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毛焦虑,才是最大的身体羞辱
2022-05-19 22:45

体毛焦虑,才是最大的身体羞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锐见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王中中,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夏天到了,你脱了吗?是指脱毛的脱。


开启夏日的方式有一百万种,从挖下第一口冰镇西瓜到收起最后一件长袖外套,都是可以自主选择的仪式感。唯一不可避免的,是在脱掉毛衫、风衣、长裤之前,先得把体毛脱掉。


《老友记》第三季的某集,莫妮卡和菲比正在卧室内用蜜蜡脱腿毛,疼痛使得她们惨叫连连。不明状况的钱德勒和乔伊冲进房间,本欲“拯救”深陷危机的好友却愣在当场。面对两位一头雾水的男士,菲比说出了传世名言:


“男人永远不会经历这种痛苦。”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老友记》完结18年后,刘畊宏女孩/男孩横空出世,见证了目前最热主播刘畊宏被数次“不雅警告”的全过程。


某次被直播平台封禁,理由是刘畊宏露出腋毛“不美观”,为此,刘畊宏剃光了腋毛,才跳出了周杰伦都不愿再听的《本草纲目》。李荣浩在社交平台分享健身照,底下的热评第一却是喊他“注意腋下管理”。



“头发以外,全毛皆丑”正逐渐成为审美主流。谁同意,谁反对?


人类脱毛简史


英国动物学家德斯蒙德 · 莫利斯的经典作品“裸猿三部曲”,提出了一个著名概念:现存的猴类和猿类共有193种,其中的192种全身长毛,唯一例外的物种是一种全身裸露的猿类——裸猿,也就是指人类。


作为唯一的“无毛”动物,人类为了证明自己是万物灵长,从此走上了与体毛斗争的不归路。


早在3万年前,史前人类就会用燧石工具刮掉身上的多余毛发,以便保持卫生避免寄生虫。


泰山是泰山,人猿是人猿。


在古埃及,祭司作为神的仆人,身体必须要比普通人洁净,除了用圣水清洗身体,他们还须除掉所有体毛,包括眉毛、睫毛,浑身上下一毛不剩。


“一毛不挂”成为了当时古埃及贵族身份的象征,他们还发明了沿用至今的脱毛手法:用贝壳做的镊子、用青铜做的刀片,以及用蜂蜜和糖浆熬制的脱毛蜜蜡。


隔壁不甘落后的古罗马也学会了举一反三,除了刀片、镊子,加入了树脂、母山羊胆汁、蝙蝠血和蛇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做成的脱毛膏也大受贵妇们的欢迎。 


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就曾向女性做出警告:“汝等腋下切忌窝藏粗野的山羊,汝等腿脚切忌留下丑陋的腿毛!” / 电影《埃及艳后》


同样是四大文明古国的中国也有独家脱毛秘方——挽面。挽面,又名“开脸”“绞脸”,用棉线将女性额前、鬓角的汗毛拔掉,再修出弯弯的月牙眉,才能做到“肤白胜雪”“肤如凝脂”。


五代十国期间所编著的《花间集》甚至描绘了更夸张的做法,想拥有流行的“柳叶细眉”,则需要将眉毛全剃光,再用黑色的颜料画眉。


而在现代,人类对需要去除的毛发部位早已驾轻就熟,更多的功夫和心思花在了脱毛工具的改进上。


Ulike联合丁香医生共同发起的《2020年大众脱毛行为与习惯调研》报告显示:97%的人遇到过毛发相关的困扰,62%的人真的动手脱过毛。作为经典的脱毛方式,刮毛刀占据了脱毛术的半壁江山。


为了对付“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体毛,集思广益的人类甚至对不同的脱毛工具进行了精心的分门别类:


在物理脱毛层面,剃刀是最物美价廉的选择,镊子和蜜蜡适合耐痛力极高的拔毛勇士;而到了化学脱毛阶段,各式各样的脱毛膏、脱毛泡泡更多起的是辅助作用。


脱毛工具千千万,总有你用过的。/ unsplash


小孩子相信奥特曼的正义之光,执着于脱毛的成年人也对“光”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用激光或脉冲光除毛的脱毛仪。


虽然脱毛产品数目繁多,但万变不离其宗,“从飞利浦直男品牌到贝印淑女品牌都试过”的脱毛达人网友Gin表示大部分的脱毛工具都没什么区别。在漫长的脱毛生涯中,唯一给她留下印象的脱毛工具是“做针线活的那种小剪刀,用来剪手指上的汗毛”。


但正如德斯蒙德 · 莫利斯在《裸猿》1994年再版时写的序言那样:“你是旷世无双、无与伦比的物种里的一员。请理解你的动物本性并予以接受。”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体毛战争中,接受体毛,或许也是人类接受动物本性的一部分。


想你的夜可以,想你的“腋”不行?


根据一项行业统计数据,仅2013年中国脱毛膏市场的总量就超过8000万支,其中7000万支用于女性处理腋毛。


对许多人,包括对女性自己来说,体毛像是一种原罪,自打青春期起就想尽办法一茬茬除毛的人依然占多数。在美国,有90%的女性认为脱毛是现代行为——尽管剃刀、脱毛技术确实是相当晚近的发明。


据NHCS统计,2020年美国有2600万人使用脱毛产品。宏观研究咨询公司预计,脱毛产品市场规模在未来几年仍将保持可观增长。


在“体毛原罪论”的审美氛围里,腋毛更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艺术批评家约翰·伯格在《观看之道》中提及西方艺术中不展示腋毛的传统,因为“毛发涉及性能力与激情,唯有减弱女人的性激情,才能使观赏者感到自己独占这份激情”。腋毛与私密的情欲脱不了关系,当它进入公众视野后,便会使一些人感到被冒犯。


人类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腋毛自由”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最早可以追溯到1915年。


1915年,美国吉利公司首度推出女性专用刮毛刀,美国的一家时尚杂志《时尚芭莎》五月号刊登了这款叫做Milady Décolleté的刮毛刀的广告。图片中模特身着当时流行的低胸无袖晚礼服,高举手臂,露出光滑的腋窝,勾勒出了一种理想的美丽女性的样貌。


这则广告发表之后的两年,1917年,生产刀片的威尔金森 · 斯沃德公司为了增加销量,发动了一场宣传攻势,极力使女人相信腋毛是“不卫生的”、留腋毛是“非女性化的”。两年后,它出产的刀片销量翻了一倍。


新技术使脱毛成本大大降低,再加上广告营销给女性制造的身体焦虑,“脱腋毛”不只引领了上流社会的时尚风潮,更是把“腋毛厌恶”的情绪迅速蔓延到广大公众之间,形成影响至今的体毛审美观。


“腋毛厌恶”建构出了一种主流意识形态,并随着好莱坞电影扩散到世界各地——银幕里女星的腋下总是光滑无瑕的。



当年电影《色,戒》上映时,有一个镜头是汤唯抬起手臂露出腋毛,就引起过很大的争议。而这簇被讨论不断的毛发,还是汤唯根据导演李安的要求,在开拍前精心留了8个月的。


李安在接受采访时谈及这点,笑说:“连我妈六七十年代的人也没有刮,腋毛很性感,刮掉很可惜。”


“腋毛厌恶”跟“钻石崇拜”一样,不过是21世纪最精彩的商业营销骗局之一。你可以为精湛的骗术鼓掌,但不要把它放在心上,这是找回“体毛自由”的第一步。


别再制造体毛焦虑


双胞胎脱口秀演员颜怡颜悦曾在舞台上说过一个与腋毛相关的段子:


“女孩子的腋毛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吗?仿佛男生只要看一眼就会头晕、恶心、想吐。腋毛要是这么能让人难受的话,女孩干嘛不用它来——防身呢?”


和爱“冒犯”的脱口秀性质一样,日常生活中对“脱毛”的戏谑化,其实是需要警惕的“脱毛正确化”。



想要成为“水蜜桃女孩”,就不能是“人间猕猴桃”;手毛长的人可以自嘲是“楚巴卡”“黑毛丹”“神农架野人”,但这不等于展示体毛的野性美。


身体社会学认为,身体受到了各种抽象的符号和系统的冲击,于是就得面临各种话语权的争夺,这种离个体最近的政治,被社会学家吉登斯称为“生活政治”,其中,被特别关注的是人的主动性。


如果选择主动去“厌恶”体毛,亦等同于我们正在剥夺毛发的话语权。


历史上,把毛发当作表达工具的例子并不少见,从弗里达 · 卡罗的自画像,到嬉皮士、杀马特的非主流发型。


美国心理学家南茜爱克芙在她的著作《靓者生存》中写道:“毛发是动人心弦的,但仅次于头发。”展示毛发,亦是展示我们的存在。


2013年,美国兴起“Armpits4August”运动,鼓励女性不剃腋毛,以此为慈善机构筹款。外国女明星纷纷成了不刮腋毛党,并在公开场合亮出自己的体毛。


次年3月,音乐教母麦当娜就在社交平台上晒过自己的腋毛,附上那句口号式押韵的“Long hair, don't care”。


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教授Breanne Fahs在2014年开设的性别研究课堂上,制定了一个规则:女同学凡能坚持一个学期(10周)不剃腋毛,就能获得额外学分。


她表示,此举意在让学生“懂得集体挑战公认的社会准则”。如班上男生想申请同样待遇,须将“颈部以下毛发”全剃掉。


2015年,中文互联网发起了第一场“腋毛选美大赛”。就像这场选美发起人肖美丽在接受采访时所说,“这个活动并不是号召女性不剃腋毛,而是号召大家不要嫌恶那些不愿剃腋毛的女性。”这也是我们追求的体毛自由。


所以,如果下次再有人问你“面对体毛我们应该怎么做?”时,请把标准答案放大再放大——勇敢做自己。


真正的美,一定没有标准。/ 《听见她说》 


参考资料

[1] 关于“腋毛禁忌”的审美史 | 新京报书评周刊

[2] 为什么人类不允许女性长腋毛?| 塔门

[3] 关于女孩的腿毛,你一无所知 | 网易上流

[4] 女体腋毛厌恶文化:该死的腋毛又该刮了,吗?| 微基因

[5] 脱毛简史:为什么人人都爱光溜溜?| 壹读

[6] 爱我,就连我的腋毛一起爱 | ONE文艺生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锐见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王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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