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背后的焦虑,“数字游民”不香了吗
2023-10-25 09:58

自由背后的焦虑,“数字游民”不香了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南都观察家(ID:naradainsights),作者:刘大胡子,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文章摘要
本文探讨了数字游民的现状和问题,数字游民生活的表面光鲜与实际困境之间的差距。文章指出数字游民的工作状态是长期零工,缺乏协作和社交氛围,对个人精神消耗较大。同时,数字游民的收入不稳定,缺乏晋升空间,面临着不确定性和风险。文章还提到数字游民现象是创造型岗位不足和零工经济成为常态的问题。

• 数字游民的工作状态是长期零工,缺乏协作和社交氛围,对个人精神消耗较大。

• 数字游民的收入不稳定,缺乏晋升空间,面临着不确定性和风险。

• 数字游民现象是创造型岗位不足和零工经济成为常态的问题。

“ 数字游民”近年来成为一个热词。它通常指无需办公室等固定工作场所,而是利用网络数字手段“远程”完成工作的人。随着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工作可以通过网络完成,也有更多互联网自身生产出来的、可以/需要在线完成的工作。


在很多人眼里,这样的工作不仅免去了大城市高峰期的通勤之苦,甚至允许你逃离大城市,旅居在风景优美、生活节奏和缓的桃源之地——只要那里有网络。一些社交媒体上晒出的闲适生活,蓝天、绿树、阳光、大海,让很多困于格子间的人心生向往。


根据智联研究院《2022雇佣关系趋势报告》显示,76.4%的00后愿意成为数字游民。截至目前,有将近30个国家推出“数字游民签证”,以吸引那些远程办公的人到该国居住和生活。


“数字游民”这个词进入到中国人的视野,契机其实是疫情。无数人被迫在线办工,传统“去办公室”的概念被打破,于是很多人发现:不去办公室也可以打工啊!


三年前,数字游民被打工人称为最理想的职业选择。


那段时间,年轻人大胆裸辞,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在国内,去大理、西双版纳建立亚文化社区,或者去万宁冲浪晒太阳。还有一部分人,去了国外,定居在巴厘岛或者格鲁吉亚这些小众又对数字游民签证友好的地方。


你会发现,数字游民的本质是地理套利,赚着一线城市的薪资,负担三线城市的生活成本。而数字游民的尽头是博主,他们之中很多人为了推广这种生活方式或是获得打赏,而开通了社交媒体账号。


但是,数字游民这种看似间歇性的稳定工作,实则是长期零工状态,没有与人协作和社交的氛围,没有太多个人成长的空间,一样是对人的精神消耗。美国职业咨询机构MBO Partners发布的报告曾提及,大多数人的数字游民生活不会超过3年。


最近一年,很多尝试过数字游民的年轻人开始反思,抛开那些浪漫化叙事不谈,旅居的快乐到底要花多大代价来承担,需要多少钱才能长久维持,而钱到底来自哪里?


“自由的背后是孤独”


出于对自由的向往,数字游民逃离了工位。脱离主流叙事的想法令人兴奋、掷地有声。但是自由的代价,有时候其实很具体。


我的朋友Roy,从小按部就班地活着。高考报志愿想学电影,但父母和老师劝他稳妥,他选择了听从教导,进了北京一所名校。大学毕业,同学们大多都从事政策研究或咨询相关职业。他不太喜欢,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做海外游戏业务。


收入可观,也有成就感。但是经常跨国出差和高强度的工作让他产生了职业倦怠。


工作四年之后,他决定停下来休息一阵,也想按照自己的心愿,做点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主流叙事的期待他已经完成得够好了,他想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


去年,他去了新西兰打工旅行。在咖啡馆打过工,在超市码过货,中间还去日本玩了一趟。同时,通过朋友介绍,他获得了一份远程兼职工作——为一家美国公司做韩国市场运营。


通常,他的一天是这样的:早上在超市做店员兼职,下午开始远程脑力劳动,时间不等,有时只做四小时,有时要到深夜。


不同于其他数字游民,Roy的收入来源其实很稳定。不用打卡坐班之后,时间也灵活多了。但谈起这样的生活,Roy却觉得不能长久。“虽然听起来很爽,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份工作的同事,我们一直通过发邮件、线上会议的形式联络。你不知道和你开会的同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oy坦言,人是社会性动物,没有团队协作的氛围,会让他感到孤独。


而在新西兰的打工旅行,常常换城市也让他有漂泊感。每到一座城市,就要重新建立社会关系。但频繁的相遇和离开,使得孤独成了常态。“你不知道你属于哪里。这里认识的朋友都是萍水相逢。并且在这里你是客人,是来体验的人,想留下,拿身份,那就得在这重新读书。想回中国,又担心那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游民一时爽,将来怎么办?


在大理、巴厘岛做大厂的远程工作,拿着大厂的薪水却不必坐班,过着面朝大海、不用花精力维系职场关系的生活。虽然听起来很美好,但因为不敢放松对原行业的动态追踪,很多人在精神上丝毫不敢懈怠,在逃离内卷的路上重新开始内卷。那些想要在大理和西双版纳“上岸”的都市精英们,却把原本平静的小城生活变成了另一个北上广深。


今年7月,有人在小红书发帖问:“这么热的天,上午+下午,人手一台电脑,挤在一间房里学AI。大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卷了?说好的躺平呢?”


而巴厘岛的数字游民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中一位吐槽:“此刻人到canggu,连海滩都还没来得及去,在一个特别适合办公的咖啡店疯狂补作业,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要下班的意思,作为一个只能从干活中获得快乐的人来说,这个氛围我真的狠狠融入了。”


而在数字游民社群里,要么是分享工作机会,要么是分享成功案例,甚至还有打卡群互相监督自律。“复盘”“拉齐”“搞钱”……这些词仍旧是大理和巴厘岛数字游民圈的高频词。


而不敢放松的原因也很简单,担心以后的自己要重回职场,却没了竞争力。有人在“即刻”上反思自己数字游民的经验,提出了这些问题:“你打算这几年的游荡怎么包装成对公司岗位有价值的经验?如果没有,你自己的业务能不能持续很多年给你带来收入,而不是有上顿没下顿?”


有人坦言,数字游民根本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舒适,只是千万种不同的办公方式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种罢了,仅仅只是换了个地点工作。曾在工作中遇到的内卷、重压、焦虑等问题并不会凭空消失。只要人还在牌桌,很难真的对抗和逃离那种卷的氛围。


自由职业自负盈亏之后,小部分人通过社交媒体营销自己(有可能只是表面上)既放松又充实的光鲜生活,但更多人其实是处于高度不确定且朝不保夕的环境中的。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人的性格使然,更是无法完全放松。而一些数字游民的vlog里,看上去有令人羡慕的工作模式,却很难说清自己的收入结构。


零工经济潮下的脑力劳动选择,能走多远?


从公司、资方的角度来看,把项目外包给数字游民是非常划算的,因为不用承担额外的社会保障和福利责任,可以节省成本。但这种看似平等的交易,其实是把人整个的价值完全等同于经济价值,而不考虑个人的发展与可持续性。褪去“数字游民”的标签,这不如说是就业市场目前的现状,零工经济的一种形式——这也意味着从业者抗风险能力差和不稳定性高——一天没活,一天没饭吃。


因此,有人体验过之后,又回到职场。


从一家每天要写“日报”给领导汇报工作的公司辞职之后,内容从业者Gary决定给自己一个长假。他一路沿着东南沿海去了海南万宁,同时接外包工作赚旅费。


但是一个月之后,当他花了2600元给自己交完一次社保,决定马上回到原来所在的城市,着手找工作。他给自己算了一笔账,房租和社保至少要花去8000块,这还不算每个月吃饭的花销。但外包兼职带来的收入并不稳定,那个月他写了三篇公众号,只赚了三千块。


“我肯定得有一份稳定工作,不然没法生活。”


无独有偶。曾经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视频制作负责人的小徐,离职之后靠着曾经的客户,开过一个小型视频制作工作室。只要有电脑和网络,在哪都能工作。


但今年,他还是决定去找工作了。因为今年,他失去了稳定的客户——曾经的甲方因为预算收紧,不再给他们活了,而小徐一个月还有8000元的房贷要还。


数据显示,数字游民目前的存款大多在5万~10万之间。这笔积蓄是他们选择成为数字游民的底气,也是决定游民状态能持续多久的经济基础。辞去稳定的工作,开始做数字游民,大部分人以做外包兼职为生,而这意味着必须低物欲地生活。


另外,远程兼职模式也意味着几乎看不到晋升空间。这些现象本质上是创造型岗位不足、零工化成为常态的问题。就业市场主动回避触及高房价、高生活成本、低员工保障、巨量人口与有限的市场岗位供应不匹配的问题。


对一些人来说,数字游民确实是对长期紧绷的都市工作状态暂时的逃离和喘息,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忍受长期移动、动辄变更居住地的生活状态。而对于很多人来说,长期稳定的社会关系也更利于他们的精神健康。


而同时,在社会保障不配套和零工经济潮的影响下,很多数字游民抗风险能力较弱。当遇到变故或有了新的生活目标,他们会结束旅居状态,重归相对稳定的城市生活。


当格子间的打工人在围城中焦虑时,他们看到和向往数字游民光鲜的一面,而只有真正“逃离”之后,才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也许这才是人生的常态,一切选择都是利弊权衡,无所谓对错,只是,个人在享受抉择的利益时,也要承担代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南都观察家(ID:naradainsights),作者:刘大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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