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去了南方的海岛
2023-11-30 10:06

北方人去了南方的海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孤独图书馆(ID:aranya_library),图文:崔善生,头图来自:崔善生

文章摘要
这篇文章描述了作者在南方海岛的经历,以及他对海岛的幻想和感悟。

• 🌊 岛屿的宁静和远离大陆的神秘体验

• 📷 摄影作为记录岛屿之美的方式

• 🏝️ 海岛作为反映作者内心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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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夏天,我去厦门找朋友,那时候她还在甘肃的山里义教,暑假来厦门玩儿。我们住在沙坡尾的一间有暗房的民宿里。我看着她用天秤配置药水,冲洗在甘肃山里拍摄的照片,聊摄影,聊山里人的生活,去吃四果汤。


有时候我会忘记厦门的思明区也是一座岛,只是和香港一样,它看上去太像一座城市。唯有去到一些偏僻处,我才见到它作为岛屿的一面。每天晚上,我们都在天台上吃饭闲聊,看着鼓浪屿上灯火通明。


鼓浪屿我是不想去了。第一次去,我在上面睡了几晚,无非是老式的洋楼拒人于门外,清新风装扮的旅馆和小店。鼓浪屿可能是最早的网红打卡地之一。入夜后,除了满街的小吃摊和网红奶茶店,再复杂的便没有了,潮音成了热闹的背景。如今我去厦门,都只是坐在海边的咖啡馆,远远地望着鼓浪屿。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不看上两眼终究觉得可惜。


后来朋友问,要不要一起去漳州的火山岛拍照,才有了第一次去海岛的创作。


前往火山岛,要去轮渡买票去镇海,然后坐十几分钟的船,便能抵达。前往镇海的那天,我们起得很早,去吃早餐。我喜欢街道上人们都在喝豆浆的样子,两手端着碗或是握着塑料杯,所有这些看起来温柔、尊重。我们坐在街边的早餐摊,老板娘笑呵呵地递上烟来。鱼丸汤很清,有萝卜的味道。


然后去坐船。船上装修仍是旧日风格,人们望向窗外,城市渐渐成了远处,海水波动泛青。我拍他们出神的样子,既孤独又不孤独。


出发前,朋友买了面包、荔枝和桃子带去岛上。穿过村庄,在一间饭店的凉棚里,我们吃着桃子喝啤酒,海风把荔枝皮刮得满地都是。镇海角的海边有大量的玄武岩,很多当地人在石头间挖掘、捡拾,而我忙着拍摄海浪裂开的样子,拍经过的飞鸟,拍牛群,拍骑摩托车赶来的孩子。那次拍了很多卷,我们都被热烈的阳光灼伤了手臂和脖颈。靠在悬崖边的灯塔上抽烟,阳光打亮目之所及的所有海面,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记忆中的海岛都是明媚的。


回到厦门,回到蒸腾的街道,汗水顺着脖子浸透衣裳。这样的天气,照片反差大。从镇海回来那天,我冲了十五个胶卷,宽阔的剑麻叶子反射出古银般的灰,海岸伸向水中,像一双手伸向潮湿的欲望。在海风中,头发像草一样飞舞,燕子来回盘旋。


我想,如果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秘密吞进肚子里,那厕所就变成了树洞。在岛上时,草丛里到处散落着牛的粪便,刚刚拉出来的,或是已经变成干土的,这偏远岛屿上的牛的秘密,就那样在呼呼的风中消散了,埋进地里。


2


2018年秋天,我带着二三十个胶卷再次前往厦门。正好朋友计划去福州的平潭拍照,于是我就跟着去了。那是姐姐回家治病之前,她和我们一道去,骑着摩托载着我,每到一处我要拍照,就停下来。晚上住在简陋的民居里,听海风,我不记得聊过什么了,这种失忆有时候会帮助我,有时则让我感到很难过。


那次去平潭拍照应该是先坐高铁,然后乘大巴,老旧的车站,小饭馆,一路辗转。先是在平潭待了几日,走长长的荒滩,拍下树、剑麻、小蟹、废弃的旧物。不记得住在哪个村子,晚上出门,一条长的弯路,眼前黑暗暗的,远处也不知是哪座教堂点着亮光。摄影在记忆面前只是显得乏力,有多少瞬间和多少过往都没有办法留住。


3


2023年11月,快入冬了,我又去了平潭岛。


晚上五点,天已经黑下去,我坐在平潭岛的一个渔村里,看着远处闪烁起几排微弱的灯火。海风蜿蜒地涌过来,海堤路在夜色中隐约浮荡。


现在我才知道,上一次我住的那个村子叫和平村,如今已经是网红景点,搭起了很多旅游设施。巨大的黑灰色石块不见了,海上坠着十数条船,蓝色的浮桶堆在一起,像是被弃了的气球。然后又沿着海滩一直走,走一段就经过一个村子,一边是山一边是海,石头房子层层叠叠。据说有些老房子是唐代的,石头拆出来凿一凿砌到新房子里。它们长年望着海,海里的小船长成大船,码在岸边。村子里虽然通了公交但是很久才来一趟,生活在这里的人更多选择摩托,在平潭猛烈的风中,像一只只鸟,低低地掠过。


平潭的每个村子似乎都至少有一座教堂和一座天后庙,你总能在经过时看见高高飘起的红十字架,翘起的彩色屋脊,山上端坐着逝去人的墓地,有时也在田里。就这样,祖先和逝去的亲友,精神的寄托,劳作的日子,以及小卖部里琳琅的商品,紧密地生活在一起,和山和海在一起。这样的日子,透过一扇扇瘦窄的门窗,望出去。


在岛屿上,我始终感觉自己是一个异类,像是某处漂流过来的塑料瓶子。心念流转时,我又像一梭舟,履过每一处海洋。我感觉遥远的海岛比山中或乡下更安静,这宁静哪怕是旅游旺季也同样存在,远离大陆的过程具有一种神秘的体验,人会不自觉地添增幻想。一条条触须伸进海里,我在大陆的某个神经末梢上,都市生活中感受到的边缘性变得淡薄。在自然中,尤其是远离大陆的自然中,人总是更赤诚一些。


天黑后我回到旅馆跟父亲通电话,叙述着刚看完北方的海就赶来南方的岛上,结果赶上阴天,只得更改原本的拍摄计划。父亲退休后总是问我能做点什么,我跟他说,也许以后可以在岛上开间民宿,这样他看着店也比较轻松。我从小生活在北方,对岛屿和海洋充满幻想,每天趴在墙上看世界地图,看电视里的节目如何造船,看日历上的海和《鲁滨逊漂流记》。


我第一次看海是在广东的珠海,也是第一次去到母亲所在的城市,在车窗里望见灰突突的海,很是失望。后来出门多了,见过很多地方的海,岛上的海是最美的。可能是因为某种孤独得到了慰藉,一点点悬在海上,却也有岸。


我的朋友中,有几个人也是一直在拍摄海岛的。那为什么是海岛呢?是一种远游还是一种逃亡?后来我发现,也许是因为近年遭遇了很多生活的悲剧,而这些岛屿的照片几乎都是变故结束心情开始转好的时候拍摄的,所以可以看成是一面镜子,反射出我内心的另一面。它们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命运这条锈迹斑斑的锁链上。


















































大部分照片拍摄自平潭东庠岛,部分拍摄于珠海、舟山和厦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孤独图书馆(ID:aranya_library),作者:崔善生(1991,齐齐哈尔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编辑出版专业,现居珠海。诗人、摄影师、谜雾舍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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