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安迪·沃霍尔”:斜杠大师横尾忠则
2020-01-08 13:35

“日本安迪·沃霍尔”:斜杠大师横尾忠则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理想国imaginist(ID:lixiangguo2013),作者:理想国imaginist,题图来自:横尾忠则与约翰·列侬、小野洋子夫妇的自拍

  


“一九六五年对我来说是变化很大的一年,同时也正好遇到时代的转折。越战增温,美国自二月开始轰炸北越……然而另一方面,美苏两国像是竞赛一般在宇宙空间成功进行太空漫步。越战和宇宙开发——在科学同时导致破坏与进步这一自相矛盾的状况下,摇滚乐反映出时代的潜意识。这年伊丽莎白女王颁发勋章给披头士,滚石乐团的《(ICan'tGetNo)Satisfaction》风靡全球,鲍勃·迪伦从民谣转向摇滚......


就我个人而言,我只关心披头士。我是一九六二年待在日本设计中心时才第一次知道他们……对我来说,我是先认识披头士的形象,音乐是后来才补的。不过这也是因为我认为形象本身就是思想的关系。三岛由纪夫、安迪·沃霍尔、让-吕克·戈达尔皆是如此。”


披头士乐队海报1972


以上文字出自日本设计师横尾忠则的自传《海海人生》,这位国宝级设计师活跃于1960年代到80年代,以拼贴、迷幻、波普风格为人所知,被称为是“日本的安迪·沃霍尔”。他曾在这本自传中谈及自己的创作:“我的风格从一九六零年代后半激进的反现代主义,迈进千禧年的乌托邦空间,引用艺术史的遗产、拼贴各式各样的图像打造异次元世界。我非常自豪这种方法论成为后来一九八零年代流行的后现代先驱。”


横尾忠则为自己设计的海报,在海报中,横尾以手持玫瑰花的形象上吊自杀。《TADANURITOKOO》1965


不仅在设计和艺术圈,横尾忠则作品跨越音乐、电影、戏剧等诸多领域,甚至在大岛渚导演作品《新宿小偷日记》中担任主演,与细野晴臣一起制作唱片,在纽约现代美术馆开个展,和约翰·列侬、小野洋子夫妇坐在床上吃饭(彼时他们正在进行著名的“床上和平运动”),和安迪·沃霍尔砍价买画,在不同职业身份中穿越,做了很多现在看似很“斜杠”的事情,但却是那个年代日本前卫、自由的艺术圈氛围的展现。


寺山修司的戏剧实验室


寺山修司、我,还有东由多加三个人创立了宣扬奇观正当性的戏剧实验室“天井栈敷”。我负责舞台设计和海报制作。第一次公演的寺山修司作品《青森县的驼背男》由丸山明宏(现名美轮明宏)主演。由于必须在很低的预算之内达到最棒的效果,我在舞台设计上煞费苦心,可是看到平面插画变成像是全景装置那样的立体作品,我还是非常兴奋。所有的剧评都有提及舞台设计也让人开心。


“天井栈敷”会员招募海报1967


“天井栈敷”实验戏剧《青森县驼背男》海报1967


横尾为“天井栈敷”所设计的舞台场景1967


1966Koshimaki-Osen状况剧场《腰卷阿仙》海报


三岛由纪夫的书房


三岛先生似乎只对我的画感兴趣。在所有作品当中,他尤其喜欢一张风格很超现实的画,画面上戴着丝质礼帽和眼镜的男子脸部中空,在巨大浪涛的背景里有位裸女欢笑伫立,海面上有只像猫一样的怪物嘴巴正在喷火。由于三岛先生一直用一种非常佩服的表情盯着这幅画,我想说如果把画送给他,对方应该会很高兴吧,就这样一边思考假使遭到拒绝该怎么办,一边抱着祈祷上天保佑的心情跟他提议。


过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我在家里接到邀约。介绍三岛由纪夫让我认识的高桥睦郎和我一起前往马込的三岛公馆拜访。房门口漫画的单行本密密麻麻堆得像是小孩身高那么高,非常引人注目。一走进书房,他就说:“我好好把位置空下来等着挂你的画。”将我的画挂到大书桌正对面的墙上。剎那之间,房间的感觉就完全变了个样。虽然觉得我的画好像有点跑错地方,可是三岛先生非常满意,反复像是确认那般对我说:“不错吧,不错吧。”



除了我的图画之外,书房没有其他色彩特别鲜艳的东西,这张画简直就像拼花玻璃那样在墙上空隆挖出一个洞,看起来熠熠生辉。在气氛凝重的书房挂上我的波普风插画,说不搭是不搭,可是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光荣了。三岛先生的书房收容这张图之后,让我感觉到我和三岛先生深不可测的内在世界似乎借由某种回路建立起了连接。


京桥的南天子画廊准备要让我召开个展。这间画廊和东京画廊、南画廊比肩,是以当代艺术为主个展邀请函中,三岛由纪夫写了以下这样的文字。


“横尾忠则的作品,简直是将我们日本人内在某些无法忍受的东西全部暴露了出来,让人愤怒,也让人畏惧。这是何等低俗而极致的色轴在运作的一流画廊。彩啊。恐怖的共通性,潜藏在招魂社马戏团奇观广告的土气色彩和美国波普艺术可口可乐容器的鲜红色彩之间,引爆我们内在那些自己尽可能不想看到的情绪。这是何等粗俗的艺术。真是无礼!”


1963 《朝日啤酒》海报 Poster for Asahi Beer


细江英公摄影集《蔷薇刑》


我负责装帧的细江英公摄影集《新辑版·蔷薇刑》进度落后,三岛先生针对这件事情责备我,拼命催稿:“你要住院住到什么时候?赶快离开把该做的事情做一做啊拜托!”我因为药物副作用肿成月亮脸,胡须乱长改变长相,三岛先生像是在盯我那样看着我。


“我很想做可是没有办法啊,截稿期有没有办法延后一下。”


我和三岛先生最后一通电话的内容大致如下:“你一天到晚喊不能走不能走。我会把你的脚治好,快点拉你一起让筱山拍《男人之死》。我的部分已经全部结束了。你不要一直拖拖拉拉啊。


“《蔷薇刑》的装帧太棒了。我的裸体是涅槃像吧。一定是这样,那一定是我的涅槃像。版面安排那些印度诸神就是为了这个吧。我觉得你做这个作品好像掌握到了什么。虽然印度有人去得了有人去不了,可是只要透过这本书你好像随时都可以抵达。”


摄影集《蔷薇刑》1969


大岛渚电影《新宿小偷日记》男主角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对于我的传播媒介身份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我被选为大岛渚导演《新宿小偷日记》这部电影的主角,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有想过。尽管心底某处确实有个梦幻的心愿,想要在这辈子参与一次电影演出,可是完全没料到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更别说是在每每引爆话题的大岛渚电影里面担任主角。


制作人联络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要帮忙做电影海报或电影美术,听到说要我演出吓一跳。然而真的找我到底会不会成功,我实在是没有自信。我跟导演表明我的心情,他回说:“这就交给我吧,你绝对不必担心,没问题的。”可是我真的还是很不放心。不过我完全不打算拒绝,心想既然要演就要以最佳男主角为目标。


由于对方问我说如果有想要找哪位女演员演对手戏希望我可以告诉他们,我马上指定浅丘琉璃子。然而制作人和她洽谈演出的时候,她似乎是考虑到剧本当中描写到性场面,说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就拒绝了。结果女主角由我完全不认识的横山理惠这位第一次演电影的剧场女演员来担任。


拍摄的第一天,我们从高桥铁接受横山理惠和我的性爱咨询这场戏开始拍。咨询师高桥老师突然拿色情图片给我们看,问我们有什么感觉。摄影机在我身旁运转发出“唧——”的长音。我必须说些什么,我要以横尾忠则的身份说话呢,还是要以我的角色冈之上鸟男的身份来说话才对?我心里完全是一片混乱,就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以拍摄纪录片的状态不停持续咨询。


接着我们两个人突然被高桥老师脱掉上半身衣服。我的胸口最近刚好长了一个疙瘩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可是横山理惠以前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裸露过,好像觉得更害羞。她乳房底下有一个伤口,可能有点在意,就开始对伤口进行漫长的说明。坦承说那是小时候被路上的坏人用刀子弄伤的。这部片原本应该是剧情片,再这样继续下去就变成纪录片了,可是导演完全不在意,就这样让影片继续拍。


1968PosterforDiaryofaShinjukuThief新宿小偷日记


片子以新宿为主,全部都是在外面勘景的场地拍,每天连续进行。有时候会通宵拍到天亮。因为拍摄过程和故事进流无关,顺序会打乱,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在演哪一场。


既没有像自己过去想象的那样体验到演员的心情,也没有因为表演的快感而感到陶醉。总觉得心情有点黯淡,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在拍什么有趣的电影。觉得和过去大岛渚导演的电影不一样。身为主角出场机会确实是很多,可是感觉好像真正的主角是别的东西。主角可能不是人,譬如说可能是新宿的街道、一九六零这个时代,或者是电影本身。就我看来,我不太懂大岛导演是在创造电影还是破坏电影,恐怕两者皆有吧。感觉他在虚构的情节当中纳入纪录片、乍现,还同时撷取我这个人的实体和虚像。无论如何,这部电影自身变成了一个独立存在的“现实”,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


我超越了所谓演员的框架,觉得自己经历了一段非常不可思议的历程。切身感受现实与虚构交互镶嵌结合在一起。肉体和灵魂这两种位于不同次元的元素难分难舍合而为一——这也是一种原初的体验。


完成的电影简直就像是没有经过剪辑的毛片。部分片段有用彩色,但是整体是黑白片。由于全部都是户外勘景拍摄,记录的元素也很强。在真实的时间运作当中刻意演戏感觉非常奇妙。事实上,电影里面还安插了“状况剧场”的《由井正雪》作为剧中剧,电影本身变成现实与虚构两者并存的一种套盒结构。剧中剧当中也有我参与演出的场面。然而我只关心自己出场的地方,完全没有资格客观审视电影做批评。单单只注意那些现实的样貌,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看。反过来说,我也发现没有任何其他媒介比电影更能够凸显我的个人本质。


表演对我而言也是认识自我的一个实践空间。它是一个认识自己对自己有多执着的机会,透过演出,我可以多多少少脱离自己原本的身份,如果可以摆脱自己原本的局限,那就真的太棒啦!我常常像这样用一种很正经的态度在思考这件事情。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变得很认真。然后我会告诉自己说不可以那样,反过来控制自己。说不定这是因为我不懂得要怎样让自己放松。


1968PosterforDiaryofaShinjukuThief新宿小偷日记


与摄影师筱山纪信一同拍摄《我的偶像》

更与自己崇拜的众多偶像合影


一九六九年的返乡,离开故乡西胁至今,除了替母亲纳骨进塔悄悄回乡外,已经间隔十年。


《an·an》杂志让筱山纪信替我拍照促成这趟旅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似乎是筱山先生突然问起:“我们去西胁拍吧?”双亲过世,老家也不留痕迹,我对西胁的印象不过是一片残酷的旧地,不太想碰触它的真实面。长久以来,我强烈否定自己想要回去的情绪,筱山先生这一句话让我获得了解脱。筱山纪信这一系列的照片获得相当高的好评,我也非常开心。


过去我曾经和筱山一起工作过许多次,不过这阵子我们还有另一个计划,两人合作一本暂名为《我的偶像》的摄影集。这个计划是让我和我过去着迷的偶像一起拍照,第一次摄影是三岛由纪夫穿着裈裤,一手拔出日本刀一手挟持我的头,像是这种震撼的画面。


后来陆续和十余位明星如石原裕次郎、岚宽寿郎、川上哲治、大下弘、高仓健、浅丘琉璃子、田端义夫、山川惣治、鹤田浩二、美轮明宏、滨村美智子等,还有亲朋好友譬如柴田炼三郎、卡洛斯·桑塔纳、土方巽、涩泽龙彦、唐十郎等,再加上外出去印度和纽约拍摄,制作历经好几年。这本摄影集中途更换过出版社,最后不了了之,后来才由讲谈社以《记忆的远近法》(記憶の遠近術)为名正式出版。


《記憶の遠近術》


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的家


就我个人而言,一九六零年代的总结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日比谷野外音乐堂与世界各大重要都市同时召开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发起的“爱与和平”圣诞音乐会。活动标题叫作“战争结束,就看你了!”(WARISOVER!ifyouwant!)这个活动海报由我来设计。


下午四点半开幕之前,会场就已经被挤爆,超级多人。而且包围在这个会场周边的是手持棍棒武装的全学连,台前的摇滚区则被最激进的团体占据,呈现出严阵以待的政治集会气氛。活动主办人是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响应的文化人有平常看起来和约翰·列侬沾不上边的鹤见俊辅、寺山修司、Nadaynada、小田实、小中阳太郎、野坂昭如、羽仁进、针生一郎,等等。此外还有披头士粉丝团滨田哲生等二十余人参加,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演唱会以约翰·列侬的《GivePeaceaChance》的演奏开场。会场可以听见有人三三两两跟着合唱。主持人由越平连的小中阳太郎担任,当他站上舞台时会场发出了相当激烈的嘘声。小中先生对着侧台的我说:“横尾,你上台来跟大家打声招呼吧。”我就开玩笑回他说:“那些抗争的学生好吵,干脆唱首歌来让他们冷静一下。”结果他认真起来,跳上台告诉大家:“现在横尾忠则要带来一首歌。”会场里欢迎我的掌声和拒绝的嘘声闹得一片喧腾。没有后路可退的我只能像梦游病患那样飘着晃到舞台中央,不知不觉之间就站到了麦克风前面。


说到歌,我只会唱高仓健的歌。我不知道有什么歌符合约翰·列侬的“爱与和平”圣诞集会。于是就唱了《网走番外地》。然而不管再怎么想这都和现场完全不搭。背后的摇滚乐团没有办法演奏这首歌,所以我就在无伴奏的状态下唱:“白痴——早就知道白痴——走到这条路——”


待在巴黎的时候,纽约现代美术馆决定在一九七二年二月替我举办个展,问我能不能从巴黎去纽约开会。贾斯培酒会结束两三天后,我接到洋子一通出乎意料的电话,她邀请我说:“要不要来我们家玩?”约翰和洋子家面对西村一条不太热闹的人行道,建筑物一楼凹入,低于路面。约翰依旧静不下来,在两间房间走来走去。助手买来几件法兰绒衬衫,他刚套上一边又脱下另一边,同时拎起猫王的唱片《BlueHawaii》,把我叫到卧室说用耳机“听听这一段”,让我反复听猫王振动喉音唱歌的段落听了好几遍。


最后约翰和洋子钻进被窝。让我坐在床边。床边地上日本杂志堆积如山。洋子小姐关心日本的状况,问我说:“有位日本乐评家不太谈论我们,那家伙是什么样的人啊?”我和洋子小姐聊天之后,约翰在床上像鹦鹉那样模仿日本人彼此用日文对话的片段,用自己会的日文像“多么啊哩嘎多沟哉吗洗答”(非常感谢),或“哈优咿、娜抠他、娜抠他”(上啊!还有空间,还有空间),从旁发出噪声。像是小孩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吸引母亲注意那样有点好笑。洋子和我都对UFO之类的超自然现象感兴趣。约翰好像对UFO完全没感觉。不过他后来发的专辑里面有留下“最后我终于在纽约看到UFO”这样的句子。


我在两人钻进被窝的床上和他们一起吃晚餐。他们在伸长的大腿旁边搁块细长的木板当餐桌,上面摆着简朴的天然食品,我就这样陪在旁边用餐,感觉真的很奇怪,可是他们把我当成像家人一样相处让我觉得很开心。


床边放着一台白漆脱落的大钢琴。约翰突然像是脑中闪现什么那样弹起来,没几秒又停了。接着拿出拍立得来拍我。是像未来派照片那样重复曝光的人像。我也用照相机拍约翰和洋子。他开玩笑把纸鸟放在头上。要回家的时候,“芝加哥七人帮”的知名革命分子杰里·鲁宾来了。我有读过他的书所以觉得和他很亲近。最后,我带上T恤、专辑,还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签上名字的礼物离开了。


与约翰·列侬、小野洋子夫妇自拍


大阪世博纤维馆


一九七零年。这一年大阪世博召开。在我负责的纤维馆展馆将近完成的一天,我和制作人一同前往现场勘查。巨大、赤红、宛若阳具的圆顶,自丘陵型的屋顶中央向天空伸展,一柱擎天的景象让我的设计显露异样的色彩。工作用的鹰架像是攻城塔一般包围着阳具拼装,施工进入了最后赶工阶段。


我凝视着毫不稀罕的工作场景,觉得没有比这更美丽的画面了。这时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冲动,觉得把工作用的鹰架和建筑固定在一起的话一定很棒。然后把鹰架上正在工作的作业员也固定住,像是时间暂停那样,再把鹰架和作业员全部都染成和圆顶一样红。我开始想象如果鹰架各处再装设一些黑色的玻璃,应该会变得更可怕、更不吉利。


我虽然接了世博的工作,可是总觉得哪里很愧疚。当时我在某本建筑杂志显示自己反世博的态度写了下面这样的文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想要把这栋展馆做得像是剧场景片那样,像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万国博览会这种齐集科技精华的假庆典,塑造出光明未来,里面却是空的,我觉得很烦。假使办得到,大家都不要来纤维馆。拒绝入馆吧!无人出入的纤维馆会变成死亡的象征,多么扰人又美丽。冻结鹰架表示停止建筑作业,固定在鹰架上的玻璃当然就是死亡使者。”


大阪世博会纤维馆


纤维馆的委员会当然不可能理解这种想法让我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可是我想要尽可能设法让这个点子实现,最后请求和纤维馆最高负责人Toray公司的会长面谈。当时这位先生因为“日美纤维协定”的关系,大头照几乎天天和尼克松总统一起并列出现在报纸上。


我在会长面前坦率陈述我的想法。“你的艺术论对我来说有点困难,我听不太懂,不过倒是充分显现你对这件工作的热情。就本协会而言,我们也很期待看到你尽情发挥的成果。”就凭会长这句话,我的概念获得了委员会的全面认同,最后得以实现。


纤维馆的海报上,有座不祥的展馆浮现在夜景之中,前景部分我则拼贴母亲生前在纪伊半岛岩床上和团团人群聚在一起拍的黑白相片,用华丽的原色人工着色。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阴间风景,我在天空画上全世界无数的客机,海报周边则用佛教风格装饰。三岛由纪夫看到这张海报评论说:“这让我想起空袭的夜晚。”


大阪世博会纤维馆


担任时尚杂志《流行通信》的艺术指导


《流行通信》委托我当艺术指导这个工作却刺激了我的触角。第一次有人找我做杂志的艺术指导,况且时尚杂志对我来说也是未知的领域。一旦点燃未知,其背后的可能性马上就会吸引我的注意,我有这种怪癖。社长森英惠和我吃饭,花很长时间说服我也让我心情非常好。虽说如此,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不过我从森先生那句“请你把这当成是横尾先生的杂志来做”看到自己备受信赖。


总而言之,必须先在视觉上做全盘改变。由我自己挑选所有的摄影师,一个一个和他们碰面,从非常细腻的概念开始讨论。如果照片我不喜欢也曾经退件请他们重做,日本的杂志绝对不会这样做。整本杂志全部委托一名摄影师来拍,就杂志而言也是首度做这样的尝试。除了报道之外,有时候连广告甚至杂货或翻拍都请他们拍。


不管怎么说,平均销售量确实是一口气提升,有些月份一发售马上售卖一空。不过这个工作上并没有持续很久。一方面,所有时间都被这个工作占满,经常拿不到符合预期的照片;另一方面,参加会议的女性编辑全部都抽烟,我觉得自己好像待在烟囱里面。这样压力实在太大,最后打破我和森先生订下的“会永远做下去”的约定,做了一年就不行了。森先生又再找我过去,拜托说至少再做三年,可是我真的只能拒绝。“那再两年。”


“没办法。”


“那一年。”


“那半年。”


“三个月。”


对方说到这个程度,我只能说就再多做一个月吧,最后一期从封面到刊头十几页的照片我都自己拍,最终在一九八一年四月离开这个职位。这本杂志我举用养父正一和汤村辉彦来做版面构成,我们在此进行各种试验的版型后来变成这类杂志版面的原型,直到今天我都还非常引以为傲。


インファス・パブリケーションズ流行通信/AD横尾忠則


差一点就加入坂本龙一的乐队YMO


一九七八年又是新的一年。我继续接电视剧的字卡设计——NHK的《快笔右三郎》(早筆右三朗)和TBS的《姆一族》(ムー一族)。三月我第三次前往印度旅行。这次是和细野晴臣同行。就在这之后,细野和坂本龙一、高桥幸宏组成了YellowMagicOrchestra(YMO)。事实上我也有参加这个团体。当然不是以音乐家的身份,而是以艺术指导身份制作宣传录像带、唱片封套,负责舞台设计,等等。


像这样有艺术家加入成为乐团成员也是前所未见。由于造型概念是让乐团所有人都理T客头4、穿礼服(Tuxedo),所以我也马上理了T客头定做礼服。可是在开记者会前几个小时,让我作为成员加入的这个决定突然取消。以前和寺山修司创办天井栈敷的时候也是这样,对方应该是知道不可能以YMO的活动为主来改变我的生活。




海海人生 横尾忠则 著


横尾忠则的作品,简直是将我们日本人内在某些无法忍受的东西全部暴露了出来,让人恼火,也让人恐惧。这是一种多么低俗而极致的色彩啊……一种无礼的艺术。


与那种向内部,再向内部一味弯折的狂人的世界不同,一个广阔的、被嘲笑的世界横亘在那里。正是这种广野,把他的作品最终变成了健康的东西。恐怖的共通性,潜藏在招魂社马戏奇观广告的土气色彩,与美国波普艺术可口可乐鲜红容器的色彩之间,引爆我们内在那些自己尽可能不想看到的情绪。然而在没有办法被这鲜明色彩包覆的黑暗深处,似乎暗藏着某种严肃。


横尾先生对于外部世界的关注,让他的作品不至于变成狂人的艺术,他内在世界强韧的发条在驱动这些物质性的讽刺,并且对世俗进行着残酷的处置。在那幽暗深处,不是一个不断退缩转向内心的疯狂世界,而是一片辽阔而充满讪笑的乐土。


——三岛由纪夫


横尾忠则代表着日本设计的另外一支脉络,他绚烂而多彩,站在传统日式极简风格的背面,但又深深影响着日本设计。这种独特的风格不仅源自日本庶民阶级的审美也来自对西方艺术的吸收。在本书中,横尾记录了自我风格逐渐形成的过程。其中充满了疯狂、意外,以及惊喜。


1960年代到1980年代是日本文化领域最风起云涌的时代,本书近乎跟随作者的目光,观看了当时丰富的文化事件。通过与各个领域创作者的邂逅,立体的艺术图谱也被作者搭建起来。通过与他人的邂逅,一个人逐渐扩散到了一整个时代,展示出有趣的交往轶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理想国(ID:lixiangguo2013),作者:理想国imaginist

本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虎嗅立场。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授权事宜请联系hezuo@huxiu.com
如对本稿件有异议或投诉,请联系tougao@huxiu.com
正在改变与想要改变世界的人,都在 虎嗅APP
赞赏
关闭赞赏 开启赞赏

支持一下   修改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