在。后来的大庄园制,实际上是这种制度的延续。


但是,在玛雅,在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里面,一直流传着“天作为父亲,地作为母亲,天地交合而生人”这个传说。


对于印第安人而言,土地不仅仅是他们的生产资料,同时具有神圣的意味。所以,因为缺少土地,又长期受制于殖民者的束缚,从16世纪到20世纪,玛雅地区的原住民一直以来持续地发生着起义。


墨西哥的知识分子萨莫拉(Elías Zamola)对拉美、墨西哥的土著运动有过分析。他认为,16世纪的玛雅人原住民的起义,并非是缺乏意义的、孤立的运动。


证据显示,原住民对西班牙人的反抗,保存了自身的文化和族群认同,抵抗了西班牙人对之的文化同化,并由此掀起了一系列持续地反殖民运动。而这样一种运动,从16世纪一直延续到18、19世纪。


所以,从历史上看,殖民者的行径导致了印第安人的反抗运动。


在1810年墨西哥独立运动爆发以后,拉丁美洲国家,也包括墨西哥在内,开始寻求自身的身份和利益。但是对于墨西哥而言,先后发生的“美墨战争”,法国入侵墨西哥战争,使得墨西哥国内的知识分子对欧洲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所以,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墨西哥民族国家在独立之后,开始寻求民族国家的建设路径问题的答案。


迪亚斯时期处理族群问题的方案


在加米奥刚刚出生、获得教育的那段时间,刚好是迪亚斯总统执政时期,所以加米奥成长在迪亚斯统治的和平时期。


波菲里奥·迪亚斯,墨西哥历史上任期最长的独裁总统。


迪亚斯从1876年到1915年长期执政,差不多三四十年的时间。在这样一段时间里,墨西哥在迪亚斯的强权领导下,走出了19世纪前中期的政局动荡,经历了30多年的和平,以及经济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


总体上讲,迪亚斯执政时期,墨西哥的实证主义思想实际上继承了19世纪自由主义思想的遗产。它强调对国家现实的充分认识,同时主张以“进化”来代替“革命”的实证主义学说。


所以,在这样一个时期中,迪亚斯受到达尔文的影响。他和大部分的墨西哥自由派都鄙视墨西哥的原住民,认为他们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这些自由派认为,阻挠墨西哥现代化的因素有两个:一个是天主教会的权力与财富;还有一个是原住民的落后与隔绝。


尽管印第安人有文学和艺术遗留,但是自由派的人认为,阿兹特克文明仍然是一个由专政、暴政、迷信、恐惧所统治的文明。


自由派的人因为对印第安人持有这样一个认识,所以在改革的进程中,印第安人的教堂和教士的财产被剥夺;原住民的法律、权力被剥夺,他们的土地被私有化。


所以,虽然印第安人后来成为了国家的公民,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大庄园制的扩张、侵蚀。在这个社会的本质制度里,印第安人仍然处于被人们歧视的底层,因而变得更加贫困和落后。


对于这一点,可以从迪亚斯时期的代表性的思想家胡斯托·塞拉(Justo Sierra)与安德烈斯·莫利纳·恩里克斯(Andrés Molina Enriquez)他们的观点得到判断。


塞拉是迪亚斯执政期间一个杰出的知识分子,他在墨西哥人民的政治发展上认为,必须通过生物和社会文化的杂交,来改善印第安人种的生理和心理条件,以及通过教育来改善土著人的心智,实现墨西哥的进化。


所以塞拉与大部分迪亚斯执政时期的知识分子和政治精英一样,在19世纪60年代末,都认为种族的改善决定着国家的命运。


而且塞拉还曾经长期担任墨西哥公共教育部部长和艺术部副部长,并且参与了墨西哥国立预科学校教育模式的改革。


在前面讲过,加米奥从1899年到1903年曾经在国家预备学校学习,因此加米奥可能也受到塞拉思想的影响。


另外一位持有这种思想的学者就是恩里克斯。他在1910年出版的著名的《国家的重大问题》中提出,要建立墨西哥祖国。


恩里克斯和加米奥的“混血”具有很多的联系。加米奥对恩里克斯思想的继承,在他后续研究恩里克斯的文章中也反复提及。


恩里克斯也将混血的人种描述为西班牙元素和土著元素的合体。但是混血的种族并不是一个新的种族,而是被西班牙血统优化过的土著种族。


这就是迪亚斯执政时期对印第安人的基本看法。


在迪亚斯执政末期,发生了墨西哥大革命运动。简单地说,墨西哥大革命是这样的:因为迪亚斯长期的独裁统治,1910年最终出现了对他独裁的反抗。在1910年爆发大革命以后,独裁者迪亚斯被赶下台,马德罗(Francisco Madero)就任墨西哥总统。


迪亚斯之后墨西哥族群政策的变迁


在就任墨西哥总统期间,马德罗实现了全国性普选,和总统连任制的取消。


但是他的改革并不彻底,他在相当程度上保留了独裁的基石,即联邦军队,以及大庄园制和特权,且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实现民主,没有解决印第安人一直以来关注的土地和财产权等一系列问题。


因为他没有解决这一系列问题,导致他之后的维多利亚诺(Victoriano)对他进行谋杀。


在马德罗总统遭遇谋杀之后,墨西哥又陷入了一系列的内战,直到1917年卡兰萨(Carranza)总统就任,他修改了墨西哥宪法,对民众的权利作出让步,包括保障个人财产权,并且将劳动的权利与土地的分配写入宪法。


在这个过程中,墨西哥实现了民主化。但是因为企图破坏索诺拉的铁路工人罢工,卡兰萨也于1920年被杀。之后,阿道弗·德拉韦尔塔(Adolfo de la Huerta)就任总统,同年11月,奥夫雷贡(Obregón)当选总统。


奥布雷贡当选总统之后,墨西哥尽管有冲突,但也慢慢趋于平静了。1934年,革命制度党的拉萨罗·卡德纳斯(Lázaro Cárdenas)当选总统以后,墨西哥局势出现了缓和。


从此以后,墨西哥就进入了革命制度党长期执政的时期,一直到2000年民主行动党获得执政地位。


所以,在1934年之后的长时间中,墨西哥政局处于非常稳定的一个阶段。


大体上讲,学界对墨西哥大革命的认识还是比较积极的。


大家认为,在这次革命中,人民摧毁了旧政权,农民收回了土地,工人组织了工会,革命政府开始为国家的福利开发全国资源,开创了墨西哥历史的新时期。


它暂时缓解了墨西哥国内的问题,墨西哥的发展进入到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当然也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因为大革命对一系列问题有所缓和,当局势平静之后,墨西哥就面临着如何去整合国内多元的族群,如何实现民族国家的建设这样一些问题。


《锻造祖国》这本书的出现,实际上是为这个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方案。


《锻造祖国》的族群思想与族群政策


《锻造祖国》开篇就明确地提出印第安问题是墨西哥民族国家建设的核心的问题。


它认为,在墨西哥这个国家里面,欧洲裔和土著裔相互不了解,彼此完全不同,即便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也不能称之为一个统一的祖国。或者说,他们缺少对祖国的认同。


如果不了解这些群体的特征和需要,就不可能寻到将其纳入民族、国家、文化中的途径。


欧洲裔种族和所谓文明人组成的少数派,为了自己的发展,背弃了由土著居民的利益构成的社会大多数群体的利益。


虽然极少数情况下欧洲裔也试图改善土著人民的经济和文化,但是却缺乏科学的理论指导,也不了解这种行为的性质和必要性,更不了解土著居民真正的利益和需求,从而无法正确和精确地改善土著人民的生活。


在认识到这一点以后,加米奥开始做一系列的工作。


他认为,政府的无知是由于缺乏对土著人的科学、系统研究,所以他一直在为消解这两个群体之间的误解和政府的无知而努力,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


具体来说,他的工作实际上包括如下的几个方面,《锻造祖国》对此做了一系列归纳。


首先,通过遗迹的考古探查和挖掘,证明印第安文明的规律和曾经的辉煌,有力地对抗了印第安种族遭受的歧视。


早在1916年之前,他就曾经在博厄斯的推荐下将地层学的方法引入考古学领域,并且在阿兹卡波萨尔科等地区进行考古发掘,赢得了广大的声誉。


另外,他在圣米盖尔阿曼特拉(San Miguel Amantla)和阿兹卡波萨尔科的考古工作发现了很多印第安文明的遗产,包括羽蛇神神殿,还发掘出一些巨大的蛇头雕塑。


此外,他还对考古遗迹进行了修复工作,避免这些区域的损坏,而且还发掘出大量原住民的文化艺术遗产,成为墨西哥殖民前的文物考古的重要依据。


印第安文明遗迹中的蛇头雕塑


此外,他以考古成果为基础,批判了自由派对印第安文化的蔑视态度。他主张,全社会应当重新重视印第安艺术的价值。


他认为,不存在所谓的低劣种族,一些种族的劣势往往是由于教育和环境的不同而造成的。如果一个种族生存发展的条件改变,那么其优势和劣势也会随之改变。


第三点,他明确提出了印第安人与其他种族的平等,甚至优势,强调了印第安人作为墨西哥种族基石的合理性。


在《锻造祖国》里,加米奥认为印第安人具有惊人的体能优势,智商也不输于任何其他种族。印第安人遗留的丰富的、瑰丽的艺术遗产,值得每一个墨西哥人扬起头颅,骄傲地向世人介绍。


第四点,他从文化和政治权力上保障印第安人的平等地位,强调尊重印第安人的个性和传统。虽然独立后的墨西哥一直实行代议制民主,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土著阶层被迫生活在欧洲人所制定的法律制度下,代议制所代表的群体实际上只包括处于少数的白人,很少有土著居民的代表。


所以,基于这个认识,加米奥同时也在法律层面上呼吁改善印第安人的处境和地位。


他认为,相关的立法者必须由墨西哥国内各个种族的族裔群体来任命,且要扩大印第安人代表的比例,让印第安人代表为印第安人的利益服务,这样才能合法地代表人民。


此外,土著家庭在选举提名,解决私人问题等方面,保留着根深蒂固的父权制元素,虽然这种选举的程序看似原始,但是联邦或州政府也无权随意干涉。


选举机制必须包含各个种族的人,在选举的过程中还要尊重当地土著人的习惯,只要不损害集体的利益即可。


这就是他在《锻造祖国》里面对印第安人及其文明的认识。


在肯定印第安人的人口以及文明的价值的基础上,加米奥对墨西哥国内的人口构成做了一定分析。


他认为,在墨西哥国民的构成中,第一类是由纯土著和轻微混血的土著人组成的,他们是被遗弃者、被剥夺者、被压迫者。虽然他们有自己的文明,但他们的文明相对于现代文明来说还是落后的。


第二类是由混血人种构成的,包括那些有欧洲血统,特别是西班牙血统的人。


这个群体指的是不同类型的混血儿的联合体,他们是中坚阶层,而与土著人和欧洲人的直系、纯种的后裔不同。混血人种是具有创造力的中坚,这种融合型的文化可以作为墨西哥民族文化的基础和模板。


第三类是由外来人口构成的。这部分人有一些经济条件良好的富人、奢靡无度的“大贵族”,还有一些是物资匮乏的、没有用的“二流子”。


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化,他们的物质生活方式都是欧洲的翻版。


虽然加米奥认同印第安文明的价值,但是他对印第安人身份的认同仍然延续了之前的进化论观点。


也就是说,他在这个过程中将印第安的成分进行“去罪化”,努力通过对印第安文明的考古和对其历史的溯源建立墨西哥民族,将混血民族的根源溯源到印第安人,将印第安文明作为混血民族共享的文化记忆,从而对墨西哥民族文化的认同产生促进作用。


这说明,他的混血观念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实证主义时期对于非白人、印第安人的矮化,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讲,他仍然认为印第安人是落后的。


这一点也可以从他对印第安人的认知上发现。他认为印第安人是落后的,混血儿才能成为墨西哥民族国家的中坚力量和理想形态。中坚文化是具有墨西哥特色的,能够为墨西哥民族国家建设而服务。


他后来在国家印第安研究所的时候出版的著作中甚至强调:


“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整体,但是我们的国家却存在着内部的分裂,主要是因为我们国家发展之外的印第安人,因此我提出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能将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同质的、单一的、没有分裂的国家,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印第安主义’。”


他对混血的强调,其实是强调混血作为种族基础这个观点,民族国家的基础是一个团结的、具有共同文化基础的单一民族,这样一个单一的民族不是印第安人,而是以混血种族为主体的墨西哥人,墨西哥民族。


所以,在他的这个观念里,甚至认为种族混血程度以及种族间文化的融合,构成了尤卡坦地区民族主义坚实的基础。


尤卡坦半岛地区实际上是一个混血情况非常多的地区,有土著人,有混血民族,还有白人,是族群多元的地方。


所以,在认识尤卡坦地区的时候,以尤卡坦地区居民为认知基础,他认为种族和文化的融合与民族主义的程度成正相关。


在尤卡坦,被征服的土著居民和入侵的西班牙民族,同墨西哥其他地区相比,他们之间的混血程度更高,相处得也更和谐。


尤卡坦地区在墨西哥的位置


尽管存在一些纯印第安人或者纯欧洲血统的人,但大部分的尤卡坦居民都是混血的。融合的种族成为社会的主导群体,而这些居民共享着一种文化价值,文化意识形态。


而且这种文化意义上的融合也在尤卡坦人富有特色的体貌特征和口音上凸显出来。


这里的居民,无论什么阶级,都拥有对本地区的强烈归属感和排外情绪。


所以,他得出结论,种族混血程度以及种族间文化的融合,构成了民族主义坚实的基础。


混血是什么呢?混血不光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不同群体的结合,它包括不同类型的社会文化的融合。


混血的过程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它可以在混血的基础之上产生具有自己社会、经济和文化特征的新群体。所以,混血不限于种族融合,还暗含了文化表现的融合,而且还包括语言统一和经济平衡。


加米奥倡导族群的融合,尽管他以尤卡坦地区为例,但他并不认为像尤卡坦这样的地区性的、小范围的混血就已经够了。


他在《锻造祖国》里面其实批判了一种以地区主义为基础的民族融合,还提到了在墨西哥存在的“小祖国”的现象。


所以,与塞拉和在迪亚斯时期受到的教育背景相关,加米奥作为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尤其还作为政府的公职人员,他的观点其实深刻地体现了民族主义融合后、革命后的政府的意志。


比如,他强调建设一个强大的、具有凝聚力的,并且能够实现有效管理的资本主义的民族国家。他在民族主义的观念里强调混血作为建立一个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的重要基础。这一直是他在《锻造祖国》里面反复强调的。


此外,他在《锻造祖国》中还对人类学与民族国家建设的方案进行了论述。他主张应当以科学的社会人类学的调查方法深入印第安社区进行调研,并建设大量的印第安人研究机构。


事实上,有一系列机构都是在他的主张下成立的,旨在凭一手数据去改善印第安人的处境与发展。


他认为,墨西哥的人类学应当建立真实和崇高的学科规范,为进行善治的政府提供国家人口情况的详细调查结果,为社会公众提供不同群体、阶级之间相互了解的信息通道。


人类学也可以通过表征现实来探讨抽象和自然的本质规律,提出适当的方法促进墨西哥民族的进化、发展。这是《锻造祖国》对于人类学学科与民族国家建设的分析。


《锻造祖国》在很大程度上定义了墨西哥人类学研究的学科特征、制度框架和内在冲突。


作为墨西哥族群政策指南的《锻造祖国》


墨西哥大革命之后,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设一直以「混血」为意识形态的导向,在努力追求、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将墨西哥的多种文化进行混血与同质化为一种既现代又独特的民族文化。


同化和混血成为墨西哥国家公共政策的一个来源,并被认为是促进墨西哥社会实现大的变革以及社会经济的现代化,和建立统一的民族国家身份的工具。


墨西哥政府认为,印第安人的社会、政治和经济体系应该被彻底地摧毁,进而以自由主义、私有财产、市民的权利和职业身份等现代化的社会理念予以取代。


具体来说,墨西哥政府的同化政策主要表现为市政上的同化政策,以及在国家治理形态上的国家社团主义的同化政策这两个方面。


第一届美洲国家原住民会议上就曾经提出了同化政策。当时的墨西哥总统卡德纳斯(1934年就任墨西哥总统)就明确指出,解决墨西哥原住民的问题不在于保留其文化的本质特征,也并不是将墨西哥人印第安化,而是将印第安人墨西哥化。


卡德纳斯总统主张将印第安人的种族艺术、族群社区整合进国家的框架内。在他的力推下,设立了“原住民语言委员会”,并将人类学研究应用于族群发展计划中,这就是同化政策。


除了同化政策,在国家制度方面,比较重要的一个政策是国家社团主义。


1929年以后,革命制度党吸收了加米奥的理念,在国家的层面上推动了人类学研究,在执政的层面上建立了国家社团主义,对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设,国家认同和团结意识的树立,缓解种族矛盾都起到了推动作用。


什么是国家社团主义呢?


卡德纳斯总统就任的时候,按照职业归属的方式将墨西哥党内群体分为四个部门,工人、农民、人民和军人,设立工会联合会、农民联合会、人民联合会和军人部加以管理。


1940年以后军人部取消,因此革命制度党控制的职业社团变为三个部门。


在这种结构框架下,他通过对各个职业社团的管理和控制,将不同的居民分化为不同的职业。


革命制度党通过对这些职业团体的控制,一方面赋予底层民众表达能力,也就是在不威胁国家权威和革命制度党统治地位的前提下,赋予民众一定的表达自身诉求的空间,保留他们的资质和代表权,和表达诉求的权利。


这样一个制度的亮点在于,它承认了墨西哥社会的多元主体性,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各个社会团体的利益诉求,与此同时又确保了革命制度党绝对的权威。这就是国家社团主义。


具体到印第安人的层面,主要涉及到的是农民团体的建立。


墨西哥政府试图通过国家社团主义制度的建立——它拓展到各个农村,通过土地的分配和农民职业社团的建立,以及基层村舍的建立,将印第安人纳入到国民经济的序列中——将拥有族群身份的印第安人转化为拥有职业、经济身份的农民,从而弱化他们族群身份标识,实现对印第安人的同化和整合。


革命制度党设立了全国的农民联合会,全国的农民联合会又在各个地方设立了区域性的和地方性的农民联合会。它以这样一种方式,实现对全国农民的整体性控制。


革命制度党通过对全国农民联合会的管理,维持对农民群体的严格控制,满足农民对土地和公共服务的要求。


革命制度党将土地分配给各个村舍,在基层建立合作村舍。土地虽然在名义上是分配给老百姓,但在实际上仍然为集体村舍所共有,不能买卖和出售。


所以,农民工会和公有村舍两种制度进一步确保了农民和革命制度党之间的“委托”和“代理”这样一种关系和模式。


加米奥究竟“锻造”了什么样的“祖国”?


最后,是一些对于《锻造祖国》的评论。


总体上讲,对于《锻造祖国》的主张,以及它对于民族国家建设路径方面的主张,其实是以混血为核心的同化政策。


在很大程度上,它仍然是占统治地位的白人精英指定的规则,以这种规则去接受卡斯蒂利亚语(西班牙语)、天主教的经济与政治制度。


所以,加米奥的这一系列理论,其实是通过一种相对温和的、渐进的方式,将印第安人纳入民族国家生活中的。


他将土著文化融解在混血文化之中,但是混血的实质没有改变,这促使了印第安人作为一个种族而彻底消失在了混血的种族之中。


所以,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混血作为一种国家层面的方案,仍然没有跳出“白人优越”的理论体系,也没有超越西方种族主义的理论桎梏。


20世纪60年代,随着整个拉美左翼运动的兴起,尤其是“解放神学运动”、“无地农民运动”,以及大革命之后墨西哥政府在1968年奥运会前期发动的特拉德洛克广场大屠杀事件,都使民众重新陷入了不满的情绪。


很多社会大众也对墨西哥政府针对印第安人的混血计划提出了严厉的批评。


1970年出版的一些著作就对此进行了批判,它们认为,加米奥的混血观点虽然有助于推动对土著居民的同化政策,但是也是对其种族身份的消灭,并存在一种对印第安人的暧昧态度:它有意无意地表露出一种灭绝印第安人的必要性。


并且,加米奥所推崇的现代化政策是完全是以统治者的立场来决定文化的去留的,并没有考虑到印第安人的意愿和需求。


80年代之后,随着新自由主义改革,在墨西哥,对原住民权益的诉求与呼声日益增长,包括1994年萨帕塔运动的爆发。


萨帕塔运动中的武装分子


而墨西哥学界对混血政策的批判也越来越激烈,在1987年出版的一系列著作中,墨西哥著名学者罗杰·巴特拉(Roger Bartra)认为,《锻造祖国》这一类书目,其实墨西哥人类学界与威权国家现代化计划媾和的代表。


所以,这一系列改善墨西哥人的生活的政策,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以加米奥为代表的学者不具备革命性,而是继承了民族中心主义思潮下国家叙事的观点,否定了土著群体政治和文化的自决权。


从20世纪90年代之后,随着文化多样性的观点在墨西哥被接受,文化多元主义就慢慢地取代了民族国家的“中心融合主义”的意识形态。这也在事实上宣告了以融合文化为中心的民族政策的失效。


以上就是我今天所讲的内容,欢迎批评指正,谢谢大家。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明白知识(ID:mingbaizhishi),作者:张青仁(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世界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中心副教授,中央民族大学拉丁美洲社会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内容来源:知播第89期直播《<锻造祖国>与墨西哥民族国家的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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