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不获,中年人最怕
2024-04-01 09:43

四十不获,中年人最怕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苏炜,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文章摘要
本文讨论了中年人面临的各种心理压力和焦虑,以及他们寻找突围的努力。作者指出,中年人常常被健身房、美容院和购物节所困扰,同时还面临着家庭琐事和职业压力。然而,随着时代的变化,中年人也在学会放下包袱,追求自我开导和舒展心情的方式。文章还提到了对心理医生的求助和借助灵修等方法来寻求内心解脱的趋势。

• 💡中年人面临着健身、美容和购物压力,同时还要应对家庭琐事和职业压力。

• 💡中年人积极寻找突围的方式,包括自我开导、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和借助灵修等方法。

• 💡心理健康问题日益受到重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直面心病、寻求治疗和表达自己的情绪。

何谓中年?


对大多数人而言,四十岁或许可以作为中年的最大公约数。


四十岁的我们,自认为人生经验不少,但屡屡被健身房、美容院、购物节收割;我们不想随大流,却在消费迷宫里一次次“陷”入潮流;我们渴望开明,却在升学率的挤压中变得内心逼仄。


我们对青春逝去怀有不甘,对功成名就仍有向往,对家庭琐事感到疲惫。我们温饱不愁,但大部分收入来自朝九晚五的付出——踮起脚尖,却跨不过霓虹灯与月亮的距离。


本该“四十不惑”,我们却在日咖夜酒、清醒与微醺的交替中,细数着自己究竟收获了什么。中年本该是人生的黄金阶段,却因我们内心的忧虑和自我怀疑而蒙上了阴影。


当年轻人用“多巴胺穿搭”“小城市旅行”逃离内耗、彰显自我,越过山丘的我们,同样可以学着自我疏通。毕竟岁月和生活的双重镂刻也是馈赠,让我们的内心不停改变。“沧海桑田,有的地方已经变硬了,有的地方却柔软了。”(汪国真《仓促地到了中年》)


当我们抖落一身的庸常标签,或许会在某一个瞬间收获抵达彼岸的豁然。人到中年的种种心结,不过是来自我们想要过得更好,并且相信,我们能够过得更好。


所以,在下一次问自己“就这样吗”时,不如说一句“就这样吧”。“到了中年,生命已经流过了青春湍急的峡谷,来到了相对开阔之地……”


四十不“获”,是为了获得更多。用“舍”来“得”,何尝不是一种中年智慧。


“六年没见,听说你抑郁了?”


春晚小品《说事儿》里,宋丹丹的这句提问,随着电视信号传往千家万户,无数中国人第一次在笑声中记住了“抑郁”这个词。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你抑郁了”甚至有些新奇陌生的幽默感。


在小品里,“睡不着”是抑郁的最主要表现,赵本山扮演的农民大叔黑土,给出的治疗手段是掏出二人转手绢:“转一转,摇一摇,天天锻炼准睡着。”这是相当一部分中国人应用抑郁的方法。“高兴点”“想开点”的宽慰随处可见,朴实又善良,却很难安慰到真正的抑郁者。


所幸的是,抑郁以及更多心理疾病,至少正在被越来越多人严肃看待。有机构编写的《2023年度中国精神心理健康》蓝皮书显示,受调查国人中仅有36%认为自己心理健康良好。


正视疾病,而非讳疾忌医,可以视作一种进步。不过,仔细观察这场关乎心病的潮流,时代焦虑,很多时候化作心理疾病的先兆。而夹在中间的中年们,似乎是那群压力最大的人。


被“中年”后,心病成疾


何谓中年?


这是一个由来已久,但依旧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它当然是一个年龄概念,但没有那么明确的标线。有人天命之年尚觉年轻,有年轻人刚过而立就自称步入中年。通常而言,四十可以作为中年的最大公约数。


四十岁首先是一个节点,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无数种标签的大合集。


是飞机上隔开公务舱和经济舱的帘子,半遮半露,看不着,听得见,是永远有更体面的状态在不远处招手。


是在跟风式的放松或者放松的跟风中“躺平”,扛着帐篷、鱼竿、茶炉、登山杖来到特定地点,总能与同好们相见,“与众不同”是遥远的青春记忆。


是一种不上不下的姿态,房车齐全,温饱不愁,但大部分收入仍来自朝九晚五的付出。踮起脚尖,跨不过霓虹灯与月亮的距离;日咖夜酒,清醒与微醺交替,也难消化这种纠结。


年轻人往往不喜欢“四十岁”,但“四十岁”是平等的,它总能带着时间的力量和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平等地淹没每一个人。“五四”时期的学者钱玄同,曾发表“人到四十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这样的激进言论,用来抨击中年人的固执和专制。1932年,钱玄同四十五岁,已经五十一岁的鲁迅写了一首小诗揶揄他:“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


但这种平等并没有完全转化为关怀,“中年”一直是个热词,但越来越不像个好词,它更多时候成了年轻人自嘲的概念:“我真中年了,你也中年了,你全家都中年!”但真正的中年,往往在线上线下保持沉默。


他们不是没话说,相反,他们有着一腔委屈:中年不好当。他们自认人生经验不少,但屡屡被健身房、美容院、购物节收割;他们不想随大流,却在消费迷宫里一次次陷入潮流,防不胜防;他们渴望开明,却在家长群、补习班、升学率的挤压中内心越发逼仄,变成面目可憎的父母。


作为中坚的中年,迈入中产,上有老下有小,财富积累不易,贬值却转眼而至。时代变化匆匆,难免心事重重。


哪怕没有以上这些具体的烦恼,仅仅是衣食无忧之后的空虚和内耗,也足以郁结成疾,化为心病。


“丁香医生”发布的《2022国民健康洞察报告》中,情绪和身材、皮肤问题一起,成为受访中国人健康困扰的top 3。而“工作时间超过12小时的人,担心有各种心理问题的比例也更高”的结论,更让无数“伪中年”“准中年”“疲惫中年”男默女泪。


“裴云锦”们,在焦虑什么?


汪曾祺写过一篇名为《忧郁症》的小说,是20世纪少有的直面心理疾病的文学作品。


故事的背景龚家,是一个被中年人支撑的中产之家。


尽管龚家的主人龚星北“年轻时花天酒地,把家产几乎挥霍殆尽”,但龚家“在本县算是中上等人家,有几片田产,日子原是过得很宽裕的”。


儿媳裴云锦出生在另一个更加落魄的中产家庭,她作为长女,在女子师范毕业后,没有出去做事,全力“支撑裴家这个家”。父亲赋闲在家一年,全家只靠一点可怜的积蓄维持。但即便如此,亲友家有红白事,裴家还总要准备“贺仪”“奠仪”——礼数周全,这是中年人的仪式感。


裴云锦嫁入龚家,没有过一天的舒心日子,生活的烦恼接踵而至:娘家有两个弟弟,都在读初中,后续的学业需要一笔钱。“裴家的值一点钱的古董字画,都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弟弟们的学费让大姐裴云锦发愁。


而其嫁入的龚家也“只剩下个空架子”,里子空了,架子却不倒。每餐饭要见点荤腥,裴云锦的公公每天还要喝四两酒,“得时常给他炒一盘腰花,或一盘鳝鱼”;丈夫的弟弟在上海读私立中学,生活讲派头,要穿毛料的制服和单底尖头皮鞋;丈夫的妹妹也与裴云锦关系不好,她怀疑嫂子“贴娘家”——拿龚家的钱补贴裴家。


三年的婚姻,就在这样的捉襟见肘中流过,裴云锦没有生育,更觉得对不起夫家。作者汪曾祺如此描写这个可怜的女子:“又要照顾一个穷困的娘家,又要维持一个没落的婆家,两副担子压在肩膀上,裴云锦那么单薄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住?”


不知何时起,裴云锦患上了忧郁症,当时的人们大多还不知道这个名目,只说她“疯了”:“一天不说话,只是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房门口,木然地看着檐前的日影或雨滴。”


裴云锦的结局,是上吊自尽。在小说的结尾,汪曾祺安排公公龚星北在葬礼过后,用笛子吹了一首曲子,曲名意味深长——《庄周梦》。


小说所处的时代距今很远,但“裴云锦”们作为“准中年”的一员,焦虑的来源与今天别无二致:从原生家庭到婚姻关系,从教育压力到随礼人情,从消费降级到生育问题。


很难说无法上升和不幸跌落这两件事,哪一件带给中年人的焦虑更大。


汪曾祺笔下,频频出现世家败落的主题。阶层衰微之后,贫困扑面而来,原有的生活方式凋零扭曲。情绪由失落向绝望转变的过程,穿越不同的年代,带着平等的冲击力。


裴云锦的病,自始至终没有明确,甚至无法将她最后的选择与其心中的紧绷明确挂钩。心理疾病确诊,当然是一个复杂又严谨的过程,我们无法断言,对于某个个体,社会性焦虑就是疾病的源头。但广泛的世俗焦虑,确实催生了广泛的心理压力。


“上班和还房贷,哪个更可怕?”总是有网友抛出这样的问题,但评论区往往无人解答。


中年的心病突围


面对心理疾病的包围,中年们尝试突围。


最浅表的体现,是越来越多的大众情绪,指向“自我开导”。近两年的流行词汇中,“松弛感”让人印象深刻。它源自网友分享的一次经历——坐飞机时目睹一家人的行李在旅行中被退回,但大家一致保持了情绪稳定,不焦躁,不指责,不让意外破坏好心情。这种松松垮垮的心态,迅速成为全网追求的目标。


此外,“多巴胺穿搭”、“去班味儿”刷屏、小城市旅行等趋势,在作为“中年预备役”的年轻人中流行,无不体现一种“自我重回视线中央”的趋势。相比于无足轻重的阶层年龄标签和他人可有可无的评头论足,自我的舒展和愉悦变得举足轻重。


说白了,人们开始学着放下包袱,取悦自己。


更进一步,越来越多人尝试去看心理医生——先不管有病没病,找心理医生聊聊。这成了一项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这项活动还从线下发展到线上,互联网医院线上诊疗取得进展,心理咨询变成最适宜线上医疗的项目之一。面对屏幕,人们似乎更容易敞开心扉。各类平台上,咨询套餐层出不穷,最便宜的能做到“10块钱聊半小时”。


不过,精神科本就面临鉴别诊断复杂、标准不完全统一、治疗方案的权威共识短缺等问题,这无一不要求心理行业进一步规范化。一些咨询后加重病情的案例,也提醒人们仔细甄别医生和机构的资质,避免二次伤害。


所谓病急乱投医,还有不少人渴望通过灵修、冥想、辟谷等各式法门,寻找内心的解脱。据全球健康研究所预测,全球疗愈经济将以每年约10%的速度增长,到2025年,疗愈经济的市场规模将达到7万亿美元。飞速扩张中的行业难免泥沙俱下、乱象丛生。


有媒体曾暗访揭秘“心灵成长培训班”骗局——万元以上的价格套牢中产,课程内涵却格外空洞,“导师”“能量”“宇宙”“奇迹”等词语满天飞,不仅费钱,更容易害人。


说到底,瞄准心理薄弱群体,以旁门左道发心理财,本就是一门不太光彩的生意,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渴望在心病中突围的中年们,偏偏是被“围猎”的主要目标。


直面心病,不丢人


有统计显示,过去三年,心理健康风险已经上升为全球十大风险之一。更确切的数字是:我国14亿人口中,预计有1.9亿人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或心理障碍,需要专业人员干预;有超过9000万名中国人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18~24岁年龄段的“预备中产”们,抑郁风险检出率接近四分之一。


当然,我们也可以切换一个稍微乐观的角度来审视这些数据:越来越多的“心病”出现,也许恰恰是认知提高、诊疗完备的结果。


数据显示,2020年年底,全国有精神科执业(助理)医师5万余人。到2021年年底,我国精神科医生已达6.4万人。2022年,全国有公立精神卫生医疗服务机构近6000家,相较十年前增长了2倍。数据之外,更多人选择直面、选择表达、选择治疗干预,心理疾病羞耻被逐渐放下。


“咱们是自己跟自己特矛盾的,大家没事写点东西,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治疗。”王朔如是说。写点什么、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成为越发普遍的选择,专业治疗体系的完善和个体精神的丰盈相辅相成,培养起我们面对生活的坚强神经。


作家李兰妮在《旷野无人: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精神档案》里,仔细剖析疾病到来时的心境——“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精神、命运的分水岭。当我们成为抑郁病人,或将要成为抑郁病人时,必须安静下来,仔细梳理自己的精神脉络:到底哪个段落出了毛病?究竟哪个区域有暗伤?阻塞是什么?裂痕有多深?”


学者李欧梵的妻子、作家李子玉作为抑郁症患者,写过一本《忧郁病,就是这样》,平和地描述疾病:“我了解,忧郁病这伴儿,它乐意跟世上每一个人结伴。有人说,一生当中,总会有两三回和这病相遇,只是程度有深有浅,日子或长或短。”


既然心结源自生活的千百种症结,那么心病自然也不只有一种解法。


而在当代中国人真正经历泅渡心海的坦然,收获抵达彼岸的豁然之后,抖落一身的庸常标签,中年与否,反倒再也不那么重要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苏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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