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轶可:那个想唱就唱的孩子
2018-11-26 09:05

曾轶可:那个想唱就唱的孩子

虎嗅注:这是虎嗅“新女性”系列报道的第七篇文章。曾轶可,词曲创作人,音乐人。2009年因参加《快乐女声》获第九名而引发关注和争议,同年获北京流行音乐典礼“年度最佳创作新人奖”,先后签约天娱传媒和摩登天空,至今出版专辑唱片五张。

 

除了粉丝,多数人对曾轶可的印象还停留在2009年——那一年,这个年轻女孩,曾因与缺乏偶像气质而引发广泛质疑和批评,时至今日,大众对她的评价依旧两极分化。

 

虽然高晓松曾评价曾轶可的音乐:“没有夹杂任何商业气息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这位因《快女》成名的19岁少女,依然在争议和偏见中成长,作为一个被严重标签化的公众人物,绵羊音、跑调、内向、冷酷……这些关键词伴随了她十年。

 

十年并未冲淡什么,曾轶可没有与世界和解。在这个愈发推崇流量至上、娱乐至死的时代,曾轶可屏蔽纷扰、远离尘嚣,与公众和商业化保持距离,把自己藏在音乐世界里。她告诉虎嗅:“多关注自己,自我一点。”

 

如今曾轶可即将30岁,她依旧自我,随意得像个孩子。



话题少女

 

“站在我的立场,就刚刚这最后这个结果,我愿意用我的专业身份来交换去留的问题。只要有这样的选手留,只能我走。谢谢。”包小柏起身离开了《快女》评委席。

 

2009年的那个夏天,评委们为曾轶可的去留吵翻了——曾轶可从《快女》全国300一路杀进10强,她的晋级遭到了评委包小柏的反对。

 

在比拼唱功和颜值的10强选手里,曾轶可显得异常扎眼。这个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女孩,因为不稳的气息、颤抖的尾音和幼稚的歌词,让包小柏“眼前一黑”。但坐在他旁边的沈黎晖却“眼前一亮”。

 

沈黎晖觉得,《快女》的舞台需要个性的选手。“曾轶可的音乐很有灵气很真诚,打动了我。”

 

沈黎晖不是唯一被打动的人,高晓松对曾轶可也颇为欣赏。他在评价王志心和曾轶可时,把大部分时间留给了后者:“你今天的唱法和上礼拜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非常好。你把气吐干净,音就准了,所以你别怕。”高晓松大方赞赏曾轶可的进步,却只给王志心留下一句话:“王志心唱得非常好。”

 

包小柏代表了传统派,沈黎晖、高晓松代表着革新派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两拨人之间展开,两派的追随者应运而生,水火不容。

 

反对者认为,曾轶可的晋级是对其他歌手的不尊重。一篇名为《倒曾》的帖子开始在网络热转:

 

“90后可以无知,因为他们年龄小,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但是那些创造条件也要把90后的无知做强做大的其他人士和平台,其良知必然接受道德拷问……不能把无知当个性。”


而支持者却觉得,曾轶可的歌词虽然简单,但很深刻,直指人心。“她总能用一些简单却细腻的语句就营造出一首歌特有的情感。”

 

罗永浩是音乐圈外最高调的“脑残粉”,他曾在2009年把自己的微博ID改成“罗永浩可爱多”(曾轶可的粉丝叫“可爱多”),还曾亲自策划曾轶可的专辑录制。罗永浩曾回忆说:“这是我十年以来最上火的一件事。”

 

随着曾轶可名次的攀升,评价的走势愈加两极分化,事情也向愈加离谱的方向发展。“后台硬、背景深”的传闻铺天盖地袭来,曾轶可的父亲曾启山被塑造成了某烟草企业老板。

 

批斗曾轶可成了一场“政治正确”的运动,张三李四都有了辱骂曾轶可的资格,从批评唱功上升到人身攻击。曾轶可甚至成为了一种转运的象征。

 

《快女》“需要”曾轶可。据《南方人物周刊》统计,截至2009年8月11日,百度“曾轶可吧”共有帖子948767篇。“曾轶可吧”多次被爆吧,贴吧一度被迫禁止非会员发帖;“曾轶可吧”的发帖量远远领先于其他“快女”10强选手的贴吧。

 

19岁的曾轶可制造了2009年《快女》的大部分话题,“曾轶可现象”一词横空出世。

 

然而,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话题人物。

 

《快乐女声》沈阳赛区开唱时,正在念大二的曾轶可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我想报个名去玩一下。”野路子出身的曾轶可没顾忌太多,带着几个自己写曲子,和朋友从吉林跑到了长沙。曾轶可曾在回忆参加《快女》前的心情时说:“当时没有目标,只有希望,只是想唱自己的歌给大家听。”

 

话题人物往往走不到最后——2009年7月31日,曾轶可在10进7的PK中被潘辰以淘汰。然而,这并没有让外界“闭嘴”。

 


在偏见中成名

 

《快女》过后一年,人们并没有忘记这位话题人物,和当初黑她的理由。

 

2010年5月2日的下午,曾轶可站在北京草莓音乐节的舞台上,台下拥挤的人群拿出香,做出“膜拜”的动作。

 

那是曾轶可第一次以演出嘉宾的身份参加草莓音乐节,她调大声量,向台下大喊:“可爱多,可爱多,我爱你们!”

 

在最后一首演唱曲目《狮子座》响起的时候,她再一次向台下大喊:“不管是喜欢我的还是不喜欢我的,把你们的爱,你们的恨,全都给我吼出来!”

 

那次演出后,曾轶可接受了一次采访,主持人在铺垫许久之后,委婉地询问起了那次演出的情况,曾轶可说:“嗨,就这事儿呀……那些人嘴巴里在唱我的歌。我觉得他们是在用另外一个方式享受自己的人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有些人是在赞美我,有些人是在诋毁我。但你要知道,爱和恨是转变很快的。”

 

曾轶可并没有争议压得喘不过气,她有一颗大心脏。

 

在那段饱受争议的时间里,她对喜欢她和不喜欢她的人都说了“谢谢”。“攻击我的人也只不过是不喜欢我,他们没有伤害我,不喜欢也可以没有理由。”

 

曾启山曾这样评价女儿:“女儿最大的特点是乐善好施、心态好,还有点男孩子气。”

 

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曾轶可还是会参加《快女》。

 

“《快女》对我的意义在于明确了我的人生。那个时候我是大学生,不知道未来会做什么,只知道我们学的东西是什么。参加了这个之后,我就知道我可以做什么了。”


对待外界的评价,曾轶可很“钝”。她说:“我其实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她不奢求被了解,“了解这个东西是很难,连身边经常面对的朋友都很难做到完全了解,所以从来没奢求过外面人。”

 

她的回应方式是把想法写到词里。

 

“是不是简单的和弦,就不能写出动听的歌,是不是我的声音不够好听,就不能打动你呢。”——《勇敢一点》

 

 “没有雪白的羽毛,没有清澈的嘴角,没有让人一眼爱上的幸运,没有太外向的热情,可我有最动人的灵魂。”——《黑天鹅》

 

《快女》之后,曾轶可的热度随着人们的记忆曲线逐渐消退。“曾轶可”在媒体上出现的频次骤然减少,那些扎堆在2009年出现的“曾黑”也“人间蒸发”了。有人忘记了曾轶可,也有的“黑转粉”了。

 

在单曲《夜车》的评论区,排名第一的留言这样写道:“为以前的偏见和不厚道的调侃道歉。”这条评论获得了37469个赞。其它歌曲下边也有类似的评论:“我很后悔曾经黑了她。”“从现在喜欢曾轶可算晚吗?”

 

相比这样的变化,曾轶可没变。她并不介意自己被定义,即便是带有偏见的:

 

“真正有魅力的人或者真正成熟人,有各种各样的面,成熟的、孩子的、性感的、冷漠的,一个人应该是立体的,不是一个被定义的、假的东西。”



没有KPI的女歌手

 

曾轶可被《快女》淘汰后,天娱传媒递上了为期8年的合同。2009年11月,曾轶可的首张创作专辑《Forever Road》发布,高晓松是制作人。

 

在正式成为歌手后,曾轶可被保护了起来,公司“禁止”她自己运营微博。当时,她并不理解公司这样做的意图。“全公司的人都有微博,我就很生气,为什么他们都有我不可以。”她得到的答案是:保持神秘。直到后来,她意识到:“我遇到的人比较好,他们会教我,也会保护我。”

 

第一张专辑之后,曾轶可不紧不慢,平均一到两年发一张专辑。她说:“公司没有给我定过专辑销量的KPI。”公司不压着,她也不逼自己。有时候几个月不写,有的时候灵感突然来了,一个小时搞定一首歌。

 

她也试过把自己憋在家里写词,但效果不好。她说:“创作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应该来自于她经历的人和事情,还有去过的地方,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

 

从2010年开始,曾轶可做了一些音乐之外的尝试,比如在《恋爱通告》中打了个酱油;在2013年的电视剧《步步惊情》中扮演了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色;在《花样年华》第二季中体验了一把农村生活。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只有音乐节或演唱会会出现曾轶可的身影。

 

曾轶可一直与公众保持着距离。

 

2017年8月,曾轶可签约摩登天空。此后,她一直在为第五章专辑做准备。今年6月,《Anti ! Yico》上线,其中的《私奔》在抖音上火了。据截至8月24日的数据显示,《私奔》在音乐榜上排名第三,累计使用300余万次,在网易云音乐的评论量接近4万条。

 

这并非曾轶可刻意而为的结果。她也很少上抖音,连抖音账号都是助理帮开的。

 

在与外界的沟通上,曾轶可表现迟钝。

 

她的微信好友只有五百多个,她也很少发朋友圈,朋友圈对她的意义就是“歌单”。“最新一条朋友圈是9月14日发的,Camera Obscura的《I love how you love me》。”曾轶可告诉我,那是她转发的一首电音单曲。

 

她很少刷微博及其他社交平台。“以前我们接触的东西少,但我们会思考很多,生命会很丰盈。但现在,我们现在接受的东西多,思考变少了。对我来说,微博其实有很多太乱的讯息,浪费了我们太多时间。”对于微博评论过万,甚至过十万,曾轶可觉得没什么意义。

 

曾轶可与外界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与她对待物质世界的态度相似。

 

曾轶可最近购物车里的物品是吉他和摄像机,而化妆品、衣服这类最容易让女生沦陷的物品,她倒不怎么碰。

 

在给“金钱、名誉、健康、家庭、友情、冒险”排序时,曾轶可先把金钱和名誉排在了最后。

 

读书时的曾轶可也有很多想买的东西,但她觉得不能花父母的钱买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长大后,金钱变成了实现愿望的途径。“它本身不怎么重要,就是一个数字或者钞票吧。历来我把感情放在第一位,金钱这些东西都是排在最后。”

 

当我表达出“你已经拥有金钱和名誉”时,曾轶可笑着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不,就像古代的诗人一样,他们也没什么钱吧。”

 


即将30岁的“孩子”

 

曾轶可的随性与迟钝,源于她的孩子心。

 

2009年,19岁的曾轶可唱了一首歌《还能孩子多久》:”我还是个孩子,给我个拥抱好不好,不要嘲笑我的偶尔发脾气和撒娇......”

 

将近10年过去,曾轶可站在30岁的起跑线上,坦诚接受被称为“孩子”:“在依赖的人面前,还有在喜欢的人面前吧。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有孩子的一面吧,当和爱的人在一起,撒娇的时候,不就是个孩子吗。”

 

即将30岁,曾轶可丝毫没有收起童心的打算。

 

最近,曾轶可迷上了摄影。在看过美国摄影师Rose Hartman的作品之后,曾轶可开始尝试拍照片。在此之前,她因为沉迷咖啡,苦练一个月拉花,几乎每天睡不着。“我会分阶段对某一些东西很着迷。”她还想文身和魔法。她曾在其他场合说:“有一个真正的魔法学校存在,在美国,我还在网上关注了他们的老师......”

 

几年前,曾轶可在布拉格旅行的时候读到了一本书,《Just kids》(《只是孩子》)。巧合的是,她的长辈、朋友在此后的不同场合都送了她这本书。

 

《Just kids》是摇滚女诗人Patti Smith的自传,记录了她和Robert Mapplethorpe从年轻时相遇相伴,到成长、到老的过程。在Robert因同性恋身份身患性病后,Patti Smith无所顾忌,依旧选择他在一起。至今,Patti仍旧被视为独立女性的代表。

 

一个干燥温暖的秋日,Patti和Robert穿上了自己最得意的行头,Patti穿着垮掉派凉鞋和破披肩,Robert身穿羊皮马甲,戴着“爱与和平”的珠串。一对老夫妇停下脚步盯着他俩看,老妇人说:“把他们拍下来,我觉得这两个人是艺术家。”丈夫耸了耸肩说:“他们只是孩子。”

 

Patti和Robert身上的无所顾忌和稚气未脱,就是曾轶可这十年的状态:在争议中成长,保持童心。曾轶可觉得,这本书对她的影响就像书名一样,“Just kids”。

 


曾轶可曾在2009年成名时说:“成名对我来说只是开心地唱歌。让音乐和我的心一直简单下去。”即将30岁的曾轶可实现了当初的“小目标”,她不害怕自己会变成孤独的演唱者——

 

”如果有一天,你的倾听者变少了,甚至没有倾听者了,你会因此改变你自己吗?”

 

“不会,灵魂需要一个出口,有没有倾听者都一样。”

 

从2009年到2018年,从19岁到28岁,曾轶可的头发没有变长,说话依旧温柔得像个绵羊,她的歌词还是直白透彻得像个孩子。不论是肉眼可见的曾轶可,还是耳朵可听的曾轶可,她还是个“想唱就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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