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做背锅侠
2018-11-04 19:41

谁做背锅侠


重庆公交事件由于一位中年妇女与公交司机起冲突,造成公交车最终坠入江中,造成全车15人丧生,在整个社会在讨论司机和中年妇女责任矛盾的时候,也发出另外一种刺耳的声音: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


这种评论真的是很不要脸。


10月28日,重庆万州22路公交车上,1位司机,1位中年妇女,11位成年乘客,还有两位乘客抱着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一岁,中年妇女与司机起了冲突导致公交车坠入江中,即使勉强苟同“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这种奇谈怪论,那些成年人没有去阻止这场冲突才导致了自己的身亡,那么请问,那俩孩子是否是无辜的呢?


“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这句话最早的出处是波兰诗人斯坦尼斯洛(Stanislaw Jerzy Lec)的《更凌乱的思绪》中的诗句翻译改编的,原句是:


No Snowflake in an avalanche ever feels responsible.


后来又被引用到德国纳粹杀害犹太人的集中营事件中,作者认为在这场屠杀中每一位参与的普通人都是刽子手,但同时都不觉得自己有责任:


普通人甲不过是那个给犹太人做种族登记的小办事员;乙奉命把犹太人从家里押送到一个隔离区的警官;丙把犹太人赶上火车的乘务员;丁维持集中营治安的保安;戊负责收尸的清洁工……


所以这句话便被广泛的引用到各种群体性事件中去,论证每一个参与者都不是无辜的。


这种评论为什么不要脸?


脱离了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是参与者,这本身是没错的,但是雪崩是一个系统性问题,既然是系统性问题,那么我们就要分清楚责任的主次。


我一个写公众号的都能理解,雪崩的原因一定不是只因为雪花,因为我也滑过雪,在那绵长的坡道上也沉淀着大量的雪花,但是并没有引起雪崩,我也在厚重的大地上打过雪仗,即使堆积了数米高的平原也没发生过雪崩,所以当一些人在痛心疾首每一片雪花都对雪崩有责任的时候,是不是在故意忽略雪崩的本质问题:雪崩主要原因是那足够光秃的滑坡!


因此,如果在对雪崩这一系统性问题进行深入探究后,我们应该说当雪崩来临时,主导责任是由于足够光秃的滑坡,另外,每一片雪花也都参与其中了。


身为一片雪花,没有任何一片知道自己下落之后会怎么样,也许会加速雪崩,也许会汇入江河,也许会是瑞雪兆丰年呢,如果把雪崩中雪花的责任放大,那么等下次有地方干旱无雪是否又该批评雪花的不作为了,但是雪花也很委屈呀:不敢来不敢来……


就重庆公交事件来说,主要矛盾和主要责任都集中在中年妇女的作死和公交司机可能存在的操作不当问题上,同车的乘客只是无辜的乘客,朝九晚五正常上下班的乘客,回到家是孩子的爸妈、父母的子女,仅此而已,他们并不能预判整个事件的发生、走势和结果。


需要探讨的是如何避免乘客对司机造成干扰,如何在硬件设施和软件制度上进行规约限制,保障公交车行驶安全,这才是事件的主要矛盾点,这件事情之后另一新闻也广泛传播,同样的乘客和司机起了争执,另一位同行乘客上来就是一脚飞踹,赢得了看客的好评,但是这是个例,不是解决此类乘客和司机矛盾的通行解决办法,我们不能把这类系统问题寄希望于每个事件发生的时候都有这么一位见义勇为的飞踹哥。


我们要思考的是乘客为何敢在公交车上公然袭击公交车司机,而不敢去袭击运钞车司机,是不是此方面立法不够精准,还是宣传不够到位;我们还要思考为什么出租车司机和乘客之间有钢铁栏杆作为阻隔,而公交车上司机和乘客却是亲密接触的,是否可安装防护栏组织此类事件的发生,我们不能总是寄希望于乘客能做什么才能阻止事态恶化,而是要着眼于事情的主要矛盾点和主要责任点,这才是此类系统问题的解决之道。


雪花也没有扭转乾坤那么大的能力


我们不能把此类系统问题的责任推给车上的乘客。前天,美国佛罗里达州塔拉哈西市2日发生一起枪击事件,包括枪手在内2人死亡、4人受伤,我们知道,美国经常发生枪击事件,每一次枪击事件有人站出来阻止了凶手,那么社会认可他是英雄,没有人站出来也只能等待警察的到来,但是社会也会承认事件亲历者都只是行使了作为一个普通人求生的权利,不去阻止凶手并没有罪。


我们把这个事情拆分开来看,被室友男友残忍捅死的江歌这片雪花无辜吗?一心护卫着自己的“好闺蜜”,作为一片雪花,她希望能够居间调停,避免自己“好闺蜜”被男友伤害的悲剧发生,结果却被残忍捅死,死之前还被自己的“好闺蜜”堵在门外,江歌这片雪花在这次雪崩中有什么责任呢?她又能扭转什么乾坤呢?


所以,把责任总是推给一片雪花,这对雪花的要求太高了,也太看得起这片雪花了,就像是炒股一样,如果买的股票涨了,那么所有人都会将股票的上涨归功于自己的眼光独到,而当股票跌了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埋怨大盘不好、经济下行,但是从始至终股民就是股民,只是这个市场里的参与者而已。


想要把责任归结到雪花身上,那得要求雪花站在上帝视角上,雪花既要知道自己下落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又要能决定自己是否下落、何时下落以及下落到何处,但从“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这一句话就已经给雪花定罪了,却没有考虑雪花究竟是否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说这句话的人是否过高估计了雪花的能力?


这句话妙就妙在以上帝视角来说这句话完全没错,客观上雪花自身存在就已经为虎作伥了,但是这句话错就错在上帝视角本身,我们都不是上帝,作为事件的当事人和亲历者,所有人都必须要参与到这场雪崩里,必然是身不由己的,所以不能在上帝视角苛责乘客没有使用神奇的力量阻止事件的发生,也不该斥责这些无辜的乘客。


我昨天和哥们聚餐,一哥们在小米工作,谈到小米上市,大呼可惜,要是两个月前没离职就好了,就能有20000股股票,我们其他哥们只能补一句:要是你2010年加入小米就好了,那会儿你如果和雷军一起喝一碗小米粥,现在你都财务自由了。


不能把雪崩责任泛化到雪花


房价上涨是购房者的问题吗?购房者只是个体,并不能掌握房价的涨跌,他们认为房价要涨,不论是自己住还是投资,就购买了房产,理论上是购房者推高了房价,但是房价本身又这些购房者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应该靠购房者来管控房价吗,如果是的话,我们纳税人又养了一群房管局、物价局、建设局的人干什么呢?


如果真的要把雪崩的问题泛化到雪花身上,那么中美贸易战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刽子手?特朗普作为中美贸易战发起者,中国靠着自己的劳动勤恳工作的人民又有什么责任呢,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但是我们这些雪花又能做什么呢?


我当然也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今天特朗普和普京没谈拢,谈崩了,双方开始全球范围内互摁核按钮,那么在这场雪崩中你我这些雪花能够做点什么呢?是能给普京宽宽心,还是能给特朗普消消火?还是说他们看在我一个写公众号的都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份上,他们就不摁了?



如果说这件事情有点大、距离有点远,咱们再来看看当我们身边的雪崩发生的时候我们作为雪花在做什么。


大家在坐电梯的时候,假如你先进了电梯,然后一堆人陆续进入,如果这时电梯超重了,这时候你会怎么办?大家会怎么办?一般会是最后一个上电梯的人退下去,这场雪崩是最后一片雪花引起的吗?你那一百多斤的肉也不是无辜的吧,为什么不是你为这场雪崩负责,不是你退下去,而你却认为该退下去的是最后上来的那一百多斤,因为你早就已经把雪花的责任也分成了三六九等,你觉得你不该退下去是因为你是先进去的,引起雪崩的雪花还有先后顺序的责任吗?


比如造成洪灾的并不是因为每一滴雨,雨滴并不能因为意识到了将会引发洪灾而脱离汹涌的波涛;造成交通事故的不是因为哪辆车的车灯或者轮胎,轮胎并不能因为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故而自己决定刹车;即使是美国总统最后选举的结果也并不能满足每一位美国选民的意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这不错,但是每个人的意愿并不能同时被满足,美国选出特朗普这种货色肯定有人不满意,但是他们的民意并没有阻止这事件的发生,就像大清朝亡了并不是因为大清朝的子民人人都有病一样。



再比如北京首都严重的堵车,每当大家开车在北京被堵在环路上的时候第一时间会骂谁?交通管理局和交警的不作为,而从不会想,交通拥堵这场雪崩正是由于正在行驶在路上的一片片雪花造成的,为什么不去想我作为一片雪花,只要我不出门,就不会造成首都的拥堵了,为什么不这么想?因为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限!


所以,一定要认清自己在系统中的作用,美国人民从没有妄想着手里有张选票就能决定总统最终的人选;二环上拥堵的车辆从没有妄想着只要自己不出门首都就能交通畅通;雨滴也没有妄想只要自己不下落就能阻止一次洪灾的行程,况且它也决定不了自己的流向。


所以,别把所有责任都泛化到每一片雪花,还是要抓事件的根本矛盾。


可以自律,但不要总想着道德绑架


一片雪花只是一片雪花,根本阻挡不了趋势,这种雪崩和雪花的理论作为一种道德的自律很不错,但作为道德绑架的工具,并希望以此来解决根本问题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这种泛化的道德绑架早已有之,很久之前就有宣传非洲大地是如何的缺水,就好像我如果多节约一瓢水,非洲人民就能多一瓢水洗把脸一样,我至今没搞懂我省下的这瓢水和非洲人民缺水有啥关系,想解决非洲人民缺水的问题应该加大非洲的基础水利设施建设,挖沟建渠蓄水打坝,别总想着绑架我嘴里的这口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如果真的是信奉量变引发质变的话,那有一个人做的很好,就是灭霸,在质变之前先砍死一半,如果你觉得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那你肯定同意灭霸的做法吧,防范于未然嘛。


再优美的词语也改变不了耍流氓的本质。尤其是很多媒体,还是那种很不要脸的雪花,是雪花中的坏人。



当然像这种雪花并不只一片。


人民日报2016年3月24日发文《雪崩时灭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全文如下:



翻译一下,人民日报把不良社会现象第一推动人归结为老百姓这一片片的雪花,希望老百姓从自己做起,从现在做起,维护社会廉洁。


我笑了,打击贪污腐败不应该从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些层面去考虑吗?怎么把这么重的担子交到老百姓身上了呢?如果老百姓做好自己就能杜绝腐败现象,那么还纳那么多税供养纪检委干嘛?法治就是法治,不要老想靠道德就能超越法律的事。


不要认为什么事情都放大到群体的责任,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很多事情就是个别人的责任,就算所有人都在一条链条上,也有关键核心起作用,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不要一出这种事就开始责问,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去阻止那位中年妇女,你要是不去你就是键盘侠。


问这种问题的人只能说是脑残,即使遇到这种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但是我也不能天天在公交车上吧,我也不能在每辆公交车上吧?应该去反问一下,为什么会出现需要乘客维护公交车秩序这种事?


雪崩只是一种自然现象,那些不去研究如何系统性防止雪崩出现,做好雪崩预防工作,而强行把雪崩看作一种理所应当的现象,然后跳起脚来去苛责雪花的人,都是混蛋。


就像是当有穿的妖艳的女孩子在公交车上被坏分子骚扰的时候,总有人不冷不热地站出来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遇到这种人,我只能反手给他一个巴掌,然后问他:"响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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