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中的权力游戏
2018-08-13 16:38

《一出好戏》中的权力游戏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为你写一个故事(ID:raistlin2017),作者:雷斯林,虎嗅网获授权转载,略有删编。


本文后半部分有剧透。


昨天去看了一直挺喜欢的黄渤的处女导演作《一出好戏》,电影刚看完我就发了条朋友圈,说这电影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你自己说了算,但你必须承认这种片子国内很少看到。


因为这是一个《蝇王》式的政治寓言,表面上是喜剧,实际上整部电影都在解构权力。


(上图为《蝇王》的剧照,说的是一群因为战争来到荒岛上的孩子,最后却宿命般地因为种种人性里的恶争执起来,把荒岛变成地狱的故事。喜欢了解的可以去读一读,并不长的故事)


权力是什么?


在美剧《权力的游戏》中,御前情报大臣曾经让小恶魔猜一个谜语,说是如果有三个大人物,一个国王,一个主教,一个富商在一个房间里,中间有一个剑手,他们都叫这个剑手杀掉另外两个人,那么剑手会杀谁。


小恶魔说,这取决于剑手信仰什么。


于是瓦里斯总结说,如果剑手的信仰是关键因素,那为什么我们还觉得国王握有最高权力呢?


“权力存在于当人们相信它存在的地方。它是一个把戏,如浮影游墙。一个十分矮小之人,也能投射出一个十分硕大的阴影。”


在一个人人都认为国王至高无上的地方,国王真的就至高无上。在一个人人都信仰上帝的地方,主教作为神的代言人则拥有无上的权力。而在一个商业国度,有钱的富商可以买到一切。可如果在一个混乱,没有秩序,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的地方,那手上有剑的剑手就是最牛逼的那一个。


而权力的复杂性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现在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哪一个,人们是相信诸神,相信暴力,还是相信德行和国王的荣耀。如果你永远都只恪守其中之一,以为自己在意的,就是别人在意的,那很大可能你会在明天就毁灭。


比如斯塔克家的爸爸,奈德,是个无比正直的人,所有人都称赞他的高尚,他也坚信着高尚,绝不谋权篡位,准备认真辅佐老友的儿子。


结果最后被打成“叛国的反贼”,落了一个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下场。


因为权力的游戏里,根本就没有正义的一方,你不需要做一个正义的人,只需要让人相信你是一个正义的人就够了。



比如龙女的哥哥,一直认为自己是真龙天子的韦塞里斯,倒是不在意什么姊妹亲情,把自己妹妹卖给野蛮人首领,只为获得野蛮人的支持,帮助他光复国家。但他一直坚信自己的血统和出身。


结果别人根本不在意他的出身,被野蛮人用融化的黄金浇在了头上,痛苦的死去。



这个名单上还有很多,他们往往相信德行、宗教、誓约、出身、金钱、真爱或是什么其它的东西,但最后都死在自己坚信的东西上,很少有例外。


其实权力游戏真正的玩法,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去相信什么,同时尽量让别人深信自己这套体系,支撑起将自己矮小的身躯照亮,照大的那束光,最后,矮子也可以成为巨人。


而这套玩法,在黄渤这部电影中也被展示的淋漓尽致。


以下有剧透。


电影说的是公司里的一群人去团建,结果遇上陨石撞地球掀起滔天巨浪,众人受困孤岛的故事。


之所以这里要设定陨石撞地球,而不是随便说个轮船失事,飞机失事之类的原因,是因为黄渤导演希望让剧里的人相信,人类文明已经没了,他们已经是最后的人类,这对之后众人的心理变化,有非常大的推动作用。


当然最后他们发现人类没有毁灭,不但没有毁灭,还有大邮轮,放大烟花,但从他们流落荒岛,到发现人类文明还存在,已经过去144天了。


这144天里,荒岛上的权力体系,经过了三次变化。


最早的时候,曾经当过兵的导游小王,因为能随便爬到树上摘果子,会下河抓鱼,懂得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所以逐渐成为领袖,变成掌握权力的那个人。


这里其实有一个权力交接的过程。


因为本来在金钱主导的文明世界,导游小王的权力是万万比不得身家六亿,公司马上就要上市的张总的,所以最早的两天,张总余总都还没反应过来,依然对那些原来不如他们的人颐指气使,结果换来的是被导游小王一脚踢翻在地,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众人看到这一幕,明里暗里叫好,也就悄悄暗示第一次权力交接完成,小王变成了这个小集群的新首领,像一个猴王一样,坐在自己的宝座上,用武器,暴力和赶出社群统治着这三十个人。



这时候的小王,和灾难发生前的小王又有什么区别呢?可能他比那时候还更蛮横,更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骂人,把人倒吊起来,要把人赶出部落让人去死。


但这时候,这三十个人相信和在乎的只有生存,金钱,道德甚至尊严在这时都不如生存来得重要,小王恰恰能给他们带来生存——这种相信,构建起了小王的权力基石,乃至于甚至有妹子用身体来巴结他,只为换一顿饭吃。


所以你什么样不重要,别人相信你什么样才重要,但这种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改变。


第二次权力交接则发生在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所有人都能温饱的时候。


这时候大家都掌握了基本的生存技能,很多人觉得即使没有小王,自己也可以生存下去了,于是小王的出身,以及过于野蛮的做派就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现在他们需要的,是不但能让他们活下去,也能让他们有一定尊严的首领。恰好这时,于和伟饰演的张总站了出来,发表了一通演讲,先是怀念过去,把公司里大家互帮互助的有爱情景,和现在小王专横跋扈人人自危的状态进行对比,然后大讲特讲了一通有关尊严的重要性。


豆瓣剧照


最后成功收获了一小半人,跟他一起去他发现的半截邮轮中。


这是很聪明的策略,因为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或者他的两三个小团体去那个邮轮,他们还是需要自己捕鱼,而且造成了和大多数人对立,需要担心小王带着人马杀过来,而他带着一群人一起过去,然后再声明主权,则安全得多。


这时他依然是个劳动废柴,打架估计谁也打不过,他的六个亿依然在这里毫无卵用,但他重新变成了不需要劳动就可以坐享其成的贵族阶层,因为他将自己的权力和那座大家赖以生存的邮轮,牢牢绑在了一起。


可以说张总的权力基石一半,就是邮轮本身,虽然那个邮轮并不是他的,但他成功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个邮轮是他的,他可以决定让谁上不让谁上,而邮轮则代表远比在荒野中更好的生活。


不止于此,张总拿出扑克牌当作货币,并称整座岛上,只有两副扑克牌,所有人,包括他,买东西都必须用扑克牌——这时扑克牌就是货币,这等于是构建了一套新的,以货币为基础的权力体系,和直接占山为王不同,把人纳入到体系的好处在于,体系中的人更有欲望获得更多权力(拿到更多扑克牌),而这种欲望,则会把人变成听从于体制的奴隶。


就像很早以前一位诗人写的。


“他们害怕,不是因为他有飞机,大炮,坦克。


他们害怕,是因为时常幻想自己有一天变成他,看见其他人瑟瑟发抖的样子。”


但可爱的人们不知道的是,作为规则的制定方,张总根本不止2副扑克牌,他可以根据货物的多少任意发行更多扑克牌,而他自然是要多少钱有多少钱。如果未来扑克牌发行太多了不值钱了,他还可以提议一种新的货币,总之只要他是规则制定方,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所以发行货币,构建体系,就是他权力基石的另一半。



“权力存在于当人们相信它存在的地方。它是一个把戏,如浮影游墙。一个十分矮小之人,也能投射出一个十分硕大的阴影。”


将这段话体现的淋漓尽致的,则是最后一次权力交接,特别是完成权力交接的后半段。因为他们一开始获得权力,看起来是通过修好发电机,让大家重新过上有电的生活。



但事实上,还是通过引导大家的精神需求,通过告诉大家,人类不会灭亡,他们要带领所有人回到人类文明,通过给大家看他们家人的视频音频,勾起大家对家的思念获取的权力。


而后半段,在黄渤,张艺兴,王宝强发现人类文明不但没有消失,这个岛每隔12天就有大邮轮经过以后,他们维持权力的方式,则变成了一个谎言。


“如果大家发现还可以回去,我们在这里拥有的一切将一文不值,所以一定不能让大家知道可以轻易回去。”


他们必须一直把这个谎说下去,他们的权力才不会瓦解,他们也才能通过自己的权力获得更多利益,为此他们不惜把说出真相的王宝强电晕,让所有人认为他疯了,为此他们不惜要人死。


其实这种谎言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陈胜吴广起义,一定要装神弄鬼,找人学狐狸叫,叫“大楚兴,陈胜王”,让人在鱼肚子里面藏东西,上面写“陈胜王”,才可以。


因为天命之子,就是权力基石。


除此之外,刘邦的斩白蛇,刘备的汉室宗亲,包括后来的铁木真、李自成,全都说过差不多的谎,虽然不说谎言是他们的权力基石,但也是他们权力的一部分。


还有更多时候,如果你去揭穿这些谎言,基本上也会受到迫害。


轻则不让你说话,比如出进化论,一度被噤声的达尔文、赫胥黎。


重则惹来杀身之祸,比如因为坚持“日心说”,被罗马教廷烧死的布鲁诺。


为什么我说《一出好戏》这部电影难得,就是因为中间对权力进行了调侃和解构,而历史表明,这样的解构有助于消解权力的严肃感,达到促进平等的效果。


这是我最喜欢这部电影的地方。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为你写一个故事(ID:raistlin2017),作者:雷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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