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又需要霍元甲了?
2020-08-11 08:13

人民又需要霍元甲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乐硬糖(ID:yuleyingtang),作者:谢明宏,编辑:李春晖,题图来自:新版《大侠霍元甲》剧照截图


“霍元甲,你嘛时候是津门第一啊?就在今天。”


对于90后,霍元甲是属于周杰伦的老宅、戏腔、大折扇。对于70后,则是围观米雪美颜的西瓜、茶棚、小板凳。



1981年的港剧《大侠霍元甲》,曾在内地掀起万人空巷的热度。街坊们蹲守在黑白电视机前,用塑料粤语跟唱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今年春晚,成龙还在粤港澳大湾区领唱此曲,时代回响更增新义。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老版《大侠霍元甲》打败日本武士情节,让每个中国观众好好过了一把复仇瘾,畅出了一口胸中积郁。新版《大侠霍元甲》,赵文卓饰演的霍元甲名震上海滩,发出招生宣言:“只要习武成为民众之习惯,东亚病夫的帽子自可摘除。”


随着释小龙与梁小龙“两代陈真”同框,《大侠霍元甲》的收视一度破2。其中纵有央八的基本盘,但也可窥见年代爱国剧的回潮。在偶像、都市、女频、悬疑抢占荧幕的大环境下,如此纯粹的“大侠剧”不说清流,也要算不容错过的非典型案例。


2008年陈国坤的《李小龙传奇》后,年代爱国剧已少见精品。《大侠霍元甲》冷不丁在暑期档弄个闷响,倒很说明问题。经典的类型剧,即便是换了时代换了演员换了观众,也能够重新爆发共鸣。



时尚是个轮回,类型剧也是当然,前提是要撞对时机。八九十年代的“大侠剧”,无论是《大侠霍元甲》还是《陈真》,抑或大荧幕上的《黄飞鸿》,戳中的都是家国情怀的传统意识与经济腾飞的愿景。


如今的“大侠剧”,无论是孤胆英雄《战狼》,还是群英荟萃的《红海行动》《湄公河行动》,乃至于穿着古装的“霍元甲”,指向的则是扬我国威、在世界舞台争取更广阔空间的渴望。



铁憨成长记


1992年,李连杰在北京拍《方世玉》。导演元奎在北京体育大学发掘了只有20岁的赵文卓,让他出演了片中大反派九门提督。提督的阴鸷狠辣被赵文卓拿捏精准,至今仍是短视频博主的重要狠角素材。



谁能想到年轻时表演灵动无比的赵文卓,将近天命之年演起霍元甲竟然变成了铁憨憨。说实话,他在《大侠霍元甲》里的扮相还行,就是台词太出卖人了。一口一个晚辈,不得不让人转移注意力。这个阶段,五十岁宗师风范妥妥,三十岁晚辈略显装装。


还有杨志刚,差点(硬糖君的客气话)就把谭嗣同这个角色给毁了。江湖侠客去救他,他说:“你要再逼我,我就将满腔热血溅于你身!”害,我们知道这是要上历史书的角色,但不能这么个造作的演法不是?


霍元甲在前25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武林巨婴”。大刀王五救人不成,霍元甲硬拖着人家比武。王五输了霍元甲还不放过,看你心情不好等你舒坦了这比武结果才有说服力。



后来王五首级被挂城楼,霍元甲为了给义兄留全尸,又抛下了正要拜堂过门的新婚妻子。与朝廷结下梁子,霍元甲的父亲和大哥嘱咐他先别回家。可霍憨憨说走之前必须给父母磕个头,直接导致霍家满门男丁尽数丧命。你这哪是孝子磕头,分明是阎罗拜寿。


于是乎,小康生活的霍家,被迫躲进山中避世。救济过霍家的薛知县,令霍元甲深信不疑,竟然为对方运送起“名贵药材”。就算亲眼看到药材其实是鸦片,霍元甲都还觉得薛知县被冤枉了。


“反派识别障碍”也就算了,对身边人也很猪油蒙心。妻子的陪嫁小莲喜欢大有,霍元甲偏要把她许配给阿发,算是对阿发40根金条的补偿。棒打鸳鸯导致大有和阿发打架,打完回来霍元甲又开窍了,不再强迫小莲的婚事。


霍元甲人设的矛盾在于:在武术上,他是反对权威和糟粕的先锋。把不外传的自家拳谱改成迷踪拳,传给外姓弟子,思想非常前卫开明;在生活里,他是大男子主义的铁憨憨,迂腐思想张口就来。



当然,这也是郭靖宇编剧的系统性问题。《娘道》被指角色过于懦弱服帖,以女性牺牲来宣扬旧道德。《大侠霍元甲》也是如此,虽然霍元甲可以接受新的思想,但并不表示他可以脱离那个时代。


若把霍元甲看成一个有弱点的常人,该剧倒不失为对完美大侠的一次成功祛魅。铁憨成长史,总比满级开挂要可爱些。打斗都是硬桥硬马,奈何慢动作和多角度剪辑太拖泥带水了。剧情也拖,拢共45集第25集释小龙演的陈真才出场。


拳与枪之问


冯骥才的《神鞭》,主人公傻二也很憨直。洋人入侵,一发子弹就打断了他的神鞭。后来傻二投身行伍,又习得一手好枪法——把“鞭”剪了,“神”却留着。


鞭与枪怎么共存,或者说传统与现代如何取舍,是年代爱国剧必须解决的命题。霍元甲能够战胜外国力士,却不能挽救自己的生命,更难以挽回列强入侵的败局。所以他们始终面临着一种“悲剧的定格”:个人力量的无力感,与时代狂澜的雨打风吹去,形成了催泪的戏剧张力。


看“虚构”的陈真就更明白了:作为早逝霍元甲生命的一种延续,他更激进地踢碎“东亚病夫”的牌匾,更独孤地被武馆的日本人包围。1972年的《精武门》,李小龙饰演的“陈真”,在一声长啸后跃起,画面随之定格。



定格之后,无非枪响,孤胆大侠再度陨落。年代爱国剧看多了,连孩子都能发现悖论——老祖宗的武术真的如此厉害,为何还在近代被列强摆弄于鼓掌之中?这简直可以等同于李约瑟难题——古代中国对人类科技做出诸多贡献,为何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中国发生?


自从韦小宝用火炮破了神功,大侠们就始终和“无力感”捆绑在一起。练武虽能强身,却不知道可不可以救国。于是只好用生命的终止符,来逃避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霍元甲的那一碗毒药,可以说不是洋人灌的,而是影视创作者们灌的。



活的大侠不是不香,而是少了以身殉国的悲壮。更重要的是,老打胜洋人,打完了国家却没有实质性回春,多少是令人沮丧的。所以,唯有一代又一代的大侠涌现,重复着前人无法突围的困境。


《战狼》系列的出现,解开了霍元甲留下的百年谜题。鞭子没了,神髓还在,大侠可以用现代的武器扬威,并光明正大地活到续集。冷锋不是东方的史泰龙,而是借壳重生的霍元甲。



动作电影不缺英雄,但在漫天硝烟中完成民族力量确证的,非冷锋莫属。电影几乎涵盖了所有主流价值的政治正确:武侠的情义,军人的忠诚,国家的和平外交,对西方殖民者的批评,第三世界主义等等。


个人与家国相互依靠的动态关系,此前很少在主旋律作品中得到真诚的语境化再现。却被一部体制外的导演作品,捕捉到了民众的现实感与政治想象,不得不说是吴京浸淫武侠世界多年的一种缘分。


失去核心受众的武侠片,正可以通过主旋律的桥接,再次完成功夫内核的回归:侠客除暴安良,并且关心庙堂,追求清明政治;而主旋律题材,也可以借用年代武侠形式,启动通用的社会动员编码,让内容和情感结构更紧密。


功夫类型变奏


1982年的《少林寺》,奠定了功夫片的经典类型。表面上,是十三棍僧救助秦王李世民的故事,但内核是对清明政治人物的保护和支持。



电影结尾,僧人回归寺院,把治理天下的工作留给他们信任的李世民。这种安排维系了“江湖”与“庙堂”之间的张力,保留了自由的民间社会。在后来李连杰的《黄飞鸿》和《方世玉》系列,甄子丹《叶问》系列,这种套路反复上演,延续大侠支持进步政治的传统。


突破经典类型的局限,除了不要过度消费侠客的悲情,更要在固定人设和套路上变奏。纵观近年的年代爱国剧,有两个突围方向值得参考:


其一,是对大侠进行青春化改造,摆脱苦大仇深的刻板形象。释小龙版的《少年黄飞鸿》曾是不错的尝试,在一个孩子的顽皮捣蛋中消解了沉重的“大侠包袱”。


2017年的《青年霍元甲》则是失败的典型,除了老戏骨徐少强有点样子,其他演员都跟闹着玩似的。强烈怀疑是走后门上的央8,青春化也是要看脸看演技的好吗?



彭于晏主演的《黄飞鸿之英雄有梦》,意在填补黄飞鸿成长前的空白。但类型的移植过于粗暴,套用了诸多黑帮片和间谍片的元素。“东方超级英雄”没打造出来,“清代古惑仔”倒是有模有样。


其二,是把年代束缚打破,让大侠可以古为今用,实现传统话语与现代思想的碰撞。


比如,被古偶用烂了又禁绝了的穿越梗,就有主流化的潜质。还没开机的“红色穿越剧”《我和爷爷是战友》,讲述了两个少年从2021年穿越回1938年,和两个爷爷跨时空相遇的成长故事。


把这个设定拿来改造大侠剧,可以让现代的18线懦弱男爱豆,穿越到大侠陈真身上,实现人格的磨砺:刚穿越时,第二天就要和外国大力士比武,但他忘记了所有搏斗技巧。可到了擂台,神奇的肌肉记忆开始作祟,他竟然三拳KO对手。


混惯了娱乐圈的男主,很快伪装成了陈真,和周围人打成一片。但某夜,霍元甲前来敲门,在月光下阴恻恻地说:“你不是真儿,我早就发现了。”与此同时,假陈真发现恶毒的前经纪人,也穿越到了“美国翻译官”身上。为了隐藏身份秘密,为了一个少年的民族骄傲,他必须……


剧名拟叫《陈真秘密生活》或者《霸道师尊霍元甲》,比起强制青春化的大侠作品是不是自然多了?相信在“清穿”之后,“红穿”将成为另一股影视潮。还可以改换思路,让民国大侠穿越到现代社会成为“城市英雄”,亦无不可。


洋人是打不完的,关键是谁去打,怎么样打。或许不是人民又需要霍元甲了,而是人民永远需要霍元甲。年代爱国剧渐次回暖,要想得到真正的发展和完善,大侠们必须要“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乐硬糖(ID:yuleyingtang),作者:谢明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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