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无人机产业处境已今非昔比。
先把时钟拨回2016年的春天。在全球瞩目的全球消费电子展 (Consumer Electronic Show) 里，无人机风光一时，与 VR 一样成为全球焦点所在。当年英特尔与昊翔合作设计的自动避障无人机 Typhoon H 大出风头，深圳零度与腾讯合作，发表第一台小型无人机空影，在 CES 后不久的春季，大疆也发布他们的第一台避障无人机 Phantom 4。
4年后的当下，据坊间消息指，昊翔已有 3 个月没发工资，深圳零度也停止了无人机的业务，大疆也被指悄悄裁员 50%（尽管他们一直否认）。
为什么曾经红极一时的无人机，现在无人关心？为什么曾经是国产之光的无人机产业，前景突然变得如此暗淡？我们要先从红极一时的消费级无人机开始说起。
被玩烂了的航拍市场
2016 年下半年，大疆刚推出了轻巧又便宜的消费级无人机 Mavic Pro，并把航拍无人机风潮带至极点，Mavic Pro 更耗电地严重缺货，缺货情况直到 2017 年春季中才纾缓。但在 Mavic Pro 的热潮下，航拍活动快速普及。
目前全球绝大部份国家公园，都不能操作无人机。图片来源：Master your Drone。
然后，让我们把时间回溯至 3 年。随着无人机快速普及，在 2017 年春季，四川成都双流机场，多次发生了无人机入侵机场空域的事件，引起当时极大的回响。入侵事件至今仍未水落石出之余，欧美地区后来也接踵发生各种无人机入侵机场的事故。
随着消费级无人机普及以及其惹来的麻烦，愈来愈多人担扰无人机的安全以至各种隐私问题，而消费级无人机的形像也变得愈来愈差，结果多国政府开始在各种争议中，逐渐收紧无人机的法规，而大疆也为了应付蜂涌而至的法规要求，不得不在系统里加入各种限飞区域。除了政府部们以外，不少旅游或和航拍热点，不少也被列作禁飞区。
图片来源：FAA。
无人机本来就是个门槛很高的活动，但随着现今科技发展，一般消费者操作无人机的门槛已经变很低。但是，随着航拍活动限制愈来愈大，导致消费级无人机的应用场景进一步收窄，直接导致消费级无人机的使用门槛增加。根据 2020 年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 (FAA) 的 统计（上图），去年大部份的消费级无人机用户的用户，每月仅飞 1-2 次左右，买回来的无人机，大部份时间放在柜里吃灰。
结果我们可以见到，随着消费级无人机的普及化，使用消费级无人机的门槛，反而不降反增，导致消费者减少航拍、并对无人机的销量带来负面影响。
航拍机与价格问题
就在 Mavic Pro 推出的 2016 年，大疆的 CEO 汪滔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承认，无人机市场即将饱和。也许因为如此，大疆就在这年不断调低无人机的售价，藉此刺激产品销量：2015 年推出的 Phantom 3，售价为 1259 美元，在 2016 年推出的 Mavic Pro，售价低至 749 美元（不带遥控），2019 年推出的 Mavic Mini，售价为 399 美元，仅为 2015 年 Phantom 3 Professional 售价的 1/3 。
但尽管这几年来大疆无人机的售价下跌飞快，但根据 FAA 的最新统计，2019 年美国新注册的消费级无人机，仅与 2018 相约，那代表了美国的消费级无人机市场已经放缓。而且，去年美国新注册费级无人机，每月约为 9000 台，假设全数是大疆卖的，那美国全年销量约 10.8 万台。再根据大疆公关信息，美国市场占了总销售额 4 成，计算下来，去年大疆消费级无人机的销量，仅仅只有 27 万台左右。
大疆 Mavic （包括 Mavic Pro、Mavic Air、Mavic 2 和 Mavic Mini）在 Google 上的搜索量。
左边为全球搜索量，右边为美国搜索量。数据来源：Google Trends。
当然，美国市场并不等于全球市场，但我们再果通过 Google Trends 分析用户对大疆产品的关注度，情况可能更为严重：尽管大疆 Mavic Mini 的售价再创新低，但相关产品线的关注度不升反降。
为什么无人机的售价下跌，但销量没有明显增加？我们可以根据经济学理论来分析：使用门槛较高（小众市场）的产品、或是用途较少的产品，产品的需求弹性偏低。这种产品即使降价，也不会对产品带来太大的销量增长。
让我们把手机与消费级无人机作一个简单的比较：手机用户如果操作不当，最多不就是死机，重启一下还是能用。相比之下，虽然目前消费级无人机已经很安全可靠，但用户一个不小心，仍然很容易把昂贵的无人机很撞至严重损毁、甚至飞丢，如果不幸砸到路人或财物，更可能惹上各种麻烦。
因此，尽管消费级无人机用户增长快速，但市场门槛仍然相当高，再加上 2017 年开始的产生的各种法规、禁飞以及负面形像，严重抑制了消费者对航拍无人机的购买意欲。
此外，用户贵森森的买一台手机回来，即使你不拍照，也能玩玩游戏、看看电影或刷刷微博，但消费给无人机呢？只要你因为害怕炸机而不敢飞、去旅游时怕惹上麻烦而不敢玩，几千元买回来的产品，只能放在抽屉吃灰。因此，尽管，消费级无人机公司虽然不断的降价，但仍然无法刺激用户的购买欲，也换不来太大的销量增长，反而只会大幅牺性了利润空间，导致收入不增反减（上图）。
因此，彭博 (Bloomberg) 早前就质疑大疆这种“逐底竞争”手段是否可行，他们指出大疆无休止的改善产品和降价，只会吸干他们在消费级市场上的利润率。然而，无人机产业要面对的问题，并不仅仅于此。
拥有过硬技术，依旧创新乏力
消费级无人机面对的严重的问题，其实是：如何能在通过减少生产成本来进行降价。
要知道近年智能手机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必须品，也使手机市场的出货量，每年达到十亿台级别。这个级别的出货量，原本应该能以量制价，使成本进一步下降，但手机品牌却在剧烈的竞争下，不断堆料、堆相机、堆芯片，导致产品售价不降反升。但是，消费级无人机的销量完全无法与手机相比，居然能让产品售价下调超过 40%？那是怎样实现的？说穿了，他们只是通过“减料”来降低成本而已。
大疆从 2017 年开始推出的几代产品里，就只有在 2018 年推出的 Mavic 2 Pro，才算得上是中高端产品，其余的 Spark、 Mavic Air 和 Mavic Mini，均是打着轻便的旗号，但实际上通过降低规格、降低出售的中低端产品。
The Verge 测评 Skydio 2 的智能跟随与自动避障功能，并表示大疆无人机无法做到相同的效果。图片来源：The Verge。
近年中国的零零无限，分别推出了两台甚具创意的消费级无人机：Hover 2 和 Falcon，但一直因为各种原因，迟迟无法出货。而早前美国的初创公司 Skydio，也推出了一台连 The Verge 都认为在智能技术上比大疆要强的 Skydio 2（上图）。
但尽管 Falcon 创意无限、Skydio 2 的技术如此强横，但这些产品各有不足之处，所以无法在大疆的围堵下，取得优良的成绩。但是，大疆回应这些创新而有趣产品的方法，却仅仅推出了一台非常小巧、非常廉价、但又没有新技术、只有大量减配的低端产品：Mavic Mini，来保卫自己的份额。
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低端的 Mavic Mini 就没有技术含金量。要知道把一台如此细小的无人机造得靠谱，需要工程师进行大量优化，这并不是任何一家无人机公司也能做得到。
集微网拆解了 Mavic Mini，发现其元器件比较简单，并没有科技含量很高的部分。图片来源：集微网。
但是，Mavic Mini 很可能是大疆近年唯一一台没有引入新技术的无人机。它没有 Spark 炫目的手势操作、没有 Mavic Air 惊人稳定的 VIO 技术、也没有 Mavic 2 的智能跟随 2.0，它甚至是大疆目前唯一一台没有智能跟随、没有自动避障的无人机。这台低端无人机的唯一卖点，就是少于 250 克，在特定地区可以不用实名制登记。
当我们见到拥有过硬技术的龙头企业也只懂减配降价，当大疆创新也创新乏力的时候，这是否代表无人机产业在结构上出了什么问题？问题的核心，很可能就是：为什么大疆不得不选择减配降价，来面对其它产品的挑战？
为了降价而付出了太多代价
刚才我们通过 FAA 的数据，推断出 2019 年大疆全球消费级无人机的销量，仅约 27 万台。当然，这㮔数据难免有误差。在 2015 年，Dronelife 通过大疆的销售收入，估计当年大疆消费级无人机在 2014 年的销售额约为 53 万台左右。尽管我们再往海里算，大疆无人机一年的销量也就百万台级别。
无疑，百万台级别的产品并已不是小数量，但在与手机市场共用的电子业供应链里，就仅仅是苍海一栗。按这个销量，根本没办法与千万台以上级别的手机或电脑，竞争最新的芯片或相机感光元件，几乎不可能。同样地，大疆以此等体量，也不容易在被宠坏了的供应商身上取得更多的折扣，实现大幅度的降价。所以，大疆只有通过大规模订购次一等的电子元件，然后在不同的产品多次重复使用。
大疆在 Mavic Mini 上用上廉价的 18650 电池，惹来不少用户吐槽。图片来源：RC Geeks。
大疆在 2016 年的 Mavic Pro 上使用了索尼的相机感光元件 IMX378，但它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继续反复在 Spark、Mavic Air、Mavic 2 Zoom、Osmo Pocket 等多个产品上复用－－但当时不少手机工程师已经用上更新、更强大的感光元件，开发出各种强大的功能。但大疆的工程师，就只能拿着这个老款的感光元件，继续打磨和优化影像。
在这里我必须再次强调：大疆使用这样的二流硬件，居然能开发出这样的优秀的无人机，这反映出大疆工程师的技术力十分强横。曾有业内人士表示：如果说苹果善长用一流的硬件，实现超一流的体验，那大疆就是善于用二、三流的硬件，实现一流的体验。
但这些一流的工程师，每次只能在库存里挑选那些过时的硬件来开发新产品，这样的大疆创新，真的能创新吗？工程师的天职，是通过技术改善生活，但消费级无人机工程师，却只能做 Cost down 的工作。
Spark 使用的联芯 LC1860。图片来源：搜狐科技。
在 2017 年，一堆无人机公司挟着高通的投资，在其口袋无人机上使用了昂贵非常的骁龙 801 芯片。当时大疆为了对抗这些竞品，推出了廉价的小型无人机 Spark，但在各种拆机信息显示，它的视觉系统虽然使用了英特尔 Movidious 方案，但主控却只有联芯的 LC1860 方案－－要知道零度智控等使用的高通骁龙 801，曾经是 2014 年安卓旗舰手机的高端芯片，但联芯 LC1860 却是低端手机的芯片。
大疆并不是首次在自家的产品上使用 LC1860，这颗便宜的芯片由于拥有软件无线电能力，所以大疆本来是把它当作图传芯片之用，据消息指采购量更达到百万之巨。后来在 2017 年用于 Spark、甚至在 2019 年还在 Robomaster S1上作为主力芯片，是否为了清库存？没有人知道。
但知乎就有开发者指出，LC1860 根本不足以承载 Robomaster S1 的平台化构想：要性能这么渣的芯上开发视觉任务，要做多少优化才能做到大疆那样的效果？一个初学编程的开发者，真的能做到吗？
为了 Cost down、为了清库存，不得不让一流的工程师来开发二流的硬件，也不至于带来严重问题。但如果为了 Cost down 而导致产品出现库存压力，那问题就严重多了。
工厂的生产和组装，也是成本的一部份，大规模生产，才能把生产成本压下来；更何况大疆自设无人机工厂，他们在生产的同时，必须通过不断的生产订单来养活工厂，这将逼使他们难以调整订单，在景气时自然能卖得动，但在不景气的情下，势必带来库存压力。根据科技热点消息指，在疫情之前的去年年中，大疆消费级无人机已有庞大的库存压力，但大疆继续降价压货，除了会让市场价格更加混乱外，已很难明显拉动销量。
如果大疆都卖不动了？
以上反映的，虽然是只是大疆无人机的情况，但这家可是消费级无人机的龙头企业，是一家能把其它对手按在地上摩擦的龙头企业。
如果是其它势力较弱的无人机公司，那又如何？如果在疫情来临之前，大疆的发展已经十分困难，在疫情爆发后，任何一家消费级无人机产业，都很可能出现经营困难。正如科技热点转引行业人士表示："如果大疆都卖不动了，这说明整个航拍无人机市场的寒冬已经提前到来了。”
由于无人机产业已经陷入泥淖，包括大疆在内的无人机公司，都在早一两年就尝试转型。例如大疆早就提出了新的宣传口号：在无人机系统、手持影像系统与机器人教育领域成为全球领先的品牌。而且不断有研究报告指出，行业无人机的前景巨大，其未来远比消费级无人机要广。
但是，这些研究机构在 2016 年画了 VR 和消费级无人机的大饼后，在 2020 再画了行业无人机的大饼，这个大饼真的会比较可口吗？稍后，Odin 将会为大家分析无人机产业的转型问题，以及行业无人机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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