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视觉中国，2012年杨丽萍出演《孔雀》，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LoveMatters（ID：LovemattersCN），作者：章鱼（高校妇女中心研究主任）
有人评论杨丽萍“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就是没一个儿女”，收获1.1万点赞和一片骂声。或许我们更该关心这个大众议题是怎么导致的，在讨论过程中遮蔽了什么，又失声了什么，而不是被营销号带进“八卦性别议题”的节奏。
6月7日，杨丽萍在社交网站分享生活，却冷不丁收到了这样一条评论。
获得的1万多个赞把该博主推到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引发了网友的讨论。
一
一直以来，涉及如生育、单身、年老、色衰、原配、小三等所引发的女性话题，似乎最容易激发群众们喜闻乐见地热议和讨论，谁都能蹲路边插着腰讲上半小时——
我们乐于看到两个女人撕扯，而不在乎始作俑者的男人；我们乐于见到对于女性罩杯、身材、皮肤、脸蛋的讨论，不在乎一个大学男教师性侵女学生之后，该女生为什么被退学；我们乐于将生儿育女荣耀强加在每个女人身上，不在乎生儿育女中男性应该承担些什么荣耀。我们还乐于一边强化女人生育荣耀，一边嘲笑着女人作为生育机器。
我们乐于一看到性别议题，就像个二哈一样猛冲到坑里，不在乎这个议题是怎么导致的，大家为什么在讨论，在讨论过程中遮蔽了什么，又失声了什么。
● 某视频自媒体通过贬低女性获得巨大流量，被网友戏称节目该改名成《财富密码》。
在性别成为八卦话题之前，国家大事一度走入田间、走入群众，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小时候过年时的八卦场是在饭桌上，女人们开始洗碗，孩子们开始上蹿下跳，男人们喝到微醺时开始畅聊国家大事，平时不说话的人在这时都像吃了春药，情绪激动，评论各件时事，时而又作出很神秘的样子，吐露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吐沫横飞，颇有指点江山之势。
● 图源: 电视剧《马大帅》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饭桌上田埂里“指点江山”的少了，开始转向全球资本主义市场下的娱乐至死与反智。窥探到商机的娱乐圈，本着没有八卦、创造八卦也要上的精神，陶冶着一代代人。
而本来比较和谐的八卦状态，被新浪微博热搜机制打破了：有些莫名的热搜，居高不下，有些社会热点不仅上不了热搜，就算好不容易上去，却是看的人数越多，降得越快。小学生都不玩了的微博热搜，被营销看到了商机。
● 图源: 电视剧《请回答1988》
来回顾一下今年的几条微博热搜作例子吧。
第一个是外国人永居权引发的“中国男孩保护中国女孩”热搜。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杨宜勇在2020年前曾建议“引进外国移民来弥补我国劳动力不足”。当时被一个营销号断章取义标题党成“杨宜勇建议，中华民族复兴可能需要外国人来完成。鼓励女大学生和留学生联姻。”
● 某营销号的标题
这个营销号没掀起什么浪，但是在2020年《外国人在中国永久居住管理条例》（征求意见）事件中，突然加速了一把。靠着“中华民族复兴可能需要外国人来完成”和“鼓励女大学生和留学生联姻”这两个极具民族主义意味的词，引发了一波“妹妹别怕，姐姐替你们嫁，祖国不要女孩子了吗？”“中国男孩保护中国女孩”的热搜。这次热搜是让小学生背的锅。
第二个是“papi +冠父姓”。女商人papi酱生了一个孩子，从开始怀孕到生娃期间，上过好几次热搜。最近的这次，是某知名博主发了句“papi 生娃之后好疲惫，但孩子还是随父姓”，引起大范围对“papi酱是独立女性”的质疑。
这也是微博热搜的标准传统模式。撇开那些为了KPI的营销号，许多文章很认真地因为一句狗屁不通的话，从“婚驴”这个性别主义的标签开始了非此即彼地争论，争得一副欣欣向荣。这次热搜是让女权主义背的锅。
二
再回到这次杨丽萍“生儿育女”热搜。杨丽萍在网上用短视频分享吃火锅，引发某碰瓷者关于生不生孩子的恶毒评论：人固有一老，老而容颜备受摧残，不如老而子孙绕膝，然生为女人你竟无子。1.1万的点赞让这位碰瓷者C位出道。
果然，6月8日，把滤镜开到手机能承受的最大值的碰瓷博主出镜，表达了两点主张，一是自己不善言谈对杨老师的评论不是网暴，二是这几天网友的骂声让她遭受网暴。要在以前，网友一激动排队去她社交账号下骂一阵，就此成就她的商业模式，接下来就可以卖货了。
● 图源: 新京报我们视频
这次，激动的吃瓜群众发现自己原来是坑中人。热搜给了个什么形状的坑，就在什么样的坑中刨得不亦乐乎。你骂与不骂，只要关注，流量自来。而看上去的女性生育权、女性独立、婚姻等话题只是用作收割的招牌而已。
仔细观察会发现，如果涉及到高校和职场性骚扰、男性育儿责任承担、女性家务劳动的话题，营销号就销声匿迹了。因为这些是要拆了资本的台、真正能引起公众反思的话题。
那为什么不到某流量社交媒体下喊一嗓子，不是能收割更多吗？因为流量们有高度专业化的粉丝团队，他们为了自己偶像的利益，能分分钟把碰瓷的挂出来。本来就想在资本市场插一脚的，不会去跟有资本的对着干，只能踩着软柿子，扩大一下影响力，毕竟招黑也是一种人气。
只不过这次是杨丽萍，下次换个公众人物而已。杨丽萍不是被收割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三
那么这些与性别议题相关的话题该不该讨论？当然应该。
但是在性别议题成为资本市场中用来营销的幌子时，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先从坑里爬出来。这个坑就是父权制文化中的性别主义：认为某一性别优于另一种性别。
当父权跟资本勾连，就滋生了带有性别和阶级性的主流价值观：孩子是城市精英女性最大的成功。
因此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一个营销号到杨丽萍评论区一带节奏，就真能引起共鸣。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农村女性生育孩子过多反而被骂，因为资本眼中没有底层妇女。
所以，沉迷于父权制资本的坑中，才会对孩子、对成功执迷不悟。
跳出坑中，身为女性，生与不生、我的成功，与你何干？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LoveMatters（ID：LovemattersCN），作者：章鱼（高校妇女中心研究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