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郭麒麟的日子
2020-12-02 09:00

离开郭麒麟的日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贵圈-腾讯新闻(ID:entguiquan),作者:展展,编辑:向荣,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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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德云社这么多年,第一回呀,攒底站在这个位置上。”11月27日晚,北京湖广会馆,39岁的阎鹤祥一袭蓝色大褂,站在桌子外面——逗哏的位置。


说完,他一步跨向桌子里面的捧哏位,又迅速回来,嘀咕了一句:“他红了,我就成了他。”


台下爆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他”是郭麒麟,阎鹤祥的搭档,两人合作了快十年。这两年,少班主活跃在综艺节目、影视作品中,留给相声的时间少了——两人上回同台还是2019年11月。台上台下,人们都调侃阎鹤祥“寡妇失业”


“失业”后,阎鹤祥没闲着。他还是德云四队的队长,平时说单口,说评书。他最近一次出圈是因为一档电台节目。故事FM里,他说相声行业是虚假繁荣,表达对相声饭圈化的担忧——(相声)针砭时弊,现在有的人自个儿都成了‘时弊’,你针砭谁去?”“今天的演员还抱着传统相声,都是在无能地炫技。”“相声不能叫非物质文化遗产。你都干成遗产了,你怎么还美呢?”


节目一播,找他的人不少。李诞和庞博都联系了他。单立人喜剧的石老板听到阎鹤祥在节目中说,相声和脱口秀是一样的,非常触动,邀请他看了一场线下脱口秀。看完,阎鹤祥又录了一期节目,说相声和脱口秀各有所长,“他们要火了,我们的饭碗就受威胁了。”


11月27日的演出,阎鹤祥还没露脸,前头的演员已在节目中说,台下观众“都是冲着队长来的”。他一登场,底下欢呼一片。演出中途,单反相机的快门声不绝于耳。表演结束十几分钟后,网上就有了他这段群口相声《文训徒》的完整视频。


《文训徒》是一段经典相声,讲师父收了位傻徒弟的故事。前些年,阎鹤祥跟师父郭德纲,和于谦一起演过这出。那时,他演傻徒弟,也是一袭蓝大褂,在一边站着,歪着脑袋、眼神呆滞。


这回他演师父,上台便说相声行过往收徒谨慎,现在则“有点胡来”。过去,师父收了徒,要“传道授业解惑”,现在是“传道授业解惑上综艺”。


他又说徒弟“好看”,一出来,观众一拍,视频上网,“顶流了就”。


“光好看没有用。”站在一旁的捧哏演员冯照洋说。


“光好看有用啊。”阎鹤祥振振有词。徒弟跟他学能耐,学什么呢,“综艺感啊”。


犀利观点被裹上一层幽默的壳,对行业的唏嘘被放进真假参半的调侃中。现场气氛活跃,有人听个热闹,有人大呼痛快。他站在那儿,歪着嘴,似笑非笑。


2


台上无大小。但捧哏站在桌子里面,常常成为被嘲弄与占便宜的对象。有个说法,如果你是捧哏,千万别让爹妈、媳妇去听你的相声,因为段子里老有他们仨。


台下,阎鹤祥是个有极强表达力的人,观点鲜明、论据充沛。单位同事说他知识面广,擅长旁征博引。但作为捧哏,他要在台上“压抑”自己,用最精炼的语言,既不抢风头,还能画龙点睛。


阎鹤祥比郭麒麟大15岁,学识广,反应快,能怼,戳你,又不至于冒犯。


台上,郭麒麟介绍阎鹤祥:“我搭档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不过却一直不红,不像我知名度那么高。算是被埋没的人才。”阎鹤祥顺势调侃:“我差一好爹嘛。”


将阎鹤祥和郭麒麟凑到一起的是郭德纲,让阎鹤祥投身相声行业的也是郭德纲。


2005年,24岁的相声爱好者阎鑫在公交车上听广播,第一次听到德云社,从此天天追着听。得知他们在天桥有演出,他去看,已是一票难求。


2006年4月,德云社面向社会招生。阎鑫填了报名表,于上万人中被选中,前往北京广德楼剧场参加考试。他说了个贯口,唱了段戏,后来成了“鹤”字科的一员。


德云社里,学员不问出处。五湖四海,各行各业,什么人都有。人群中,阎鹤祥还是“显眼”:北京人、大学本科毕业、在中国移动当工程师,还开车。“条件明显要比其他人感觉好一点儿。”鹤字科演员高鹤彩告诉《贵圈》。


高鹤彩比阎鹤祥长几岁,但觉得阎鹤祥比他成熟,会照顾人。师兄弟们一块儿吃饭,十次有八次都是阎鹤祥掏钱。高鹤彩那时住廊坊,夜里在天桥上完课,要赶10点半的火车回家。从天桥搭公交去火车站,经常会错过列车。只要阎鹤祥在,都会主动开车送他,持续了快一年。


不过,当时阎鹤祥羞于开车。其他学员都抛家舍业来北京打工,一门心思扎在这儿说相声,只有他开车,“让人感觉我不是来学东西的”。他在故事FM里说,“如今行业不是这样,演员已经开始攀比开什么车了。”


2011年,郭德纲找到阎鹤祥,问他乐不乐意给15岁的郭麒麟捧哏。父亲为儿子选搭档足够慎重,阎鹤祥很高兴地答应了。


他看过郭麒麟演出,觉得这孩子反应快、聪明、有灵性,记忆力令人惊叹。更关键的是,他的父亲是郭德纲,师父是于谦。阎鹤祥对郭麒麟寄予厚望,视其为再次振兴相声行业的唯一人选。他想,假如他俩能保持规范性的演出状态,对行业会是很好的引导。


3


阎鹤祥承认,他当初把自己对职业的规划,寄托在了郭麒麟身上。“我没有在他那个位置,我也理解不了他的这些苦衷。”他感慨名人之子难做,“超越长辈”如枷锁般附着其身。


但他并不打算掩盖搭档缺席的尴尬和失落。


2020年10月末,阎鹤祥在三里屯剧场演出。两年前他在这里演出,身边站着郭麒麟。这次,右手在虚空里摆,“我原来这搭档呢”,他看了看右侧往常郭麒麟的站位,回过身来:“空空如也,你看。”


五年前,一个晚上,郭麒麟给他打电话:“哥,你下来一趟,我到你楼下了。”


阎鹤祥下楼,坐进郭麒麟车里。郭麒麟开口:“哥,我不想干了,我想去上学。”


俩人在牛街找了家串店,开始聊这件事。阎鹤祥说,“这个世界上如果就剩一个人反对你上学,也应该是我。”——郭麒麟一走,意味着他此前的投入都付诸东流。但他很快补上一句,“如果从朋友的角度来讲,我举双手赞成你出去上学。”


他跟郭麒麟说,如果你去上学,那我也不干了。当时阎鹤祥还在中国移动上班,说相声是爱好和兼职——这一行,除了郭麒麟,就没有他能看上的人了。一个行业想要整体向好,需要一群人做出改变。可他放眼望去,部分演员的审美在退化,不搞创作了,只有少数人在努力,其余人都在混饭吃。他很悲观。


年底,郭麒麟又说不出去了,两人于是继续合伙说相声。2016年,《欢乐喜剧人第二季》捧红了岳云鹏,阎鹤祥和郭麒麟收到德云社通知,参加下一季录制。节目一播,阎鹤祥兼职的事就瞒不住了。他从中国移动辞了职,打算全身心投入相声行业。


▲ 《欢乐喜剧人》第三季,郭麒麟、阎鹤祥、岳云鹏同台表演作品《三大才子》


但没过多久,郭麒麟火了。阎鹤祥振兴相声行业的愿望似乎没了抓手。


在三里屯的那场单口相声里,阎鹤祥拿缺席的搭档砸挂,说郭麒麟2020年录了12档综艺,“网上好多传言,德云社指着郭麒麟一个人养活呢。其实我们也没见着钱,实话实说。” 


在节目里,他调侃,师父“要求”他为儿子“守着”,他就“守着”。他一度想,郭麒麟录完综艺能再回来说相声,“但是最近这些日子,我也看新闻、看热搜,发现这希望应该是越来越渺茫。因为老有他跟别人的热搜,我就感觉这日子离过到头差不多了。”他自我解嘲,“我这不是来演出,我这是给打离婚找证据。”


▲ 2019年11月,郭麒麟参演古装剧《庆余年》,饰演范思辙


德云社里来了年轻人。有些想成为郭德纲,有些想成为岳云鹏、张云雷或者郭麒麟……综艺节目中、时尚杂志封面上,到处都有德云社的身影。表面上看,这门老手艺焕发新活力,阎鹤祥却忧心忡忡。


他忍不住站在师父的立场,对《贵圈》解释:“我师父他拯救这个行业。一个行业,从业人数达到一定规模,才能称之为行业。”况且,全公司好几百人要发基本工资,“师父不是早说过了嘛,要是光养活于谦,他俩人可以过很好。”


但对于一些问题,他始终很警惕。如果演员不用写新作品就能过活,有时还能被喜欢,“这个市场就跟旅游景点似的,放那儿就可以了。”


又比如,有些年轻的相声演员发型一样,气质雷同,往那一站,全像韩国偶像。他纳闷,“我们这行人不好看啊。”想好看也没错,但不能本末倒置,不去关注“精神内核”。


只关注外形,不关注内容,几乎必然导致包袱失效。“那我美美的了,我错了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我错了也美美的,对不对?”阎鹤祥说,有时观众也乐得看演出事故。“我喜欢他,我是妈妈,我孩子出错了,多可爱啊!”他忿忿不平,“那叫什么玩意儿呢你说。这就跟儿子出门卖烤羊肉串,你去直接买着吃,自个儿哄自个儿玩,玩的不是买卖啊,对不对?”


他感慨审美的丧失,担忧相声行业斩断了与知识阶层的联系。真正的美学工作者,审美得比普通人高出一截,“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哎哟,这确实是好的。”


他和几个观念相似的师兄弟在一块儿,聊起这些就伤感。


4


张鹤伦和阎鹤祥总聊这些。他知道阎鹤祥有个大梦想——把相声发展下去,别糟蹋了这门语言艺术。


“但是话说回来,如今真是时代在变迁。”张鹤伦说,“好多事都变成了‘你能红就是硬道理’。”


他俩都因形象问题被公司提醒过——阎鹤祥因为穿拖鞋,张鹤伦因为穿得“跟村干部进城开会一样”。尽管如此,他们依然相信,台上有能耐,在这行就了不起。


过去,德云社招人先考察人品。每日演出结束,学员要跟着服务员一起扫地、擦桌子。师父来了,得给师父倒水。开场后不许坐,站三个小时,看老师演出,得消化,得记。


阎鹤祥那时不解,视一些规矩为“旧社会留下的不好的东西”。他生怕在剧场遇见熟人,脸面上挂不住。现在他懂了。“上台说几个笑话没那么难,观众一响,我就成功了。人会飘,会骄傲。”因此,那些看似矫枉过正的规矩,是在打掉一个人的骄傲,是用特殊的方式端正学习态度。


如今,学员们不用扫地、擦桌子、端茶送水了。“你让他擦桌子,就变成一堆人买票就等着看擦桌子,那更完了。散场回来看擦桌子,‘啊,哥哥太帅了’,你怎么办?”


过去,礼数严格。后台不能随便出入,老师来了,必须得站起来。一次做错,自会有人严厉批评,再做错,那就别来了。


“如今的学员,感觉如履平地。”张鹤伦是德云六队队长。他说自己脾气好,“最不爱管”,跟大伙儿都当哥们处。但遇到新学员目无尊长,还是会忍不住教训。阎鹤祥看到不对的也说,“即使他不听,你也要给周围的人树立风气。都不说,风气就歪了。”不过,据张鹤伦观察,阎鹤祥当队长,靠的主要是“队长的威严”。毕竟,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接触不着人,老在微信里”。


阎鹤祥喜欢一个人撸串,一个人喝咖啡、看电影,一个人出去溜达。聚会总迟到,落得“迟来大师”之名。好不容易约出来吃饭,吃好了,大伙儿商量再干点儿啥,他说:“哥儿几个,我有点事我先走”,就消失了。


张鹤伦说,他乐意跟阎鹤祥聊,因为阎鹤祥对事情看得透,看得远,“我就觉得人家真是大智慧的人。我只是看到眼前,他就能看到一年之后”,还能给分析得明明白白的。


8年前,两人录综艺《有话好好说》,结束后阎鹤祥开车送张鹤伦回家。他们常常在车上聊天。有时车就停在路边,两人能从半夜一点聊到早上五点,聊的全是作品和搭档。现在,“我们聊的都是观众的看法、演员的改变。已经不聊业务了。”一方面,他们对彼此的业务都很认可,另一方面,时代变了,业务不再是市场衡量艺人的标准了。


5


阎鹤祥和张鹤伦都察觉到了台下的变化。


曾经以大老爷们为主的相声园子里,出现了数量庞大的“德云女孩”。她们对演员连同相声投以巨大的热情。“绝不认输”的德云女孩将饭圈规则带入这门传统艺术中。她们抢票——有德云社的男粉丝在社交媒体上诉苦:“不是没有男粉丝,是男粉丝都抢不到票。”


她们在超话打榜、摄影修图、应援周边,在演出现场见机捧哏,主动搭茬儿。她们为演员取爱称:岳云鹏是“小岳岳”,郭麒麟是“少班主”“大小姐”,张云雷是“辫儿哥哥”,阎鹤祥是“壮壮”。曾经在德云社、如今是大逗相声班主的李寅飞是“甜甜”。


李寅飞正在“努力抵抗”饭圈文化。


比如尽量表演作品本身,减少与观众现场聊天。李寅飞不解,21世纪了,为何还不能实现文明观演,“个别的观众搭茬,会影响其他观众的观演体验。”


他担心演员没作品,光剩聊天了。


他跟阎鹤祥聊过这事:“怎么咱们学的时候,这样(光聊天)的人那么少啊。”


阎鹤祥说:“不是少,是咱学的时候,这样的人都给开了,不让你这样。”


那时候,他们往台上一站,一张嘴,每个字都得是准的。“现在好像不这么要求了,跟观众且聊呢,能聊半天。”李寅飞承认,聊20分钟不冷场,这也是种能耐。可是,万一有朝一日观众掏钱买票,觉得演员不和自己聊天,票钱就亏了,“我们这个行业就完了”。


观众席中,女性居多。一方面,阎鹤祥不希望台下都是小姑娘,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没有共同语言”。另一方面,他又想,人家选择你这个艺术形式,“已经对你是恩典”。


为了这份“恩典”,他在评书《刘汉臣之死》中设计大女主故事线。他简单了解了一点美妆知识,放进评书里,“纪梵希306、迪奥999,粗管、细管、薄涂、厚涂,我都懂啦。什么叫小羊皮、什么叫小牛皮,这我都懂。”粉丝很感动:“鳄鱼、河马都分不清的直男阎老师,竟然准确地说出了口红色号。”


有段时间,他说《三国演义》。朋友在剧场卫生间听见有女孩聊天,说不知桃园三结义是怎么回事。“那以后《三国》这种东西我最好别挑了,可能适合说个《聊斋》,说《红楼梦》,说才子佳人。所以你说受不受影响,也受影响,你不可能不受影响。”


他收到过粉丝私信:“壮壮,我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像熊猫。”


他建议对方看看他的评书。对方看完,回来又发:“我看了你的评书以后,我发现你真的很像熊猫。”


“你也不能说人家不对,是吧。”他能做的,是不把自己往熊猫捯饬。


在一些特定场合,“壮壮”是当之无愧的顶流。综艺节目《飞驰的尾箱》有四位嘉宾,阎鹤祥贡献了这档节目的最大流量,弹幕里都在喊“壮壮”。


起初,节目组将这位顶流的名字打错了,“阎”写成了“闫”。阎鹤祥的粉丝小芊发现后,第一时间给节目组官微发私信,没人回。她又在超话中组织粉丝发私信,发微博@节目组,终于撬动更正。


这件事赋予了她某种成就感,“阎老师一直是不争不抢的,如果我们不替他争取,他自己会不吭声的。”


小芊今年21岁,在山东上大学,是“可阎可甜-阎鹤祥个人站”的站长。她笑称,“只要他演出,我就开始上班。”意思是,演出视频出来了,她就得第一时间配好字幕,连夜上传。半小时的演出视频,字幕至少得花两三个小时。学校的网络不好,上传要一个半小时,她得一直守着,担心万一睡着了,进度会中断。


如今她主要做三件事:应援、反黑以及“不要干仗”。后者具体指不参与有争议的话题,不给阎鹤祥招黑。她学习了举报黑子的办法,将步骤一一截图,写成可执行的方法,发上微博,指导行动。


她知道阎鹤祥不喜欢饭圈这套东西,为了尽量不让他“沾染饭圈文化”,小芊从不在微博上使用“流量”一词。此外,绝不私联阎鹤祥。


因为担心打扰阎鹤祥,她甚至发微博都从不@他,“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一度,她希望《贵圈》帮她问问阎鹤祥知不知道她,想想又作罢,“粉丝跟偶像之间还是应该保持距离的,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让他感到不舒服。”


在阎鹤祥看来,粉丝做什么是个人自由,他“干涉不着”。喜欢他的、黑他的,“可能都不了解我。可能这两人打起来,跟我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他们了解的都是片面的我,维护的东西也是片面的。”


他私下与粉丝没什么交集,偶尔会在微博粉丝群里出现,说句“谢谢”。在他眼中,相声是服务行业,“只在工作时间跟你产生关系”,好比饭馆里的服务员,到点儿下班,“下班以后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没有必要多交流。说两句‘谢谢’就是客气两句,还能说什么呢?”


在工作时间内,观众永远是对的。“人家上一天班,早上八点多挤公共汽车,让领导骂一天,晚上接完孩子,回家拿手机看你,凭什么要求人家懂你啊?人不就为找一乐嘛。你能不能让他在这个乐的过程当中又美又乐,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不能要求他。他不懂美,是因为你没有把美给他,对吧?”


6


张鹤伦认识阎鹤祥14年,“他以前老是个秃子,穿个拖鞋,穿一大裤衩,穿一半截袖,这个形象深入人心。”不知从哪一年起,他开始留头发了,“说这样显年轻”。


李寅飞说,阎鹤祥怀旧。“你看他朋友圈,他写路灯下,写棋摊儿,经常是对过去生活节奏的怀念。”李寅飞和金霏、陈曦演过相声剧《年代笑声》,片尾曲叫《我曾经听过一个春天》,容纳了诸多经典相声的名字。阎鹤祥看完感慨万千,特意给李寅飞发微信,表达激动之情。两人感慨,老先生的东西还是好。


▲ 2019年4月6日,相声演员李寅飞晒出与张鹤伦、金霏、阎鹤祥等好友聚会合照


上次聚会结束从串店里出来,李寅飞问阎鹤祥怎么回去。阎鹤祥说想自个儿走走,溜达。凌晨两点,他独自走了六七公里回家。有时,他买点啤酒,就在什刹海边待着,喝上几口。“他有点孤独。可能我们今天面对的相声行业环境,跟我们学相声的时候不一样。”李寅飞说,“那时我们都没想指着相声火。”


“这就是一个被资本裹胁的时代。”阎鹤祥发现,很多人都在追着钱跑,都着急变现。真正有梦想的人,推开行业的大门,一看,“根本激发不了他真正的梦想”。


“物质对人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了,科技越来越发达,人是一定会退化的。”他很笃定,“没有大师跟思想家了。”


他迫切地发表观点,希望抛砖引玉,让那些热爱思考的人把各自的观点都拿出来,互相碰撞,在实践中检验。但他发现,现如今明白人都不说话了。少有人分析他说得对不对,多数人争论的是他有没有资格说话。


人们对话语权的崇拜胜过对真理的追逐,这让他很生气。还有人质疑他炒作,说他想做相声行业的KOL,他更气了。“‘意见领袖’,多土一词啊,要多傻缺有多傻缺。它强调的是领袖,不是意见。就是有了这个身份,说什么都对,不承认有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状态。”


11月7日,GQ Focus邀请阎鹤祥与庞博在上海对谈,聊聊相声与脱口秀的关系。出发前,他满怀期待。他想,这次要把对脱口秀的看法赤裸裸地说出来。他要说,脱口秀是相声的雏形,它的功能、表现方式、带给观众的感觉,与当年相声的起源完全一致。他要说,脱口秀就是相声,为什么要用舶来词为自己命名。


对谈归来,他坦白地告诉《贵圈》,“跟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现场氛围很好,笑点密集。但他觉得,这是一场对谈,不是一次表演,意义不在于让观众笑。


现在回想,他发现这场对谈本身就是一次“内卷”。“我还要坐飞机跑到上海,大张旗鼓地在这讨论一番,有什么好对谈的?我认为这两个本质上就是一个行业。”


他琢磨着,也许哪天演出,他会把大褂脱了,“我一定会干这件事的,我可以说从今以后,我不再穿大褂说相声了。”或者,哪天他像脱口秀演员那样,拿起麦克风表演,他的语速大概会变快,内容会更精简。再或者,他去脱口秀舞台演两场,再请脱口秀演员来相声舞台演两场……总之,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形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归语言本身。


2019年5月,阎鹤祥发现事业上有些问题无法解决,干脆暂时逃避。他骑上摩托车,横跨亚欧大陆,随身携带一只长毛布朗熊玩偶。冰天雪地里,布朗熊的毛发被冻得缕缕分明。


▲ 阎鹤祥最喜欢的卡通形象——布朗熊


这是阎鹤祥最喜欢的卡通形象。外表上看,布朗熊跟他有几分相似,都是大脸盘、歪嘴巴。“小歪嘴是它的精华”,一切神态都能从中生发出来。这一撇嘴,可以是高兴,也可以是不屑。阎鹤祥有时想,它多么像台上的捧哏啊,幽默进行到最后就是冷面,“一个表情也可以逗你开心逗你乐。”


(应采访对象要求,小芊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贵圈-腾讯新闻(ID:entguiquan),作者:展展,编辑: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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