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是行为艺术家,他把“杨永信”家里的电给断了
2018-12-04 12:36

我朋友是行为艺术家,他把“杨永信”家里的电给断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跳海大院(ID:meerjump),作者: 院办大人


2017年8月19号晚,山东临沂的一户人家里发生了一次停电。


跟大家的认知一样,这次停电突然性和持续性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不一样的是,这次停电是人为的,人为针对的对象是著名的“网瘾治疗医生”杨永信先生。和大家所知道的一样,他也是个常常用“电”去搞别人的人。


当天晚上9点多,李翔伟和他的朋友以上楼找同学拿东西为缘由顺利进入小区,走楼梯到4层。在漫长的走廊里寻找这一层的电源总闸,他们只做了两个准备:保持手机拍摄和不被反电的心理准备。


“是不是这家?”


“应该是。”


这是李翔伟实验影像“一次电击治疗”里唯一的对话,视频开始35秒后,杨永信家里的电源被切断。



我的朋友李翔伟(为了显得我俩更friend些,我管他叫小李),一个整天不知道瞎折腾些啥的广美油画系学生,他经常以实验艺术当油画作业交上去,这么给老师交了几年后,他不画油画了。但瞎搞事挖出来的脑洞深度,一点都没让他减分。有时候同样脑子有坑的院办,也不得不服他做的那些事情——刚说的杨永信就是其中之一。


“杨永信的家这么好找?”


“在山东临沂,杨永信的势力很大,找到他的医院很容易,但找到他家其实挺难的。他不是个普通人,嗯。他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


撇开这个事件,如果你要问他为什么非得去找杨永信,这是一次针对性行为吗?院办很遗憾告诉你,不是的。单纯是因为小李的家离杨永信的医院很近,离杨永信的家也不远。碰巧想干就干了,这样一个事情,没什么预谋,请痛恨网瘾喜欢杨医生的人(如果有)不要过度批判。大家peace and love。


讲到这里,我猜你肯定想问问李翔伟是谁?单纯只是院办的朋友这么简单吗?不,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院办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广美学生这个固有标签上。但慢慢地,我发现他的行为繁杂到不足以用标签将他分类。这么说,他是标签外的人。


至于怎么个标签外,除开上面的给杨永信家断电,院办再举几个例子:


  • 他去上海双年展测了每一个展位的空气质量;

  • 他伪造了一个艺术家的作品,拿去录像局播放了几个月,到现在别人还没发现;

  • 他大二的时候伪装成广美的毕业生,上台顺利拿到学位证....


他“虚拟”了一个毕业生,参加广美的学位授予仪式  


2017年6月23日,广州美术学院学位授予仪式上,小李虚拟了一个毕业生“王大力”参加学位授予仪式,顺利排到版画系的毕业生队伍里,以一个大二学生的身份上台接受了学院院长黎明的学位授予。


“现场没人知道王大力是谁,也几乎没有人怀疑王大力的身份。”听起来似乎很得意。



在得知事实真相之前,院办以为小李黑进了学信网,活生生添了个“王大力”上去,但实际上不过是对某些仪式的流水化进行调侃和讽刺。


“确定了要做这个事情,行动起来就完了。”他说。


图源他的ins : lixiangwei_


他向旁边的人借便利贴写上王大力的名字,走到舞台旁边把便签交给播音员,找现场认识的师兄借来学士服。换上衣服和帽子,按顺序在舞台旁边的队伍里排队,等到播音员喊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走到舞台中央。


一切行云流水不露破绽。当然,你要是问那毕业证书上不也有王大力的名字吗?咳,上去领过学位证的人应该都知道,校长院长递给你的,不过是一张空壳,里边没任何内容。你拿着证书下台,还得给下面的工作人员“循环利用”。


而你也看到了,明明王大力后面还有人,为啥给这次行为起了个“广美最后一个毕业生”?李翔伟说他单纯是为了追求标题的传播点、噱头罢了。


这标题看着,还是很想点的


院办觉得他很有做新媒体的潜力,以后想不出文章标题就去问他了。


就这个向大众宣告“王大力存在”的事件,“王大力”真的戏很多,比如他远远地给院长鞠了个躬扶了下要掉的学院帽,让我真的很在意。而过后院办细细回想,某种意义上他成了“王大力”了,你硬要说,“王大力”确实也是他,至于俩人谁才是虚构的,就看你的艺术见解了。


这并不是“王大力”首次出现。虚拟人物王大力第一次出现,是小李大一上英语课的时候:


“我以前上英语课,旁边有个空的座位,我签到的时候会顺便给他签上——王大力。有时候我来上课就给他签,我不来就不签。”


当院办觉得这样的傻逼行为会引起老师注意,会有些严重后果,起码也扣点平时分的时候,小李说:“老师可能也发现了,一个学期这个王大力也没怎么来,想给他挂科,但后面发现没这么一个人,也没在班上说。老师完全不在乎这个事情。”


果然英语老师就是那种“甭管外面天塌了你完了也不会打扰我上课”的传统派典型代表。


撇开人物谈事件是非常片面的。院办这么说是因为这个朋友不仅做事瞎折腾,其实连他的诞生也挺折腾的。这时候咱的叙事对象,就转移到他爸妈身上。


童年的李翔伟


1995年于山东出生的李翔伟是当时的二胎,为了不被“二胎”,他爸妈也做了件堪比行为艺术的事:把他和大他两岁的姐姐以双胞胎的名义登记。在户口本和身份证上都写着同一天的生日,只不过那个生日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姐姐的生日,更不是他爸妈的生日。


“那天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没什么特殊的,那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童年的李翔伟姐姐。好吧其实不是,找不到他姐姐的照片,院办骗来了他穿他姐姐衣服的照片


比这“行为”更具艺术感的是 ,他妈妈忘记了他的出生日期。


“我妈告诉我,那一年我出生的阴历日期和阳历日期,我心想这也记得太清楚了吧。结果我一查,她说的两日子根本不是同一天,阴历阳历完全不重合。”他说。


所以直到现在,小李同学还不知道他确切的出生日期。而院办怀疑,他虽然真实存在,确确实实站在我面前,但我觉得他就跟他那个“王大力”一样,没准是虚构的。


哦,你可能会认为,不管是杨永信断电还是虚构了“王大力”,都是李翔伟较为“成熟”的表达,毕竟他也快毕业了,是个成熟的美院学生了,这有啥新奇的。但时间往前追溯,他的早期想法、做法也足够让你感到惊艳。


“成熟”的广美学生都这么请假


这些行为也许和所有人脑子里灵光一现的冲动一样傻逼,只不过当有人做出来并享受其中的时候,你又会觉得羡慕了。但谁也别羡慕谁,谁干了这样的事情没被别人搞过。


他把学校的处分书穿在身上100天 


2016年,李翔伟因为乱涂鸦被学校盯上了。涂的不是什么色情反动,就是一些非常常见的标语。就是涂得大了些,像这样:



老实说院办觉得这字写得挺丑的。 


对于“我们都是艺术家”的广美老师们而言,小李确实是个好苗子,有思想;但对于(即使是广美也挺死板的)学校一方而言,小李完全是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一块怎么都擦不掉的牛皮癣!


换句话说,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儿丢学校面子。


因为涂鸦、瞎搞等一些事件,学校对他的印象不佳, 在2017年5月9日,他收到了两样非常普通,但放在一起又略显矛盾的东西:处分书和奖学金。


他回忆说:“那天学校教导处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我就去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老师,给我两样东西,他没说什么。我就打开,一个是处分书,另外那个是我那一年的奖学金。”


处分书这事儿还没完,为了表现确实有在反思自己的行为(可能吧),小李做了个非常真诚的行为。他把这处分书,印到了T恤的背面上,印了三件,花了60块钱。院办那天碰巧摸到他那件衣服,不仅衣服质量差,印刷质量也挺差的。亏他准备穿那么多天,还不选个好点的料子。


T恤背面,你要问这事儿合不合法的话,他去查过:没有说这文件不可以印T恤上的规定


他决定穿着这衣服去面壁思过,但三件T恤前面都挺白的,不如开个广告位吧。于是小李把招广告位的信息发出去,十块钱一条。几天后,一件全新的T恤诞生,上面有“精美裸拍请联系我”“我家猫挺好看的给你看看”“春梦定制”等17个广告。


T恤的正反面


哎,要是早几年认识他,院办应该能给跳海大院打个广告,跟美院的艺术圈朋友们认识一下。院办觉得有点可惜,相见恨晚那种。


好了,衣服也印好了,广告位也满了。那就该正事儿了,小李真去面壁思过,去红砖厂的当代艺术馆。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那天刚好有个展览开幕,是比尔维奥拉的一个展,这个人是谁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穿上处分书T恤的小李在展览现场,对着墙角一站就站了几十分钟。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跟他说:“哎,你不能这么站着,你会影响别人看展。”


刚好旁边路过一挺漂亮的女生,小李指着她说:“那这女生长得很漂亮也很影响我看展啊,你要赶她出去吗?”


工作人员没话说,喊来了他主管,一个劲儿给他主管建议暗示“赶紧把这人赶走”。工作人员不是聪明人,但主管是。主管心想不能让丫的得逞,赶走了反而被大做文章。


15分钟后,小李站回原地,只不过他身后多了个志愿者,为了挡住了他T恤上的处分书,跟他背对背站着,直到美术馆闭馆。



但这事儿还没完。小李穿这衣服刚半个月,学校出面禁止他用这样的行为“反思”他的过错,令人费解。



“你在美术馆墙角站几个小时不累吗?”


“当然累啦!”


”这意义大吗?“


”可大可不大。“


“我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一个行为艺术工作者,或什么当代艺术家?就这个问题,我在开始做一系列行为之前,也就是我第一个行为作品,我就向普罗大众问了这个问题。我究竟是不是?”


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面对这种“是或不是”“爱或不爱”的天秤座式纠结,我们经常用的浪漫办法是—— 撕玫瑰花瓣。小李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玫瑰花瓣换成了喷漆。


2016年年底,小李从广州美术学院大学城的公交站踩自行车出发,费时3个多钟头,到达广州美术学院旧校区附近的公交站。从新广美到旧广美,他在565线经过的30个公交站牌下喷漆“质问”——


“我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始发站的“我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我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途中的“我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旧广美附近的公交站——最后一个公交站广医二院站①,最后一片玫瑰花瓣“告诉”他:


“你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那究竟是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当然不是由“玫瑰花瓣”决定的,也不是院办和其他人决定的。因为不只是他瞎折腾的往事和艺术行为,他还有别的东西能回答这个问题。


1. 生活是写不完的小黄诗 


李翔伟在《冯火月刊》上连载了17期小黄诗,小黄诗就字面上的意思,但也没有特别黄,就小黄。你别问小黄诗的灵感来源于哪,不就来源于生活吗?你读读这几首,保准你立马有个新角度看生活:


 这首不是《冯火》上的,是院办私心放的


当我深深被那句“被子抱着人类取暖”击中,并问到他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出版计划,准备还瞎搞些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指了指墙上贴的一张日程图:9点起床,10点睡觉......


日程表旁的“行动”形同虚设


“这个图我贴了几个月,从没按上边的安排过过。”他说。


院办算是知道了,艺术家也不过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不会有计划,也不会按照计划表上的行程做事。他们也拖延,也玩到凌晨睡到下午两点半,也漫无目的地搭公交车放空自己。


但刚好,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过操蛋的生活,从平凡无奇的事情里吸取点汁液,干点不那么普通的创作。


2. 乐此不疲的10秒朋友圈小视频 


闲不住的小李,除了每天给自己留下大量的放空时间外,还看了许多古今中外的片子。一边吸取影片营养消磨时光,一边非常热衷编辑朋友圈的10秒小视频......


跟你发的10秒自拍晒新口红和马尔代夫精品七日游的浓缩小视频不太一样,他将影片和音乐进行重组,比如被唐僧念紧箍咒痛到谜之表演的孙悟空,配上了My Little Airport的《四句》独白,就跟把奖学金和处分书放在一块似的:显得冲突又融合。


3. 改变普通生活物件以寻找一些出口  


从视频或文字里你或许能看出小李是个情感很细腻的人,他尝试去改变这个世界、这个大环境,从一些细节开始。比如在他大三那年,他们整个专业的同学都下乡,他把国道上的“带走你的垃圾”涂成了“带走你的爱”。顺利完成了下乡作业,认真学习了半个月。




再比如他在出租屋楼下,把施工队放在工地上的水管喷上了YouTube。你看,有一段时间大家都能看到,很快大家都看不到了,它们都是要被埋到地底下的东西。你说油管有一天会被挖出来的,那是哪一天呢?谁也不知道。




在这个散发夺目光芒的人身上,说找不到一处暗的那也太夸张了。但目前为止,他身上的亮点院办是没看到,但看到了暗处。在他的拼贴作品里,把Windows放到了真正的窗口处,高饱和度的蓝和绿更像是反喻:



安全出口通向哪里?不知道,可能是更闭塞的地方吧。



小李的故事没完没了,积累的作品也让人吃惊。他是院办所认识的艺术家朋友们中极高产的那种,我也没办法用短短一篇文章跟你讲更多有意思的事情,你要看就自己去找他吧——5041。



5041是什么,看你自己理解以及能不能找得到了。


最后写到这里,院办还得告诉你一件事情的真相。


在文章一开始说到的断了杨永信家里的电,实际上那个电闸连通的只是小李的一个朋友的住处。也就是说,他只是以一种意念行为完成这个艺术。而且,他也从来不刻意隐瞒这点。


行为艺术这个东西,听起来高端大气又神秘,实际上只是一种表达方式。


当整个社会越来越像一台流水线上的机床时,那些用行为在表达艺术的家伙,就像卡在机床里改变不了形态的沙子。


而那些沙子,可能最终会意外地保留了我们本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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