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大家（ID：ipress），作者：王笛
今天我和在美国的儿子微信语音通话，我像往常一样，问他Smokey怎样，儿子犹豫了一下，声音低沉的说：“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Smokey上周走了，因为糖尿病……”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对此毫无准备。Smokey是我家的猫猫，在我家11年了。
儿子十分自责，其实是有先兆的，只是由于不知道那是病兆。最近几个月来，Smokey体重下降，而且喝水量明显增加，儿子还以为减肥是好事情。这里要提醒一下猫奴们，这都是糖尿病的早期症状，要赶快去看医生。
得知这个令人伤心的消息后，精力便无法集中，原定的写作计划进行不下去，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Smokey，从它到我家开始的记忆，点点滴滴，一幕幕在头脑里面闪现出来。总要写点啥才能排解心里面悲伤。
这是Smokey最后一次体检，儿子在宠物医院拍的。它明显消瘦了，应该已经有了糖尿病灶，可惜没有查血，所以错过了就医的最佳时机
Smokey到我家
那是2008年，在休斯顿工作的儿子的同事家的猫，生了一窝小猫咪，它是刚断奶不久，我儿子就从同事家抱来回来的，取名Smokey，这是美国最常用的猫名之一。
儿子住在休斯顿，离我教书的大学城开车约两个小时，周末有时候回来。开始，周末回来的时候，儿子就把Smokey留在休斯顿。我觉得把小猫咪单独待两天太可怜，就叫儿子回家的时候，把小猫咪也带回来。
其实，我对猫猫总是有那么一点情愫。
我小时候就养过猫，记得是一只黄猫，冬天的时候，它就钻进被窝里和我一起睡。我家住四楼，一次它在窗台上睡觉，摔了下去，重伤而死。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养猫了。让我重新唤起对猫的喜爱，是因为我任教的得克萨斯A&M大学校园的一只大黄猫。它的活动范围就在一个大的花台上，我上下课从那里经过，总是要和它玩一会儿，如果它在睡觉，人来人往的抚摸它，也不会醒来，似乎习惯了人们的爱抚。一个暑假过后我回校园，再没有见到它，只见那里立了一个牌子，说是暑假里它在花台上睡过去就再没有醒过来。学生们还专门建立了一个网站纪念它。
我第一次见到Smokey，就喜欢上了它，是黑黑的毛绒绒的，特别是脸蛋上的短毛，亲起来好舒服。我就叫儿子每次回来，就把它带着，我在家里也准备了它的全套家什，猫食、猫砂、猫玩具……那时候，儿子经常出差，一年几乎有半年在世界各国跑，所以Smokey就长住在大学城，我谑称它是我的“猫孙”。
小时候的Smokey
它样子就像一只小黑豹，调皮得很。一回来就在我家的新皮沙发上练爪子，就只好不让它进客厅，但是它不断地可怜巴巴地叫着，还把小爪子从门底下伸出来。最后我们还是妥协了，买了隔离网，把皮沙发区域隔离开。但是它还是随时想法进去，在沙发和茶几之间躲猫猫。抓不到它，它还随时跑出来挑衅一下，故意在那里抓沙发，让你哭笑不得。
它眼睛总是闪着狡诘的目光，不知它小脑袋瓜总是打着什么鬼主意。晚上它会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从后面用它的小肉掌轻轻拍你一下，然后飞奔而去，诱你去追逐。然后就躲在帘子后面，一动不动地等你去找。
特别是几个月大的时候，身轻如燕，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经常跳到书架上的书上去睡，而且拒绝下来。书上睡得多难受，但是它却乐在其中。它闯过不少祸，把儿子的耳机线咬断好多根，工艺品被打碎，花盆被打翻。但是没有人舍得动它一根指头。因为它是家里的特殊成员，集宠爱于一身。
洗脸池中的Smokey
Smokey的绝活
它聪明透顶，如果某学期我早上要去学校上课，7点早起，几天后它就摸到了规律，一到7点就在门外叫，误差不过一两分钟，真是神奇！
儿子周末带Smokey回来，当儿子准备离开，只要看见他开始收拾电脑和衣物，它就会钻到床地下躲起来，因为它知道要装笼子上车了。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哪一周儿子决定要把它留在大学城，他收拾东西的时候，Smokey显得很从容，并不会躲起来了。它到底是怎样知道的，只有天知道。
最神奇的是如果想去外面玩，站起来用两前爪把门把手一压，往里面一拉，便把门打开。谁也没有教过它，但它通过观察和实践，自己摸索出来的。
（1）想要到后院去，但是门关着，怎么办呢？
（2）还是自己动手吧，好在我个子很高！
（3）把手把往下拧，然后向里面拉，门就开啦！
（4）然后就可以从容出去了。
最好笑的是有一次，我早上到后院里去，不小心把门带上就锁住了，被关在外面了。但是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Smokey一定会来开门的，于是边收拾园子，边等着它的出现。果然，不到十分钟，它便开门漫步出来了。
这是我的领地和乐园
贵族气质和坚守领地
我总是觉得Somkey有贵族的气质。它永远是很淡定的神情，似乎一切都在它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如果忘了给它喂食，它会站在碗边，用爪子敲碗，提醒你。要不就自己把装猫粮的柜子打开。给它食物时，它总是装得很有绅士风度，蹲在一旁观察着，不会马上去吃。等好一会儿，才装得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过去从容不迫的细嚼慢咽。它只吃猫粮和猫食罐头，对人吃的饭菜没有兴趣，它从来不跳到厨房的台面上偷食。
它不会把碗里的食吃完，宁肯饿肚子，也不能让碗底朝天，有点像中国人做客或餐馆里吃饭，菜盘里总是要剩点，才显得有档次。
它后来开始发胖，有了当官的富态像，不像小时候那么调皮了。它没事的时候，便在各个房间巡视，尾巴竖得老高，像过去县太老爷，打着的出巡的旗帜，宣布它的到来，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每次儿子把它带回来，它一走出笼子，就直奔后院，我经常说，这是它首先要视查它的领地了。猫其实有着强烈的领地意识，对“入侵”领地的“外敌”是毫不退让。
一次我到后院去，看到Smokey正和跳过栅栏的一只猫“唬、唬”地对峙，估计它们都摸不清对方实力，不轻易出击。Smokey一看见我出现，如闪电般的冲了上去，两只猫打成一团，“入侵者”一眨眼就落荒而逃。
坚守领地，严防入侵者
还有一次，已经颇晚了，Smokey在那里喵喵叫，家里其他人都没有理它，它最后来到书房，对着我叫，我正在键盘上打字，停下问它要干啥？它便开始往外走，并不时回头张望，看我是不是跟着它。
它一出后院门，对着漆黑的后院，就开始发出“唬、唬”威胁的声音。这时我感觉情况不对，赶快打开后院的灯，拿起手电筒，跟着Smokey来到栅栏边，它唬唬得更厉害了。借助手电光，我才看清栅栏上爬着一只大大的穿山甲，于是拿起草耙子，把“入侵者”赶走了。这次“救援”行动，让我有点感慨，居然猫猫如此聪明，在摸不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果断搬来救兵。
我和Smokey的快乐时光
最佳伴侣
Smokey有各种玩具，塑料球、绒毛老鼠、线团，练爪的藤柱，还有激光点追逐器，等等，但它还是更愿意同人玩。如果有时我很忙，没有空陪它玩，它就跳到书桌上，把电脑霸住，不让工作。要不就跳到椅子上，在我背后仰面大睡，且不断扩展空间。因怕把它压住，我只好让它一些地方，它则更有恃无恐，直到霸占全部座椅。
它最不喜欢晚上被关在卧室外，知道快到睡觉时间了，故早早在床底下躲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后来我就干脆不管了，任它上床。
它喜欢给人按摩，我入睡之前，它都会跳上床，嘴里“咕嘟、咕嘟”发着煮稀饭的声音，前掌卖力地在毯子外面有节奏的按摩着。
可笑的是，我发现，每次我打喷嚏，旁边在睡梦中的它都会含糊不清地回应一下，为了逗它好玩，我就有意在它睡觉的时候打喷嚏。
自从Smokey来到我家，我写了不少东西，包括《茶馆》第二卷和《袍哥》等。许多时候，都是Smokey陪伴着我，哪怕它在我傍边或者椅子后面呼呼大睡，看到它便有一种安宁感，一起的日子都好令人留念。在我出版的书中，我感谢过许多对我有帮助的人和单位。现在回想起来，Smokey也是我应该感谢的。
虽然它不屑读我的书和文章，但是它陪伴我，无论是写作顺利的时候，还是艰难的时候，总是能让我解闷，让我休息一下眼睛，让我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过，它也不是完全对我的所写的东西视而不见，它时不时的要用它的牙齿和爪子对我的稿子进行“批判”，上面经常留下它的牙印和爪痕。
令人挂念的“猫孙”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虽然后院已经不小，但是它还是想出去闯荡。沿栅栏是一个排水沟，虽然下面的洞，我都用木头堵住了，但是它还是经常钻到隔壁。我经常担心它万一钻出去，打不清方向，走丢失了。不过幸运的是，每次它都找到了回家的路。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如果它些时间没有露面了，我便要到院子里去寻找它。但它是很调皮的，一声不吭，让我到处寻找，当我开始着急的时候，它又很得意地慢条斯理踱出来。特别是晚上，它的一身黑就是最好的保护色。千呼万唤都不出来，但是经常是它黑暗中闪烁的两只亮眼暴露了目标。
我经常想，一旦狗狗猫猫进入家庭，就成为了家庭的一员，我们养它们的人，就成为了它们的整个世界，我们对它们的责任和态度，就关系着它们的命运。我对那些收养了宠物又丢弃的人深恶痛绝。
我在大学城有个熟人回国工作，把家里的猫猫送给她的朋友。那是一只非常懂事的猫猫，见到人就要打滚，做各种动作，招人怜爱。但是它的新主人却不准它进屋，只是在车房中为它准备了一个窝。得克萨斯的夏天炎热，冬天晚上会非常冷，车库没有空调暖气，那只猫猫的处境真是让人难过。
我想她朋友对这只猫没有感情，所做者无非是受人所托。这件事情，也让我想到，养狗养猫就像养子女一样，无论如何是不能随便送人的。有段时间，儿子在考虑回中国工作，我都已经想到，无论多么困难，跨国手续多么复杂，也要把Smokey带在身边。
Smokey生过几次病，除去最后一次糖尿病在医院里抢救了三天，Smokey过去还住过两次医院，都是因为尿道结石。发病的时候，它频繁跳进猫砂盆，排尿困难。第二次发病对我印象很深，晚上它反复去猫砂盆，回来睡在我身边，它真的很乖，我知道它很难受，但是它安安静静地去，安安静静地回来，反反复复，轻手轻脚，似乎怕打扰了我睡觉，让我又感动，又心疼。第二天赶快送宠物医院。看着它身上插着管子导尿，真是好可怜，好无助。
从那以后，都是给它买专门利尿的猫粮，由于里面有特殊成分，必须医生处方才能购买，虽然贵一些，但是为了猫猫的健康，也在所不惜了，这样好几年都相安无事。
纸盒子是我的玩具
离别Smokey
人们常说，猫是很独立的，对主人不理不睬，不像狗那么对主人忠实。其实，我发现，猫有时候比人更敏感，更富有情感。
每次儿子出差回来，它会愣一下，然后就开始激动了，跳上跳下，久别重逢的亲热。
我第一次长期和Smokey分离是2010年秋，当时是去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做一学期的研究。自从到了新加坡，经常梦见Smokey。其中有一次是梦见旅行回来，它已经成了流浪猫，一身肮脏，饥肠辘辘，在门口眼巴巴等着主人的归来。
当2015年秋到澳门大学任教后，第二年夏天回家，忙忙碌碌收拾了好久的东西，Smokey似乎也觉察到我要出远门，要和它长别离了。那段时间，它异乎寻常的依恋我。最明显的就是，过去小时候，它喜欢跳上书桌玩耍捣乱。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体型越来越大，越来越胖，它已早在几年前就不跳上桌子打扰我了。
但是这次它好像感觉不对，几乎和我形影不离，而且像小时候那样，跳到桌子上，不是看着我工作，就是霸占电脑，好像珍惜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现在想起来，我非常感恩，它和我度过了那些难忘的日子。
不准工作了，和我玩吧！
Smokey走了，它和我们一家度过了11年。其实，我们一辈子也没有几个11年，它所给我们的，比我们能给它的多得多。我们养了它，给了它物质的需求；但是反过来，它给了我们精神的安慰，心灵的平静，还有无尽的欢乐。
Smokey告诉我，人和动物，感情上是能够相通的。我虽然不信上帝，但是我愿意相信它是上帝送给我们的礼物。儿子长大了，不能经常陪伴身边，但是11年来，Smokey忠实履行了它的职责，充当着忠实的陪伴，是我永远的“猫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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