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于瑞典时间10月6日公布评选结果,出生于1940年的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Annie Ernaux)获奖。
比起去年的诺奖得主古尔纳,埃尔诺并不算是“冷门作家”,或许她在中国并没有昆德拉等作家那样的知名度,但是她在国内出版过《悠悠岁月》《一个女人》等著作,很多文学爱好者对她并不陌生,许多文学研究者对她获奖也并不意外。
她是第十七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性作家,同时也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女作家。
学院给予的颁奖词是,埃尔诺“以勇气和临床诊断般的敏锐揭示了个人记忆的根源、隔阂和集体的约束”(for the courage and clinical acuity with which she uncovers the roots, estrangements and collective restraints of personal memory),在埃尔诺的写作生涯中,“她始终从不同的角度,去审视性别、语言、阶级所带来的悬殊差异,她的写作历程漫长而艰辛”(Ernaux consistently and from different angles, examines a life marked by strong disparities regarding gender, language and class. Her path to authorship was long and arduou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硬核读书会 (ID:hardcorereadingclub),作者:程迟,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为什么是安妮·埃尔诺?
因为她是女性,迎合了近些年的“政治正确”风潮?因为她是法国人,诺贝尔文学奖从来是“西方中心主义”?还是最主要因为她的文本足够好到让人们放下“女性”“法国人”“大牌作家”这样的标签?
事实上,如果了解诺贝尔文学奖和阅读过埃尔诺的作品,就会发现,以上常见的设问,几乎不能成立。
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前主席、作家谢尔·埃斯普马克(Kjell Espmark)及其夫人莫妮卡·劳里岑(Monica Lauritzen)曾到访中国,在他们与学者宁一中的对谈里,埃斯普马克曾详细地解释了近些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原则:根据诺贝尔遗嘱,针对文学奖,他希望是“它应该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诺贝尔奖的不同阶段,人们对这条遗嘱都有不同的解释。
比如20世纪30年代,委员会认为文学为了全人类的福祉,那么作品便应该是容易被大众接受的,所以那一段时期,晦涩的作品基本都会落选。但是后来,瑞典学院开始了“反抗”,认为打破文学传统,有开拓性的先驱者可以代表“理想的发展方向”,于是有了黑塞、纪德、艾略特、福克纳等人的获奖。
此后诺贝尔文学奖青睐“先驱者”的原则似乎一直没有变。
安妮·埃尔诺 / Wiki
法国文学研究者、华东师范大学教师田嘉伟认为埃尔诺 “正如她的访谈集题目《写作如一把刀》所示,她用冷静勇敢像尖刀一样的眼光去切入自我和法国社会。她写作的语言是很克制浅白的,但那种几十年积淀下来的个体感性经验是充沛的,社会集体记忆是共鸣的,当中能被他人分享到的部分,是她的叙述能得到学院和大众双重认可的原因之一”。
埃尔诺极为私密的书写,以及“无人称自传”的模式,已经将她置于先锋写作者之列。
但阅读她的最好方式,是忘掉奖项、忘掉标签、忘掉专业名词。
一、一个“不入流”的作家的勇气
2021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颁给了电影《正发生》,这部电影改编自安妮·埃尔诺的第一部自传体小说。
故事讲述了上世纪60年代,高中生安娜意外怀孕之后面临的艰难历程,她需要面对来自社会、法律和身体的危机。在追逐自己的作家梦和做一个主妇之间做出艰难抉择。
《正发生》海报。
导演奥黛丽·迪万在接受采访时说,埃尔诺的原作让她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暴力和孤独”。
安妮·埃尔诺的小说在1974年最初出版时,收到了许多评论家的恶评,他们认为埃尔诺的作品“淫秽”。当时的评论家,或许很难想到,就是这样一部“不入流”作品的改编电影会拿到金狮奖,而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作家可以在后面的岁月将许多重要的奖项(比如诺奖)收入囊中。
也难怪在她获得诺奖之后,她的好友,作家朱迪斯·巴特勒给她发邮件祝贺,说:“这个世界上正义那么少,但是突然!正义来了!”
为什么埃尔诺所写的20世纪60年代的故事会在今天发出回响,并且令人振奋?
《正发生》剧照。
艾尔诺1940年出生于法国滨海小镇利勒博讷,随后便一直跟随父母在北诺曼底的依沃托长大。父母在贫穷的街区开了一家杂货店。生活拮据、艰辛,她在没有任何私人空间的拥挤房屋里成长,也一直生活在人们的注视之下。
在Michelle Porte为她拍摄的纪录片里,她坦言自己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断裂”的。她觉得自己是来自小城的姑娘,而巴黎则是另外一个世界。
她去巴黎的六区、七区的地方,也总是会有“撬锁而入”的感觉。她观察着巴黎人的言行举止,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类学家在观察一个部落。
“害怕出门和陌生人,从未离开自己家的人,无论哪个城市都是世界的尽头。”她在《悠悠岁月》里这样写她的少年岁月。
《悠悠岁月》
[法] 安妮·埃尔诺 著,吴岳添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6
她热爱的书籍、智识生活,在她生活的环境里是次要的,也正因此,她承受着无法分享的痛苦——这种痛苦绵延到她24岁真正离开故乡之后。
对自己过往的审视本来就需要巨大的勇气,而像埃尔诺那样几乎每一部作品都在还原、反思自己的过去,这种情感上的消耗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有多巨大。而来自外部更加严苛的审视目光,也重新塑造了她的写作之路。
二、敏锐的观察,能戳中中国的80后、90后
诺奖颁奖词里称赞她的作品有“临床医生般的敏锐”,她对现实的捕捉能力是惊人的,她的感官似乎是完全展开的,并且能将抽象化作具体的能力,比如她对语言的观察:
“语言,一种混杂着方言的不规范法语,与洪亮有力的声音、罩衫和蓝色工作服里的结实身躯、带小园子的低矮房屋、下午的狗肺和吵架之前的沉默是分不开的。同样语法规则和正确的法语、中性的语调和女教师白皙的双肘联系在一起的。一种没有恭维和奉承的语言,饱含着刺骨的雨水、陡峭的悬崖下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