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ya Nadella眼中的技术变革真相:让AI成为企业的”隐性知识”
2025-12-19 12:36

Satya Nadella眼中的技术变革真相:让AI成为企业的”隐性知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柒幺柒柒 7177 ,作者:7177


在一场与Stripe高管的深度对话中,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分享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AI革命的核心根本不是模型本身,而是让智能真正落地的组织架构和数据基础设施。


当整个科技界都在追逐模型评测榜单、讨论最新版ChatGPT的能力边界时,纳德拉却在谈论一个更本质的问题——谁能解决"人的混乱"。他口中的"混乱",指的是如何将AI嵌入企业的数据层、权限体系、记忆系统和行动空间。模型正在走向同质化,真正的差异化在于包裹它们的"脚手架"。


这场对话发生在微软Ignite大会期间。纳德拉已经在微软工作超过30年,2014年接任CEO后,公司市值增长了十倍。但他谈论的不是过去的辉煌,而是一个正在重塑企业本质的未来。


比尔·盖茨30年前的执念,今天才有了答案


纳德拉回忆起一个细节: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比尔·盖茨就反复强调一个观点——"软件只有一个品类,叫做信息管理。你需要把人、地点和事物结构化,其他都不重要了。"


盖茨甚至讨厌文件系统,因为它们太混乱。他梦想的是一个可以用SQL查询所有信息的世界,一个"触手可及的信息"成为现实的未来。


"问题是,人是混乱的。"纳德拉说。


即便数据被结构化了,它们也分散在不同的系统里,无法用一条查询语句获取全貌。这个困境困扰了企业软件几十年。从九十年代甲骨文的Larry Ellison向日本企业高管推销"所有数据集中在一处"的愿景,到今天,这个承诺仍然是"常青树式的营销话术"——因为企业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


然后AI出现了。


纳德拉坦言,没人预料到深度神经网络会成为破解这个难题的钥匙。过去大家执着于设计多复杂的数据模型才能捕捉企业的本质,结果答案是——海量参数的神经网络配合强大算力。它不需要完美的数据结构,就能从混乱中找到规律。


这是盖茨30年前梦想的技术实现,只是路径完全出乎意料。


"聪明的远程员工刚入职五分钟"——企业AI的真正瓶颈


播客主持人Dwarkesh Patel有一个著名的比喻:今天的AI就像一个极其聪明的远程员工,但刚入职五分钟。它可以无限聪明,可以做RAG检索,可以访问企业所有数据,但它不是真正"懂"你的公司。


纳德拉对这个比喻深有共鸣。他指出,除非你在公司内部训练定制模型,否则AI无法真正变得更聪明——第一千次查询和第一次查询一样"无知"。


那么,如何让AI真正融入企业?纳德拉提出了一个框架:模型运行时之外,至少需要三样东西——


第一是记忆。不只是短期记忆,还有长期记忆,甚至是"长期信用分配"的能力。他引用了一个有趣的说法:"等到AI能够既奖励又记住某个错误,知道如何在未来惩罚类似行为,那才是真正拥有了记忆。"


第二是权限。模型必须在运行时尊重企业的所有权限体系——角色、访问控制、数据治理。这不是可选项,而是企业AI的基础设施。


第三是行动空间。AI需要能够调用工具、触发流程、与真实系统交互。


"这三样东西必须在模型之外,但又必须内置于系统中。"纳德拉强调。微软的Copilot今天同时使用OpenAI和Claude的模型,但无论用哪个模型,记忆、权限和行动空间的架构都必须统一运作。


这才是真正的护城河——不是模型本身,而是让模型有用的一切。


"组织层"的宿命:开放生态中总会涌现出垄断者


对话中,纳德拉分享了一个他从微软历史中提炼的洞察:即使在开放生态中,组织层也会涌现,并攫取不成比例的价值。


"没有所谓的开放网络,只有谷歌的网络。"他说。


回顾互联网历史,开放的Web最终被搜索引擎这个"组织层"主导。移动时代,开放的App生态被应用商店主导。每一次,最初看似去中心化的格局,最终都会出现一个中心化的聚合者。


那么AI时代的"组织层"会是什么?


纳德拉认为,ChatGPT在消费端已经展现了这种聚合能力。企业端的格局还在争夺中。但更有趣的问题是:这种聚合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上一轮是搜索引擎,这一轮是聊天机器人,下一轮可能是Agent市场,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形态。


他同时指出,电商领域正在经历类似的变革。当AI可以代替用户进行商品发现和精准搜索时,整个在线零售的交互方式都会改变。微软正在与Stripe合作,探索"代理式商务"的可能性——让AI代理用户完成从发现到购买的全流程。


"除了重复购买日用品,几乎所有电商场景都会被AI重塑。"主持人总结道。纳德拉表示认同。


不是泡沫,是供给不足:AI基础设施投资的本质差异


每当科技行业出现大规模资本支出,"互联网泡沫"的比较就会浮现。纳德拉亲历了2000年的那场泡沫——当时微软刚刚超越通用电气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然后股价在之后十多年都没能回到巅峰。


但他认为,今天的AI基础设施投资与互联网泡沫有本质区别。


"那时候铺设的是'暗光纤'——名字本身就说明问题,它是暗的,没有被点亮。"纳德拉说。那是供给过剩、需求不足的典型特征。


而今天?"我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不是售罄状态。我的问题是如何带来更多供给。"


他强调,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二次经历如此严重的供给约束——上一次是PowerShell。GPU集群一部署就立即被占满,瓶颈完全在供给端。这与2000年的情况正好相反。


当然,这不意味着没有风险。纳德拉坦承,没有任何供应链运营能完美匹配供需。微软在向投资者解释资本支出时,会区分不同资产的生命周期:数据中心建筑可能使用20年,而计算设备可能只有4到5年。一个闲置的"冷壳"(未通电的数据中心外壳)不是问题,但缺少可以快速点亮的"热壳"才是真正的瓶颈。


目前最大的制约因素是什么?"通电的外壳。"纳德拉直接回答。土地许可、电力许可、建设周期——这些才是真正的长周期约束。


公司主权的新定义:你的基础模型里有什么?


对话中最具思想性的片段,是纳德拉对"企业主权"概念的重新定义。


传统上,数据主权是一个地理和监管概念——数据存储在哪个国家,受什么法律管辖。但纳德拉提出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在AI时代,公司的主权应该如何理解?


他从科斯定理出发:企业存在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组织内部的交易成本低于市场交易成本。这种成本优势来自于"隐性知识"——那些存在于员工头脑中、难以言传的经验和判断。


"如果模型是那个什么都知道的东西,我为什么还需要公司?"纳德拉抛出这个问题。


他的答案是:未来的公司将由其专属的基础模型来定义。这个模型捕捉了公司独有的隐性知识,使得知识在组织内部的积累和传播比市场更高效。


"新的知识产权不仅存在于人的头脑中,不仅存在于传统的文档和专利中,还将存在于某种嵌入层(embedding)或LoRA层的权重里。"


这不是遥远的未来。Stripe正在训练支付领域的基础模型,利用其网络中的海量交易数据来提升欺诈检测能力。微软自己也在各个垂直领域构建专属的AI能力。


但这带来一个新问题:如何防止公司的专有知识泄露到通用基础模型中?如果你的LoRA层训练出了独特能力,下一代通用模型会不会直接学会这些能力?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但它将重塑我们对竞争优势的理解。


为什么IDE会回归?——AI时代的工作界面


当所有人都在讨论AI会消灭编程时,纳德拉提出了一个反直觉的观点:IDE(集成开发环境)正在回归。


"AI生成输出,我需要理解这些输出。我需要一个出色的编辑器,让我能够对AI的产出进行差异比较和迭代。"


无论是Excel还是VS Code,这些界面的价值不会消失,反而会变得更重要。纳德拉预测,未来会出现新一代高度精细化的IDE,为非程序员服务——会计的IDE、律师的IDE、科学家的IDE。


他用一个概念来描述未来的人机协作方式:"宏观委托,微观驾驶。"


想象一下:你同时派出数十个AI代理去执行不同任务。它们可能工作几小时甚至几天,期间会不断向你汇报。你的工作不是做具体执行,而是对这些代理的输出进行分类、审核和方向调整。


"这不能变成下一个通知地狱。"纳德拉说。代理回来汇报时,不能只给你五个字的摘要,让你完全不知道上下文。你需要一个类似飞行员座舱的界面,能够高效处理海量信息,做出精准决策。


GitHub Copilot正在实验一个叫"任务控制"的功能:你可以同时在五六个不同的代码分支上启动自主代理,它们各自完成工作后回来,你的核心任务变成了对Pull Request的分类和审核。"下一代IDE就诞生于此。"


模型选择器不能是"傻路由"


一个有趣的话题是:用户对AI模型有忠诚度吗?


当OpenAI试图调整GPT-4.0时,用户发起了"反叛"。人们确实对特定模型产生了依恋——不仅是智力水平,还有个性、风格、语气。这在消费产品中是前所未有的:软件更新居然会因为"性格变了"而遭到抵制。


纳德拉承认这是一个新维度的挑战,但他认为这是过渡期现象。


"长远来看,如果我能信任某个系统,让它在为我做选择的同时总能带来惊喜,那我就愿意放手。"


GitHub Copilot已经推出了"auto"功能——自动选择最适合当前任务的模型。这不是简单的路由,而是需要真正的智能来判断:这个任务值得消耗多少计算资源?我的代码库有多复杂?这个PR需要什么级别的推理能力?


"你需要一个模型组合,由代理来协调这个组合,以满足你的需求。"


未来的AI产品不会让用户手动选择o3还是GPT-5,而是会建立起用户对智能调度的信任。就像我们今天不会手动选择用哪个DNS服务器一样。


微软错过互联网的真相:不是没看到,是赌错了协议


对话中有一段关于历史的反思,颇具启发性。


1992到1995年间,纳德拉作为微软的初级员工,亲历了公司对互联网的应对。流行的叙事是"微软错过了互联网",但真相更微妙。


"我们理解互联网,但我们不相信TCP/IP会成功。"纳德拉回忆道。


当时微软在做交互式电视,使用的是ATM交换网络。他们相信"服务质量保证"是必需的,而TCP/IP这种"尽力而为"的协议不可能承载未来的应用。MSN最初甚至是建立在X.25网络上的。


"我们在和AOL竞争,但用的是错误的协议栈。"


转折点发生在1995年。Windows 95即将发布,但比尔·盖茨意识到一切都要改变。那份著名的"互联网浪潮"备忘录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一次真正的战略转向。


纳德拉从这段历史中提炼出一个教训:即使你判断对了范式转变的方向,也可能判断错具体的实现路径或商业模式。互联网的赢家不是微软预想的任何形态,而是搜索引擎——一个在开放生态中涌现的组织层。


"谁能想到,开放网络的组织层会是一个私有的、网络效应驱动的搜索引擎?"


捆绑还是模块化?一个CEO的决策框架


作为平台公司,微软始终面临一个核心决策:什么时候应该捆绑产品,什么时候应该让它们独立竞争?


纳德拉分享了他的思考框架:首先,很多竞争被过度描述为零和博弈。云计算就是典型例子——当Azure起步时,很多人说AWS已经遥遥领先,哪有第二朵云的空间?但企业客户天然需要多供应商策略,这是结构性的市场特征。


"如果过度捆绑,你可能反而缩小了可触达的市场。"


Azure最初叫"Windows Azure",这就是个问题。如果云只支持Windows负载,那市场就太小了。Azure必须把Linux作为一等公民,必须同样出色地支持MySQL和Postgres。这不是意识形态,而是数学——这才是真正的市场规模。


但这不意味着完全拆散。微软毕竟是一家公司,不是企业集团。必须有整合效益,必须有平台效应。关键是:每一层都要能独立竞争,同时又能从整合中获益。


"不要为了追求协同效应而过度思考,以至于丧失竞争力。"纳德拉总结道。


在AI领域,微软的策略是三层架构:基础设施层(Token工厂,追求每美元每瓦特的Token产出效率)、代理层(Agent工厂,追求每个Token的业务价值)、应用层(Copilot家族,针对具体领域)。每一层都必须能独立赢得市场,但客户可以选择从任何一扇门进入。


那张著名的组织架构漫画,以及文化的真相


对话不可避免地触及了那张著名的漫画——各大科技公司的组织架构图,微软的版本是所有部门互相用枪指着对方。


纳德拉的反思出人意料:"那张漫画在某种程度上成了自我实现的预言。"


他认为,问题不在于部门之间有张力——某些张力是健康的,甚至是刻意设计的。问题在于,当外部叙事被内部化,员工开始"认同漫画"而非认同真实体验时,文化就出了问题。


"社会凝聚力不是目标,在市场上获胜才是目标。"


这是一个微妙的区分。你可能需要两个团队在内部竞争,这没问题。但你不能让《纽约客》的一幅漫画来定义你的文化叙事。


纳德拉认为,今天的领导者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是员工从外部社交媒体上获取关于公司的信息,并据此形成判断。如何赢得信任?如何让员工感受真实、塑造真实,而不是被外部迷因定义?


"这需要内在的力量。组织必须有某种东西,能够抵抗社交媒体的迷因。"


创始人模式与"重创始人模式"


作为一个非创始人CEO,纳德拉对"创始人模式"有独特的理解。


"创始人的工作记忆是无法转移的。"他说。比尔·盖茨和史蒂夫·鲍尔默从公司诞生之初就在场,他们对每一行代码、每一个决策的背景都有直觉理解。这种理解无法"植入"一个职业经理人的大脑。


纳德拉1992年加入微软,没有经历八十年代初的创业期。即使在公司工作了30多年,他也不可能拥有创始人那种连续的、从零到一的体验。


所以他的建议是:创始人应该尊重自己的独特能力,充分发挥它;但继任者也要明白,自己不可能复制创始人的方式。


"你可以进入'重创始人模式',但不要以为自己是创始人。"


具体来说,这意味着什么?纳德拉的答案是:建立团队。创始人可以把很多东西装在自己脑子里,但非创始人CEO必须通过团队来扩展认知范围。明确哪些事情只有CEO能做——决定进入和退出哪些业务、综合外部信息、设定文化标准、同时交付短期和长期业绩——然后为其他一切事情建立团队。


海得拉巴的水里有什么?


对话的最后,主持人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纳德拉、Adobe的Shantanu Narayen、万事达的Ajay Banga都毕业于印度海得拉巴的同一所高中,宝洁现任CEO也是。这所学校有什么特别之处?


纳德拉的回答很简单:空间。


"那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在那个国家的偏僻角落。学业是重要的,但坦白说,我们大多数人在学业之外的其他领域同样出色。这在当时的印度是很罕见的。"


他把自己的成长归功于那所高中给予的探索空间——不必过早加入某种竞赛,可以慢慢发现自己真正的热情所在。对他来说,那个热情是板球。他甚至在办公室里放着塞缪尔·贝克特的照片——那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唯一一个既打过职业板球又获得诺贝尔奖的人。


"你看,两者可以兼得。"纳德拉笑着说。


对读者的启示


这场对话的核心洞察可以提炼为一句话:AI竞赛的关键不在于模型,而在于让模型在特定场景中真正有用的一切基础设施。


对于AI公司高管来说,这意味着重新思考战略重心。模型能力是入场券,但差异化来自记忆系统、权限框架和行动空间的构建。"组织层"终将涌现,问题是谁来占据那个位置。


对于创业者来说,这指向了具体的机会:企业记忆层、权限感知的AI框架、行动空间集成、非程序员的IDE、商品目录的自然语言接口、代理式商务基础设施。这些都是模型之外、但对AI落地至关重要的领域。


对于企业决策者来说,最重要的信息可能是:不要等待"完美的模型",现在就开始构建让任何模型都能高效运作的数据架构和权限体系。你公司的"主权"——那个让你区别于市场交易的独特价值——未来可能就存在于你专属的基础模型权重中。


AI革命是真实的,但它不是大多数人想象的那种革命。它不是聊天机器人取代员工的故事,而是将智能悄然编织进组织运作的每一个细节——数据、流程、权限、行动。谁能把这件事做得最好,谁就将定义技术的下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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