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团入局,滴滴司机已就位
2018-04-14 07:14

美团入局,滴滴司机已就位

快车司机马锐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北京下大雪的晚高峰。

 

清明假期前,北京上空飘起鹅毛大雪,雪花夹着冰粒落在刚换春装的人身上。罗玮每隔几分钟就要看看滴滴的界面——您目前排在第68位,需等待100分钟。

 

但马锐和他司机群里的哥们度过了开春以来最高兴的一天。群里不再有人抱怨活儿越来越少,而是比起了各自的接单量和单价。群里有一位接到了从望京到燕郊的单子。这一单算上雨雪天气的50元补贴,哪怕从燕郊空驶回家也能净赚大几十块。“这回欧了!”他在群里大声宣布。

 

而马锐也接单到手软。刚刚点击结束上一个行程,3秒之后,系统立刻派了另一个单子给他。上车地点距离他2.8公里,这意味着乘客不会加调度费,但他还是没有敢取消。“有责取消订单,服务分数会降低,直接影响派单量。”让乘客取消订单同样行不通。“平台会追踪到司机打的电话,然后判定是司机诱导乘客取消订单,还是影响服务分。”马锐说。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打分机制。司机的服务分由“有责取消订单数”、“投诉数”、“乘客评价星级”共同决定。分数从80起评,得分相对高的司机,会被系统优先派单。

 

这一天,马锐出车9个小时,接到了22单。这已经是他平时跑11个小时的成绩。但他有点恼火,本来以为能拿到超过20单的司机补贴,但最后发现奖励说明里有一行“小字”——限六环以内。而他最后接到的几个系统派单都不在此区域。

 

高中毕业的他能感受到滴滴这套算法的强大控制力。“你真是玩不过,说白了游戏规则是人家(滴滴)定的。”马锐抱怨。

 

他觉得滴滴变了。

 

好时候过去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要不要全职当滴滴司机,我会劝他别干。”作为一名司机,胡伟经历了过山车般的两年。

 

他是曾经挣到过“大钱”的那拨人。

 

2015年下半年,胡伟拿着自己的在建筑工地包工的积蓄,买了一辆红色的卡罗拉,注册成为了一名滴滴快车司机。

 

他从没觉得钱那么好赚过。出车12个小时,一天流水就有上千,每天的光补贴就有600元。一个月下来满打满算能有将近三万收入。“我做两万平米的防水,也就4万块钱,每平米才能赚2块。”和本行比起来,给滴滴开车的“性价比”实在太高。

 

2015年,滴滴与Uber激战正酣,融资和补贴大战规模空前。公开资料显示,为了维持用户和司机端的高额补贴,滴滴在5~8月密集宣布了四轮融资,全年融资金额为229.45亿元,远超过第二名的美团和第三名蚂蚁金服。而同样因为补贴,滴滴全年的亏损额度在百亿人民币量级。

 

烧钱大战并没有维持太久,而“好时候还是过去了”。

 

现在,胡伟每天7点出门,深夜11点回家,就连午饭也有严格的预算和时间限制。胡伟给自己的规定是,午饭的预算要严格控制在30元以内,一般就点个盒饭,吃饭时间不能超过40分钟。这样跑下来,好的时候一天的流水能有400~500元。除掉油费,一个月真正到手能拿到7000~8000元。

 

他坚信自己的收入水平能代表了绝大多数滴滴司机。这样的收入是他们自己一脚一脚踩出来的。不仅补贴很难拿到,滴滴还要从中抽成25%。

 

“从前你跑10块钱的单子,补贴13元,最后能拿到23。现在是你跑一个10块钱的单子,最后到手7.5元。”

 

最让他不满意的,还是滴滴的派单策略。因为这套灵活的游戏规则里,司机没有话语权。

 

“从前滴滴管理司机靠的是真金白银,现在都是虚的。”

 

胡伟跟我解释:“规定满20单有奖励,等我接到18单的时候,就明显感到系统不派单了,把我晾在那儿。”类似的抱怨不在少数。“今天(4月8日)早高峰接到第五单就派单很远,等结束行程的时候,10点已经过了。还是领不到补贴。”马锐说。

 

尽管滴滴CTO张博在内部论坛中再三强调,滴滴的派单策略不存在价格歧视、“大数据杀熟”,可作为掌握流量分发权力的平台,这些传言将永远无法被证实或证伪。

 

对于司机的不满,滴滴早有察觉。

 

2017年12月,滴滴出行创始人、CEO程维在接受《财经》杂志专访时被问到“用户抱怨最多的是什么?”他回答说:“事实上司机抱怨比用户抱怨还多一些。”


可是,这个日订单量已经来到2500万单的出行巨头,2017年的亏损额度仍然在3亿~4亿美金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滴滴也难以贸然大规模重启司机端补贴。


即便如此,很多滴滴司机也只能选择留在这个平台,因为他们无处可去。

 

留下的,都没有退路

 

“我只能干滴滴,一天都不敢歇。我有两个孩子,你说干什么不得要钱。”刘城叹了口气。

 

根据滴滴政策研究院2017年10月发布的《2017年滴滴出行平台就业研究报告》显示,2016年6月至2017年6月,共有2108万人(含专车、快车、顺风车车主、代驾司机)在滴滴平台获得收入。其中393万是去产能行业职エ,有133万失业人员和137万零就业家庭。滴滴平台收入是网约车司机的重要收入来源。平台上多数司机已婚,抚养或赡养负担重,抚养比为1:1.65。

 

刘城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是从今年春节之后才开始专职做滴滴的,到现在总共才接了1700单。

 

3个月之前,他还是海淀某个文体用品市场的小商户,过着朝八晚六的日子,每个月下来轻轻松松也能有一万的收入。但一纸关停拆迁通知发下来,整个市场里上百号人都瞬间失去了营生。“我们也理解,这跟首都功能调整有关嘛。”他说。

 

刘城和其他商贩都住在回龙观附近的城中村,但因为去年西红门的一场大火,他们也被连夜赶出来。12月初的一个夜里,他们慌乱地背着被褥走在街上,附近的旅馆都满员,他们就在街边裹着被子冻了一夜。

 

先后失去住处和工作,可没有一个人说要回老家。

 

“回家?老家月平均工资3000块,能干嘛。”他反问我。

 

直到刘城听一起在市场里做买卖的朋友说跑滴滴挣钱,就拿出8万积蓄买了辆国产车,又租了牌子。后来,这些在市场里做小买卖的人都转行成了滴滴司机。从前每天交流销售额的群,变成了接单群。而群里最高频出现的抱怨是——赚得比从前少了。

 

“我7点出门,经常夜里12点多才回,一个月也就8000块。比我做买卖赚得少多了。”接到我这一单之前,他的车已经在平安大街空驶了20分钟,没接到单的每分钟,他都心慌。“实在没着落,就给从前那帮朋友打电话,如果他们开车在附近,就一起聊聊天。”

 

比起拿不到补贴,更让刘城难受的是司机需要久坐。他有腰椎间盘突出,坐在车里一动不动超过12个小时,每天下车回家的时候都觉得快不会走路了。他和他的朋友也都想过换个工作,但谈何容易。“我们也都没学历,找个班上挺难的,开车还稍微自由点。”刘城自嘲地笑了两声,“滴滴我怎么也得再干两年,可不敢撂挑子。”。

 

他们被困在驾驶室逼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而最近美团入局的消息,让司机们真切的感受到春天要来了。


美团来了?

 

滴滴与美团即将正面对垒,就像《斯巴达克斯》里起义军遥望罗马大军摆阵,全是等待。

 

滴滴司机群里,每天都在更新美团的动向:

 

3月中旬,有媒体报道称美团已获得北京地区的网约车牌照,将在3月20日前后登陆北京。

 

但出乎司机意料的是,美团最先登陆的城市是上海。3月21日,在南京试运营10个月之后,美团正式登录上海。同时开出优渥的条件招募司机——前一万名注册司机,前三个月免抽成,三个月之后抽取流水的8%;只要单日上线满10小时,保证司机每天600元收入,如超过600元,按不同车型再补贴。

 

相比起2015年Uber承诺单周向司机补贴8000元的标准,美团的政策算不上诱人。可对于滴滴司机来说,有美团这个量级的闯入者,已经很值得高兴了。

 

马锐隐隐能感受到自己所代表的司机群体将会成为双方博弈的筹码。“司机肯定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我们,乘客越多,滴滴麻烦越大。”

 

他们确实能感受到美团的脚步正在迫近。尽管程维说,美团不是所有对手中最弱的,但肯定不是最强的。可滴滴的焦虑还是从一天推送三次的App、重启快车乘客补贴中露出端倪。

 

如果美团打车在北京上线,马锐和刘城一定会去试试看。毕竟“能多挣钱干嘛不呢?”可他们心里也清楚,补贴总会结束,滴滴和美团的战争最终会像滴滴、Uber的那场大战一样——屠龙的少年最终也将不可避免地长出鳞片。

 

“谁都不知道美团能不能行,就算最后赢了,它不也还是要挣钱吗?”

 

刘城对我说完这句话,2个小时之后,他睡前往朋友圈转发了一篇文章。这也是他和所有滴滴司机的疑问——《美团V.S.滴滴,巨头大战谁将胜出》。


根据采访对象要求,罗玮、刘城、马锐、胡伟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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