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圆桌内参》,读懂这个时代
2013-12-16 18:28

读《圆桌内参》,读懂这个时代

CNN近日文章,向世人介绍最伟大的十位思想家,文中认为伟大的思想者产生伟大的想法,伟大的想法进而产生伟大的进步。如果说CNN文章介绍的是世界的思想家,那么《圆桌内参》则是向读者介绍中国的思想家

《圆桌内参》中的文章内容是学界、商界和政界的知名人士对图书的推荐及批注,其中任何一位都可堪称思想家,试想如果他们对于问题没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眼光,是断然无法取得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成就,你不要简单告诉我他有机遇、有背景,要知道和他相似的人太多也没有做出来,这样人士一定心怀伟大想法,否则也做不成伟大事业。

图书的宣传语有这么一句,“观念水位,覆盖商业大势、思维和生意的本质”。确实如此,同样看历史,有人只是看到一个故事,有人看懂了人性,有人看懂了吃人二字,当你的观念水位不一样,你对事情的理解、你的阅读深入度就会受到局限。这也就是《毛批二十四史》与《二十四史》、《金圣叹评》与名著的价值对比。所以回归到这本书,读者不妨先看推荐语、再看原文、最后再来读批注,相信比你单纯读原文有极大不同,你在书中的获得也会更多,当然这也是本书的价值所在

一本好书,如果你了解了其编辑过程,你也会更多几分敬意。这本书是“独一无二,商界领袖人物私家点评的推荐文章”,后记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这些评注完全由本人亲自操刀,每一个评注本身都是一个故事,如有柳传志读完一篇文章不吐不快,亲自写下评语千言;王石批注吴敬琏的访谈,前后修改三遍......正是这种认真与真实,成就了其内容的“独一无二”,也得到许多企业家对内容的极度欢迎

以下选取第一篇,有推荐语、原文、批注,让大家在读到实体书之前,一览概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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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迁跃仅仅靠“运气”吗》

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

哈佛大学的生物学家E. O. 威尔逊的研究对象是一种高度社会化的膜翅目昆虫——蚂蚁。在对它们的社会结构进行多年研究之后,威尔逊得出一个结论:任何一次社会平衡被打破,都只是为系统提供了一个再次建立平衡的机会。但很遗憾,这些新的平衡相对于老的平衡,大多数都是次优的,比以前还不如。能实现向上迁跃的新平衡非常少,是难得的运气。

张维迎教授的演讲里多次提到了英国、美国和法国的历史,论述了既得利益者回应甚至引领社会变革的原因和结果。在这个话题上,我们中国人也有切身的喜悦和悲哀:一百多年前,由既得利益阶层主导的洋务、维新和立宪运动以失败告终,国家走向冲突和战乱。三十五年前,由邓小平主导的以界定产权和市场竞争为核心的经济改革,让中国首次真正融入世界,成为现代化国家。如果从西方坚船利炮敲打国门开始算,这个历程已经足足走了一百七十年之久!

再想想我们的北方巨邻,如果当年俄国的十二月党人能克制一些,与沙皇达成和解与合作;又如果当年的孟什维克运气能够好些,俄国或许能够避免近一个世纪的残酷清洗和动荡,避免社会和许许多多个体本不必付出的代价。一个开放、稳定的俄国,显然大大有利于全球安全,对俄国、中国甚至全世界人民来说,上个世纪本可以有更加美好幸福的生活。

我们人类社会的近代历史,或许能够为威尔逊的蚂蚁社会的“运气”提供一点解释:自上而下的、全社会各阶层共同参与的变革,运气就好些;自下而上的、过程中要掀桌子的变革,运气就差些——在这里,我不愿意将这种进程简单描述为“革命”或“改良”,因为这种二元话语体系其实规制并束缚了我们对社会进程的想象。我们需要有更包容、更含蓄、更容易说服其他人的话语方式来讨论“社会转型”问题。

张维迎教授说理念是社会变革的重要力量,我很同意。参与到他人中间也好,引领他人到我们这边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认清我们所肩负的使命,并且正视它、理解它、响应它,改善作为社会细胞的我们自己,以及我们身处的单元、组织和社区,从最基本的公共生活开始,建设开放自觉、训练有素的公民社会。

正如我在亚布力论坛上提及,在金沙江漂流时,我沿途目睹,滔滔江水是如何由一股股细流汇聚而成。如果希望中国的明天更加民主、公平、光明,就要从自身做起,从每一个小处参与和建设公共生活,承担责任,面向未来。


张维迎《既得利益者能否成为改革者》原文及批注


既得利益者能否成为改革者


大家普遍认为既得利益是改革的最大阻力,这一点也不错。但是如果我们看一下历史,许多成功的改革甚至革命,都是既得利益者推动甚至领导的。如果既得利益者不能变成改革者,我们是没有希望的。


为什么既得利益者可能变成改革者?


观念引领变革


第一,理念的力量。人的行为并不完全是由所谓的物质利益支配的。两百多年前,大卫·休谟讲过,尽管人是由利益支配的,但人类本身及所有的事物都是由观念所支配的。纵观历史,许多伟大的变革都是由观念的变革引起的,我举几个例子:(批注:如果既得利益者不能成为改革者,我们是没有希望的。


华盛顿没有当皇帝,当总统也只当两任,是出于他的理念,而不是他的利益。邓小平在“文革”之后发起改革,包括废除领导终身制也是基于他的理念,而不是利益。我们讲到法国大革命,其实法国大革命最重要的推动力量是旧制度下的贵族。启蒙运动是贵族性质的,知识阶层当中好多人来自贵族,《百科全书》的160位作者中有30位来自老贵族,几乎所有的启蒙运动期间的沙龙都是在贵族家庭中进行的,参与者都是来自贵族阶层。最初大革命是贵族自身努力的结果,受到威胁的精英们,在困境中产生了一些新的思想,他们为大革命提供了灵感。


再看,创造和领导中国共产党的很多人是旧体制下既得利益者的孩子,他们接受了新的理念,这种理念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们再看历史上废除黑奴运动,好多是由白人发起的,最早反对黑奴制的是天主教会。1775年,美国费城成立了第一家反黑奴协会,1781年起英国成为反黑奴的一支重要力量,英国内部的飞鹰派就是推动废除奴隶者的重要力量,1783年英国贵格会向议会请愿废除了奴隶制,1833年英国政府终止了殖民地的贩奴贸易。


最不安全的人,其实是特权者本身


第二,既得利益者之间是有博弈的。我们一谈到既得利益,大家好像经常觉得它们是一个整体,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其实不是这样。既得利益者分成好多小团体,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可能远大于统治者和被统治阶级的利益冲突,他们之间的斗争可能是生与死的问题。我举几个例子,首先,现代民主制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政教分离,即教会和统治者斗争的结果。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宣布收回国王任命主教的权力,而这时神圣的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罢除了他教皇的职位。这个斗争一直到格列高利七世的继任者最终在1122年与皇帝达成协议,教皇有任命主教的权力,而教皇也承认皇帝有世俗统治权,因而形成了政教分离。


法国大革命是贵族相互斗争的产物。革命前,法国最重要的是国王和贵族之间的矛盾,而贵族之间也有很多矛盾,比如亲王与宫廷贵族的矛盾、老贵族与新贵族的矛盾、乡村贵族和城市贵族的矛盾、军事贵族与司法贵族或叫穿袍贵族的矛盾。即使在革命时期,保守派、君主派和共和派都是这个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之间的矛盾推动了法国民主制度的建立。


英国在19世纪之前的宪政建设,主要是贵族和国王、国王和教会,以及贵族之间斗争的结果。我要特别举一个例子:在19世纪中期之前,西方国家创办公司都是一种特权,也就是说你只有得到国王的授权,或者议会的授权,才能建立公司,一般人是没有办法建立公司的。这时在精英当中就形成了不平衡,最后通过精英斗争,任何人都有权注册公司,英国是在1844年完成,法国在1867年完成,美国在1850年完成。(批注:既得利益者分成好多小团体,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可能远大于统治者和被统治阶级的利益冲突,他们之间的斗争可能是生与死的问题。


西方的法治和民主,首先是在贵族内部实施的,也就是说贵族内部有了法治,有了民主,然后才推动了整个社会。他们那时先贵族内,后贵族外,为什么贵族要实行法治和民主?因为在专制体制下,既得利益者虽然有特权,但是他们没有人权,他们其实在相互摧残,普通百姓在专制体制下感到不安全,但真正感觉最不安全的人,是特权者本身。他们有时候是人上人,突然之间就可能变成阶下囚,他们认识到,还是应该用权力保证每一个人的利益、每一个人的安全,实行法治后,统治者换了,被换下来的统治者,仍然需要安全感;但在旧体制下,即使你能够平安着陆,着陆之后你仍然没有行动的自由,这就是既得利益者为什么最终要实行法治,要实行民主的理由。(批注:在专制体制下,既得利益者虽然有特权,但是他们没有人权,真正感觉最不安全的人,是特权者本身。


改革是避免革命的最好办法


第三,改革是避免革命最好的办法。英国真正的民主化是从1832年通过的第一次议会改革开始,此前英国爆发了持续的暴乱和群体性事件,包括大家都知道的卢德运动。历史学家一致认为,1832年法案的动机,就是为了避免大的社会动荡,“议会改革”并不能满足大众对民主的要求。1838年之后,英国工人阶级就发起了改革议会的宪章运动,提出了男性普选权,废除议员薪酬制等建议。这个运动持续到1848年,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对之后的改革产生了重要影响。


随着改革压力越来越大,到1867年,英国议会终于通过了第二次议会改革,将选民人数从136万扩大到248万,从而使得工人大众成为城市选区的主体。这一改革的法案是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使得政府认识到如果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条。1884年通过的第三次改革法案,使原来只适用于城市选区的投票规则,适用范围扩大到乡村选区,使得选民人数增加了一倍,有60%的成年男性有了普选权。“一战”之后,英国在1918年通过了《人民代表法案》,这个法案将投票权扩大到年满21岁的男性和年满30岁的女性纳税人,这一法案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因为十月革命之后英国也担心发生革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行民主化改革。


纵观历史,我们看到英国的民主化过程尽管有一些其他因素在起作用,但社会不稳定的威胁是英国建立民主制度的主要驱动力。也正因如此,英国的民主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每一次的让步只是满足威胁者、闹事人的要求,1832年只要买通了中产阶级就可以有和平,选举权扩大到中产阶级,当新的威胁出现之后,再进一步地让步。(批注:既得利益者是否真的能变成改革者,取决于他们是否有足够的聪明智慧,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领导力。


我讲的这三个理由,统治者有可能变成改革者只是一种可能。第一个因素是理念,后两个因素是利益,但可能性不等于必然性。既得利益者是否真的能变成改革者,取决于他们是否有足够的聪明智慧,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领导力,是否能够做出明智的决策。对老百姓的民主化要求,有些非民主国家的政府习惯于用武力镇压的方式,或者一开始得过且过敷衍了事,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开始改革,但为时已晚。


华盛顿去世前,他要求他的妻子玛莎去世之后,把他所有的277位奴隶都解放了,但是玛莎在第二年就把所有的奴隶都解放了。有人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不想生活在那些盼望我死的人当中。华盛顿解放黑奴,是因为理念,华盛顿太太解放黑奴是因为利益,她觉得自己受到威胁,她有危机感。历史证明,在一个大的历史变革当中,统治者最好有华盛顿的理念,如果没有华盛顿的理念也应该有华盛顿太太的危机感,如果既没有华盛顿的理念,也没有华盛顿太太的危机感,事情就麻烦了。(批注:如果既没有华盛顿的理念,也没有华盛顿太太的危机感,事情就麻烦了。


本文为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经济学家张维迎2013222日亚布力论坛上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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