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规模圈钱到跑路，骗子们就只用了20天。两个月斗智斗勇过去，北美华人家长的钱还是没有要回来。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硅星人（ID：guixingren123），作者：Lianzi， 编辑：Vicky Xiao，原文标题：《给华人家长敲响警钟：亲历一场预谋已久的“在线陪练”骗局》，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美国华人家长印小平从没有想过，在美国开设教育机构的自己会和9岁的女儿卷入到一场大洋彼岸的教育诈骗案中。
去年疫情爆发，美国很多培训机构停摆。女儿也成为了国内在线陪练平台柚子陪练的用户，在线上找老师陪着练钢琴。在双十一促销时，印小平从刚刚被“班主任”鼓动充值了6000多人民币的课程包费用，没想到，不到20天，公司就卷钱跑路。
“我们做教育的被做教育的给骗了。”她说。
受到影响的超过1000个家庭里，不乏像她一样身在海外的华人家长。相对比国内家长，维权之路对于身在海外的这群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一夜跑路还是蓄意诈骗？
“柚子练琴没了，快去看看！”在刚刚在双十一完成大额充值20天后，印小平收到了一位同样在柚子练琴购课的妈妈的微信消息。
印小平和家人在加州Cupertino市生活。9岁的女儿经过朋友介绍开始在柚子练琴找老师开始陪练钢琴。听到这个消息，印小平一下急了。
赶紧打开柚子练琴app，印小平看到一则弹出的公告：
“由于市场环境和经营不善，企业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并且出现了资金链断裂，公司已经资不抵债，无法继续经营下去。经全体股东大会商议，一致通过向人民法院申请破产清算的股东会决议。目前，公司已经委托专业的律师事务所启动破产清算法律程序，后续的进展会通过企业公众号柚子练琴发布，请大家随时关注。”
看到这样的一则消息，印小平非常震惊，赶紧用手机截了张图，并联系了陪练的老师。老师同样刚刚发现平台倒闭，双方只好交换了联系方式。
按照平日里的柚子练琴的规矩，老师是不能私下和家长留联系方式的。但是现在谁也顾不及那么多了。印小平还尝试联系平日负责沟通课程事宜的“班主任”，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还好那天我被其他家长提醒登陆了app。”印小平回忆，只过了不到24小时，整个app都登陆不进去了。很多前一天没有登陆的家长，第二天都发现已经和自己的陪练老师彻底失联。
之后印小平被其他家长拉进了两个微信群。
“大多数家长在国内。但群里的人来自全世界， 北美、澳洲、欧洲的全有。”印小平说。她给海外的十几个家长也拉了一个小群。
一加入维权大群，印小平就被大量愤怒的留言淹没。被骗的家长们纷纷分享自己的遭遇。
”有的人受骗金额将近5万人民币。“同样受骗的国内家长许波儿告诉硅星人。他本人也刚刚充值1.8万人民币。在一些媒体的报道中，此次案件涉及金额超过400万人民币。
除了家长损失惨重外，网络另一端的老师们同样是柚子练琴跑路的受害者。
根据后期统计，大约400位老师被拖欠至少2个月的薪水，其中就包含印小平曾经在柚子练琴的钢琴老师。还一些老师此前没有把账户里的钱提出来，损失就更加惨重。
除了金钱损失，印小平还不知道该怎么和还只有9岁的女儿解释这个骗局。回忆起当时国内正在暴雷的“蛋壳公寓”，她觉得特别讽刺。经常看到这类的“卷钱跑路”新闻，没想到自己还亲身体验了一回。
群里的家长大多有一个共识——他们不认为这是正常的经营不善导致的破产。相反，他们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诈骗。
打包购课，成了家长唯一的选择
已经知道长久经验不善，还在关门大吉前20天放出优惠大招，吸引大家冲一大笔钱，在大家看来是骗子准备“圈钱跑路”的招数。
时间向前推大概20天，11月10日，也就是国内双十一的前一天，柚子练琴的“班主任”app里大力向印小平推销新的促销活动。“班主任”在这些在线教育平台中，大多像是个客服一样的存在，同时，他们身兼销售职责，向家长们推销购买更多课程。“他们的营销性质就是买的包裹越大，折扣也就越大。”印小平说。
双十一的促销分为三档，在班主任的热情推销下，印小平选择了最低的6202人民币的课程包套餐，共计88课时，其中22次课为活动期间的赠课。
过去一年的用户体验，对于印小平和女儿来说，一直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我才会在成为用户后续费了两次，直到他们‘跑路’。”
“我算是理智购物的人，如果不是之前充值的课程都用完了，也不会为了促销购买。”印小平说。
家长们并没有别的选择。打包购买课程是唯一的购课方法。印小平告诉硅星人，这种国内公司的在线课程，不支持购买一节课、两节课的选项，只能打包购买。一旦商家“跑路”，顾客的损失都是极大的。而这样的购课方法通常会积累下来大量的资金，也在诱使一些不良商家跑路。
除了强制打包购买课程外，这些平台大多还喜欢微信朋友圈“裂变”的营销套路——想要获得优惠，家长必须转发朋友圈。发完之后，再用朋友圈截图换赠课。这种营销套路，没有任何成本，是个聪明的做法，但却绑架了自己的用户成为了宣传的工具。
对朋友圈营销方式同样觉得难以接受的印小平最终在女儿的朋友圈发了个照片应付了事。
美国疫情居家令后，微信朋友圈雨后春笋般出现非常多家长晒画画作品、晒孩子照片的宣传图片，其实都是这一类国内在线教育、陪练app的要求。家长也是被逼无奈。
“并不觉得是优惠。毕竟所有人都必须发，所谓的送20堂课，每个人发了也都会有。就是个噱头。”硅谷的华人家长张珊珊（化名）对硅星人吐槽道。
艰难跨国维权路
“在海外呆久了，对欺诈的容忍度很低。“印小平说。这是她海外受骗妈妈小群里大家的共识。尤其是当事情发生在国内，隔着太平洋的跨国维权让他们多少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很快，他们和国内受骗的家长们一起走上了两个月的艰难维权路。
在海外不能去现场探查，印小平就在群内关注着国内家长们的“直播”。一队人马在事发第二天就去柚子练琴在北京的总部讨要说法。“但现场一个人都没有，锁着门，让大家吃了闭门羹。“
另外一些人尝试在派出所报案。
印小平远程在美国也通过微信的WeChat Out功能尝试拨通了柚子练琴所在的北京某派出所的电话。
可能信号不稳定，大概第10个电话后接通。 工作人员接受了报案，让印小平留下了受骗金额等信息外。
印小平紧接着跨洋拨通北京消费者热线，对方表示会在7天内给回复。但两个月过去了，印小平没有收到反馈。
这时，越来越多的家长加入了受害家长群。一个大群一夜之间满了，新的群也有300多人了。还有一个QQ大群，1000多人，都是受害的老师和家长。
每天隔着时差醒来，印小平就会去大群里看看国内受害者们的维权进展。
许波儿是QQ上柚子练琴维权群的群主。当他组织集体报案时，他所在的500人大群里只有200多人一起办了委托报案。更多的人，虽然加入了群聊，但由于精力有限，打算吃一堑长一智，不再追责。
“我发编号发了500多，我就不知道剩下的200多人都去哪里了。”他告诉硅星人。更可惜的是，由于人数不够等原因，没能构成立案标准。
“律师也咨询了不止一个两个。”许波儿告诉硅星人，“赢是肯定的，但是赢了也不一定能拿到钱。”所以截至目前，还没有律师愿意接单。
由于之前在国内媒体工作，印小平主动跨洋联系更多媒体曝光。一夜间，新华社、芥末堆等等媒体纷纷报道。曝光文章10万加的阅读量，看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事情也没有实际进展。
做完了所有能做的，还没有个结果，对这件事保持热情的家长也越来越少。“群里已经没有什么人还在说话。”印小平说。维权的时间成本太大，很多家长没有这个精力做这个事儿。
“我已经不抱希望把钱拿回来了。”印小平说，但支持她持续发声的是，她希望给海外家长们提个醒。如果没有人出来说，未来一定会有更多华人家长被骗。
当心，别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在和印小平的采访过程中，她告诉硅星人无论是自己的老同学，还是亲戚，都对她的遭遇感到稀松平常，似乎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或那样的儿童在线教育骗局。
就连她的记者朋友也在优胜教育“暴雷”时被骗过。此外，融资过亿美金的学霸君在倒闭时也曾经掀起不小的波澜。
虽然类似事件频发，但远在大洋彼岸的海外华人们却对这些套路毫不知情，常常一不小心就容易上当。
柚子练琴的骗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印小平至今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哪个环节放松了警惕，导致一贯理性的自己没有发现危机、上了当。
自从疫情在全世界爆发开来，这种陪练服务对于各国的华人家长都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除了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更重要的是，价格比较低的陪练也能帮助在家工作的家长暂时搞定一会儿小朋友。
印小平告诉硅星人平日里教课的钢琴老师在美国大约45分钟90美金。而柚子陪练一堂课连100人民币都不到，价格非常划算。
刚需让海外华人家庭都开始使用类似的在线课程、在线陪练服务。这种服务通常会要求或者用折扣诱惑家长在微信进行分享。去年，几乎每个海外华人妈妈的朋友圈里都能看到各式各样的中文在线教育平台的营销转发。
“我想用我的经历给大家提个醒。”印小平说。她希望在海外的华人家长们未来无论是在购课还是在选择平台上，都要多个心眼，在遇到热情的“班主任”推销时更应该理智消费，不要认为充值了就一定能有保障。
印小平也希望大家对这类事件的容忍度能低一点。毕竟从她开设教育机构的个人经验来看，教育行业可能赚不了什么大钱，但踏踏实实做，也不会亏。
“在线教育这件事，是门生意，也是一种教书育人的责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硅星人（ID：guixingren123），作者：Lianz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