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宠物何时与“奢侈生活”划上了等号?
2023-09-18 19:07

养宠物何时与“奢侈生活”划上了等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Pro(ID:zhenshigushi3),作者:陈玉梅,编辑:温丽虹,原文标题:《低保户有资格养猫么》,头图来自:受访者供图

文章摘要
本文讲述了一位低保户因养猫而遭到邻居非议和申请廉租房被驳回的经历。

• 低保户养猫引发邻居非议和申请廉租房被驳回的冲突

• 作者与母亲的残疾身份导致生活困难,但三花猫成为生活中的慰藉

• 作者最终成功申请到廉租房,但三花猫无法怀孕,母亲因自杀未遂而意识到对猫的亏待

陈玉梅和母亲生活在北方一座沿海城市。最近,她给真故讲述了一件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冲突事。


自小因小儿麻痹症引发的后遗症,陈玉梅成为一名残疾人,领了低保。50多岁这年偶遇的一只三花猫,成为数十年来生活里少有的一抹暖色。


不过,也是因为这只三花猫,陈玉梅遭到了邻居们的非议。邻里们认为低保户没有资格养猫,为此没少向街道办事员反映。后来陈玉梅提交的廉租房申请,也因养猫被接连驳回。


1


三花猫刚来我家几个月,就跟我母亲“结怨”了。


2014年深秋的午后,这座北方沿海城市气候微凉。我正午睡,被院子里物件砸落的“当啷”声惊醒。院子里传来母亲的嘶吼:“打死你这只该死的猫!”


我赶忙拄起拐杖到院儿里查看。原来,是我领回家的三花猫从院墙上往下跳的时候,打翻了煤球炉子上正熬着中药的药罐。我赶到时,药罐的碎片、掉落的瓦砾和汤渣、汤汁凌乱地散落一地。母亲气哼哼地,一边骂猫,一边蹲下身去一地药罐碎片中捡药渣。


想来她肯定心疼得很,这可是花了一百块钱买的中药。深秋时分,我母亲肺部和气管的毛病又犯了。每年这个时节,她都要吃这副百多元的中药撑着。药效不错,只是对于我们家来说,这药太贵了,所以,每一包药,母亲熬过后都要留下药渣再熬几次喝。


只听母亲蹲在地上喃喃:“我这是熬的头茬呢。”她看着脚下流淌的深黑色药汁,抬头指着蹲在墙角正在舔后腿的三花猫:“你这个坏东西,你打翻我熬的头茬药呀,可惜了。”


我拄拐走到三花身边,才发现它被药罐里溅出的药汁烫了后腿,脚心肉垫有些红肿。我唤它,“三花,进屋来,快快进屋来。” 我妈的吼声也跟进来:“猫、猫,整天就知道你的猫……”


我和母亲是一个双低保户家庭。我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女性残疾人。因为脊髓灰质炎后遗症,我自小行走不便,左腿弯曲,左脚常年耷拉着,被认定为肢体二级残疾。因为残疾,我没有工作和收入,年轻时相亲低不成、高不就,至今都没有结婚。母亲年轻时有过工作,后来因长期带我外出求医,加上上世纪80年代末照顾我重病的父亲,她被工厂开除,老了连退休金都领不到。


上世纪90年代,我和母亲都领上了低保,靠政府发的保障金生活。那时候,我妈这毛病每年的医药费和租房的费用,是我们每年要支出的巨款。


我们家本来有房,父亲重病时,母亲咬牙卖掉了房子给他看病。最后父亲1988年病逝,留下我和母亲人财两空。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母亲租住在市区外的城乡结合部。绵延一片的破旧胡同里,原居民大多都搬走了,把房子租住给来本地打拼的外地人。胡同区里,巷陌纵横,屋里窄,屋外的巷子更窄,前家的后窗挤着后家的大门。有的地方租户在屋外盖了一间室外厨房,巷子就顿时窄得只够一人通过。


我们租的小院偏居一隅,租金每个月800元,对我们两个领着低保的人来说,是很大一笔开支。我们能领到政府发的低保已经十分感激,如非必要,实在也不想再去讨要廉租房之类的优惠。


图 | 我和母亲租住的地方


我拄着拐回到屋里,抱着跳上来的三花,给它的后腿和肉垫涂药膏。我低声责问它,“你怎么又惹到她了?”三花用无辜的眼神看看我。


三花是我从胡同里捡的。2014年入秋的一天,小雨连绵。对于我这样拄拐的人来说,雨天容易滑倒,我很少出门,但那天有事我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我路过胡同里的一个垃圾堆,它上来蹭我健全的右腿。天近中秋,气温渐凉,我看它毛发很脏却暖融融的样子,当时就很想蹲下去抚摸它。


可我的身子是僵直的,准备蹲下的时候,那条残疾的左腿就尴尬地卡在那儿,让我无法下蹲。我只能呆站着望着地上的小猫,伸手不可及。我知道它饿了,幸好我有随身带着防止我低血糖晕倒吃的零食鱼片。


于是我靠着拐杖,用两只手将小袋子撕开,把鱼片高高地扔给它。它疯狂地一边用前爪捂住鱼片,一边大口大口地吃。我一路走着一路撒着鱼片,它就不声不响地跟来了,我走进出租屋的院里,它也走进来,我进屋,它也进屋。


从此它不走了。我妈不喜欢猫,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收养它,一次次扎煞着双手或摔东西砸它,试图将轰它走。好几次,母亲把它赶出家门,它不知在哪里躲一阵后,总会又出现在我家。我也不忍心丢下三花——像我这样的人,生活中能聊以慰藉的事物不多,三花出现后,我生活中难得有了能慰藉我苦闷生活的事物。


出租屋里仅有一盘炕,三花在家的时候,晚上就跳上炕,钻我被窝里躺在我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母亲睡眠不好,总是嘟嘟囔囔地嫌它烦。我妈老了,病歪歪的,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吼三花,就是唠唠叨叨些“活着没意思”的话。


有时候我在想,三花猫算不上是我的宠物,它只是一只流浪猫,在外面过不下去了,来我家借点吃的、蹭个屋檐住住。宠物猫哪有过成它这样的,宠物猫在家里都被当宝贝对待,吃猫粮、猫罐头,是享福的。三花猫在我家不仅总是被我母亲驱赶,在母亲生气时用来撒气,我也没有钱给三花买宠物猫吃的东西,它饿了,就给它喂点我们吃剩的剩汤剩饭。


时不时地,我会把它搂在怀里给它做思想工作:“三花,我们家是残疾人家庭,是低保户,没有钱给你买猫粮,委屈你了,你只能做一个‘低保户猫’。”


平白浪费了一帖药,我估计母亲的沮丧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避开矛盾,我决定拄拐带三花出去遛遛弯,避开母亲的气头。


给三花系上一条花绳子,我们就出发了。因为行动不便,我和三花出门的时候怕它走太快我跟不上,就找了条绳子拴住它。绳子也不是宠物专用的,只是一根普通的布条,我胡乱系到它身上就算数了。


我们一人一猫走到街上,又免不了被街坊邻居一番议论。


“大家快来瞧瞧吧,那个女人和低保户猫又出来啦。”这些吆喝的孩子,都是家里大人与我母亲关系很僵的,在我家前后的几条街,都知道我妈脾气不好。


因为我出门拄拐,腿部畸形,看起来样子古怪,每次到街上,人们都指指点点地,希望我待在家里。带着三花出门的时候,他们还会说:“自己都顾不了,吃不上饭了,还养什么宠物。”


在我们这片,邻居都知道我们家是低保户。因为每年时不时地,街道都会派工作人员来调查低保户的情况,免不得要跟邻居打听、确认我们家的实际情况。


住在这一片的人家,也都是贫困家庭。居住条件酝酿了很多矛盾,加上大家每天都辛勤打拼,我和母亲作为附近少有“不劳而获”的家庭,附近的居民对我们怨气更大了。曾经有阿婆对我说过:“你不务正业,娘也不行,赶紧找个人家快嫁了,还养个猫呢。”


怨气大的时候,三花就成了人们发泄的突破口。“吃低保、住廉租房了,还养宠物,看来还是不缺钱。”“养得起宠物养不起人吗?”“让一只猫跟着吃国家的低保、住国家的廉租房,伤天害理的。”


这样的风言风语多了,我经常逗三花:“你瞧你混得都混成‘低保户猫’了,全天下就你叫‘低保户猫’,看把你能的,还天下无双呢。”说它,也是自嘲。三花会喵喵地回应我,伸出小肉垫按在我手背上。


2


2015年,我开始申请廉租房居住权。


2014年的冬天刚过,母亲的病又加重了。出租房里的煤球炉子半死不灭,屋里总暖和不起来。我妈夜里老是被冻醒,肺部呼哧呼哧喘得厉害,咳嗽得不光她睡不着我也醒了。我那只残疾冰冷的脚,全靠三花用身子给我取暖,瘦骨嶙峋的她把我脚也硌得生疼。有回我看见它在跑时,两只肩胛骨一耸一耸的,似乎和它的双耳要齐平了。


我知道我家没有好的给它吃,更没有钱给它买猫粮、猫罐头,它根本享受不到其他人家猫咪的待遇。好多次下雨下雪,我们不能出门买菜,家里地上堆着农村亲戚送来的拉瓜和地瓜,就只能做个虾皮炒拉瓜和蒸地瓜吃。拉瓜也叫吊南瓜,带有甜丝丝的味,饿极的三花一点不嫌,大口吞咽拉瓜和地瓜,吃饱肚子。


我一个住廉租房的残疾人朋友知道了,劝我说:廉租房供暖很足,冬天不用盖厚被子也能睡好,你们家两个人都是“老弱病残”,还是别想太多,去申请廉租房,也是为了母亲好。


于是,2015年的春末,我认真填写了申请表,准备到社区办公室申请廉租房。出门的时候,我用不拄拐的那只手小心地捏着填好的申请表。我不敢折起来,就怕折了给人看了,有种不尊重人的感觉,希望工作人员拿到手里的时候,是很平整的一张表格,显得规矩。


到了社区办公室门口,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递表。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来透气,发现了我。


“你是做什么的?”他问我。我干脆地跟他说,是来交申请的。


“那进来吧。”他说。我这才跟着他进屋去。


屋里头,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柜台里的工作人员问我:“什么申请交的?”


“申请廉租房的。”我跟他说。


“放那儿吧,得研究研究。”


就这样,我放下申请表就回去了。心里有种很松快的感觉,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几天后,社区里负责这片租房区的小区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来了我家,告诉我廉租房申请被驳回的消息。


据说,当时我们这里的廉租房要求较高、申请标准更严。“养宠物,就没资格吃低保、住廉租房的,这是硬性规定。” 她跟我说,母亲在屋里也听到了。在我家院门口,我看到几个女人跟在区长的后面,也来了,还围了一些其他的人。我听到一个年轻女人说,“我们辛辛苦苦上班,容易吗?我们纳的税,怎么能养了闲人,又养畜牲呢?”


我弱弱地问,“这是哪里的硬性规定?”“上级的,当然是上级的喽,你可别不信。”我妈将我拉进屋里,关上门不愿再和他们吵吵,那些人很快散去。在炕上一角的被垛后面,三花藏在里面,露出的那只黄白褐三色相间的尾巴,看似在摇晃实则在发抖。


因为三花的存在,申请和审核的过程总是被驳回。从社区到办事处,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我妈对三花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了,责怨都是因为它才办不下廉租房,心有怨气的我,一听她说这个当即控制不住。我不断和她争吵,希望她放过我的猫,谁知她居然建议我将猫送走,越远越好,彻底了断。


趁我不注意,母亲好几次偷偷把三花猫送走。三花本就是半散养,有时一天不回家我发现不了。往往是猫不见两天了,我才起了疑心。我去问母亲,她总是毫不避讳地承认。


图 | 三花猫


因为母亲泼辣的性格,我这么多年来都尽量避免跟她起冲突,所以,即使知道母亲把猫送走了,我还是不敢直接表达意见,只是默默地出门,在附近喊着“三花”“三花”,它听了,有时就会从胡同里冒出来,跟着我回家。如果喊不到,我就只能在屋里干着急,在内心喊着,三花猫快回来。


最远的一次,母亲搭着公交车,把三花送到了市区。我发现猫不见了,母亲表功地跟我说:城里人生活好,领工资的,三花去了城里,给人领回家过好日子。


我很着急。拄拐出门不便,我很难去城里找。于是,我费很大劲找到了一个蹬三轮的男人,让他带我去城里面找猫。谈价格的时候,当他得知不仅要送我到城里,还得载着我在路上到处找猫,他错愕又抗拒。


“你雇我的车就为了找猫?找什么找,就散了吧。”丢下这句话,他蹬着三轮车走了。


那几天,半夜我都把院子里的门开着,希望三花猫能自己找回家来。


最后还是三花自己争气。三四天后,它竟然自己回来了。


丢不掉猫,我妈就联系收猫的人,将它免费给人家。一天晚上趁我去公厕的工夫,我妈约的人敲开我家门,来家里抓猫。我妈根本抓不到又蹿又跳的三花。那两个人上前去捕捉它,瘦弱轻巧的它哧溜跑出门,跳上院墙。回到家的我恰巧看到这一幕,为它捏一把冷汗,好在它脱险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下一个冬天又将到来,母亲的病势必会再犯。母亲生病愈发严重,我很需要申请到拥有供暖的廉租房。


好几次,我想自己和它告别。我把它装到袋子里,带到了附近一块农田处。猫被关在袋子里,我放下袋子又拿起来,久久狠不下心放它出来、丢弃它。最后,我想着就算放走它,我内心还是渴望它能自己找回来。于是,我背上布袋往家走,想着一定要找到办法,既申请到廉租房,也能留下猫。


我打电话咨询不少民政方面的有关人员,他们几乎都说,原则上是不支持低保户养宠物的。但要看是养大型宠物,还是小型宠物,我立刻紧跟上去问,“我养的只是一只流浪猫,它赖在我家也不走了,又不忍心抛弃它。”我得到的最终回复是:养一只小猫还是允许的。我差点在话筒里哭出来。此前有关养猫就不能申请廉租房的说法,被证明只是办事人员的一次误读,我总算吃了定心丸。


带着这个消息,我又重新拄着拐杖一趟趟跑社区和办事处,请求办事人员批准我的廉租房申请。


我跑到社区办公室,哭泣着和办公室里的人中年的办事员说:“但凡我有一分钱的收入,也不会来麻烦政府。”


我苦苦哀求说,那不是宠物,它仅仅是一只流浪猫,我们家也的确养不起宠物。我还把打电话咨询得到的回复告诉了工作人员讲,并将我联系的电话号码展示给他们。


工作人员看我哭得有些虚弱,派一个女人扶我回家,在我家里她见到三花。女人感叹道,“哟,没有见过这么瘦的猫,真可怜!”在三花旁边的猫食盆里,女人看到它吃剩下的一点残羹,那是我们中午吃的炒拉瓜和蒸地瓜。


女人又问我,“它还吃这个?”我点点头,抱着身体瑟瑟发抖的三花,它害怕见生人,之前它也很少出过门。我请求女人谅解三花的没出息,并且还胆怯自卑,女人想伸手摸摸它,它跑了。


很快,我接到一个电话,说让我填写廉租房申请表。2015年十一月中旬,我家廉租房申请批下来了,得到这个消息的那天,我母亲破例地笑了,还笑出声。


3


搬家的那天是2015年十一月底了,新的冬天已经降临,下过一场雪了。


我家家当没有几件,搬家很简单,花一点钱请人帮忙,很快搬完。我附在三花耳边告诉它我们要搬新家了,其实在搬家前的几天里,它就心神不宁的。毕竟在这个破房子里,它和我们也住了近四年的日子,房子里每一个旮旯都有它的气息和痕迹。在我整理被褥时,我发现三花将床上的一撮一撮的猫毛,悉数叼在嘴里。


三花叼着猫毛跑出去,不知它将猫毛叼到哪里,我猜想它一定是去找个地方将猫毛藏起来了吧。搬到新家后,三花不适应,胆小的它会觉得它被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不要它了。那段时间里它寸步不离地粘着我、跟着我,即使我如厕关门了,它在门口就抓住我的那根拐杖不放。


我家廉租房是一楼,这也是我特别要求的,爬楼梯于我而言很费力。我家房子一室一厅,南卧室的窗子外是统一建的小院,三花之后有了玩耍和放风的地方。它会从窗子上跳出去,在其间溜溜达达,院子里一有异响或异动,它刺溜一下跳上窗子钻进来。正在晒太阳的我妈被它吓一跳,大声吼它“打猫”,它转过身朝向我妈,不甘示弱地裂开嘴“呲”地向她哈气。


有院子和屋子来回串通,三花渐渐适应新家,它发情的时候也敢于去院子里,和那些不知来自哪里的公猫私会。之后,我妈很是期盼三花怀孕,生下小猫。我问她:“你不是很讨厌猫吗?”


她说:“我讨厌三花,但我想和它的孩子重新建立感情,让我培养的猫和我亲近,就像你和三花那样。”


一段日子过去后,三花的肚子没有一点动静,我和我妈对此的谈话比平常多了起来。“三花是不是没有约会上呀?”“三花难道是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我在床上抱着三花,我妈时不时伸手过来摸它的肚子,还絮絮叨叨着,“你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哟……”三花又朝她哈气,还弓了弓身子,以示威、示勇。我母亲幽幽看着我叹道,“一只猫有没有孩子无所谓,可你没有孩子,叫我揪心哪!”


我知道我妈想说的下一句是“我死了你怎么办?”我不会接她这个话茬,关于这个话茬她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我明白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是她的心头之痛。


整整一个春天过去了,人家的母猫生完孩子,都结束哺乳期了,我家三花依然没有怀孕迹象。一天,我将三花装在一只布袋里,将布袋子背在背上,偷偷带它去一家宠物医院做检查。宠物医生检查后说,三花营养不良,子宫的发育也不成熟。医生怀疑它没有生育能力,但他也不确定它一定就不能生育,加强营养后以观后效。


此次带三花出来检查,可把它吓坏了,这是它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去医院。它在医生的手掌心里嚎叫、挣扎,浑身颤抖,它身上三花色的毛都根根竖起。检查的整个过程里,我抚摸它、安慰它,一点用都没有。直到检查结束它身上被汗湿透,四只爪子还在抽搐,我怀抱着它哭了,一个劲地对它说对不起。


回家后的一个月里,三花渐渐恢复过来,突然有一天它又出现嚎叫、颤抖的样子。那时,我正在厨房里做饭,三花从卧室到厨房来来回回地跑着。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三花怎又出现这个情况,赶紧跟它到卧室里。我一进门吓坏了:母亲在服药自杀,躺在床上的她口吐白沫,地上有她写了一半的遗书。“我活着时自认为给你陪伴,但也牵累你;我死了似乎不能陪伴你了,但也给你减轻负担了……”


我赶忙打了“120”,急救车很快到来,我母亲送医后得到及时抢救,捡回一条命。


医生说,幸亏及时送医,否则后果很严重,我直勾勾地问,“严重到什么程度?”“人就没命了”,我倒抽一口冷气。我恨恨地追问母亲,“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干什么?”之后委屈地哭倒在她怀里,“你是不要我这个残疾女儿了吗?”


母亲试图从地上将三花抱起来,但三花挣脱她了,这次,母亲没有吼它,也没有威胁它说要打它。


知道是三花的提醒救了她的命,母亲对三花的态度温和下来。她问我,“你是不是应该考虑给它吃猫粮了,它这么瘦弱,怎么去生小孩?”我怼她,“人都快吃不饱饭了,哪有余钱给它买猫粮,猫粮可贵着呢,咱家买不起。”我第一次看见母亲落泪,她连连叹息,“我可怜的住廉租房的三花猫、穷人家的猫呀,我们家真的对不起它哪!”


我对母亲说,“咱家吃低保、住廉租房,养只猫都那么多眼睛盯着我们,谁敢给三花吃猫粮呢,那岂不是要犯众怒吗?”听了我的话,母亲突然间火冒三丈,“我不管了,反正我不能再亏待三花了,我少吃口也不能省了它的,爱咋地咋地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Pro(ID:zhenshigushi3),作者:陈玉梅,编辑:温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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