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越来越蠢了吗?
2021-01-29 23:25

​我们越来越蠢了吗?

利维坦按:有研究表明,伦敦出租车司机大脑的海马体相较一般人更大,毕竟,前者需要通过大脑记住伦敦复杂的城市布局和二十多万条街道。所以,在GPS还未普及之前,老司机不愧是老司机……


如今,我们的日常行为(比如计算和认路)越来越依赖手机、电脑等外挂设备,所以脑内负责记忆和空间想象的区域并未被有效激活。从个体到普遍群体,这些行为无疑改变或重新塑造了我们的思维。当然,文中的弗林效应针对的只是智商停滞的研究,但人类智慧的演化实则错综复杂,“智商停滞说”究竟是盲人摸象还是一斑全豹,还有待未来的全面评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ID:liweitan2014),作者:David Robson,翻译:Sue,校对:boomchacha,题图来自:电影《机械姬》剧照截图


你也许没有发现,但我们活在人类智力的巅峰时代。


自从100多年前智力测试首次问世以来,我们的智商一直在稳步上升。与1919年出生的人相比,哪怕是今天的普通人也会被视作天才。这种现象被称为弗林效应(Flynn effect)


但我们能够享受的好日子不多了。最新的证据表明,这一趋势现在可能正在放缓,甚至有可能正在倒退,意味着我们已经越过了人类的智力巅峰。


我们真的已经达到智力极限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随之而来的衰退对人类的未来又意味着什么呢?


让我们从300多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开始直立行走的那一刻开始,回溯人类智慧的古老起源——头骨化石的扫描结果显示,最早的两足类人猿,南方古猿(Australopithecus)的大脑体积大约有400立方厘米,只是现代人类大脑的三分之一。


增大脑容量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现代人的大脑消耗了身体20%的能量,所以我们更大的大脑一定提供了一些重要的好处,来弥补这些额外消耗的卡路里。


有许多潜在的原因导致了大脑体积的增长。有主流理论认为,这是对群体生活中日益增长的认知需求的回应


从南方古猿开始,人类的祖先开始聚集成越来越大的群体。也许,一开始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毕竟地面上的捕食者远比树上多。同时,这种生活方式还允许个人共享资源,降低变化多端的生活环境所带来的危险,并且还能够共同抚养幼崽。


但正如我们中的许多人从自己的社交生活中所了解到的那样,和别人住在一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你需要了解每个人的性格、他们的喜好,以及能否跟他们聊八卦。如果你参加的是集体行动,比如打猎,你需要了解每个成员在做什么,并协调自己的行为。对于今天的人类来说,缺乏社交会导致尴尬;对我们的祖先来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除了迎接这些迫在眉睫的挑战外,更大的社群还意味着成员可以分享想法,并以彼此的发明为基础,从而产生新的技术和文化创新,比如可以提高狩猎效率的工具。为了实现这一点,你需要具备观察和学习的智慧,这为更强的脑力提供了另一推动力。


大约在40万年前,海德堡人(Homo heidelbergensis)的大脑体积达到了1200立方厘米左右,只比现代人类的1300立方厘米略小一点。当我们的祖先在7万年前离开非洲时,他们已经足够聪明,能够适应地球上几乎每个角落的生活。那些令人惊叹的壁画表明,他们完全有能力思考宏大深邃问题,也许包括他们自己的起源。


很少有专家会认为,这种近期的智商变化是基因演化的产物,因为时间尺度太短了。


毕竟在100年前,科学家才首次发明了“智商”来衡量一个人的智力潜能。他们的成功有赖于“许多认知能力是相关联”的事实。比如,你的空间推理能力或模式识别能力与你的数学、语言能力有关。因此,智商被认为反映了“一般智力”,即一种潜在的脑力。


尽管智商测试经常受到批评,但大量研究表明,这个分数多少有些道理,可以作为衡量你完成许多任务的指标。IQ尤其擅长预测学术成就(考虑到其最初的定位就是用于学校的,这并不奇怪),IQ还能预测你在工作场所学习新技能的速度。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IQ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衡量标准,还有许多因素也会影响你的成功。但总的来说,它确实显示出人们学习和处理复杂信息能力的显著差异。


智商的提高似乎始于20世纪初,但心理学家只是在最近才开始注意到这一现象。这是因为智商分数是“标准化的”。这意味着人们参加测试后,他们的原始分数会被转换,以确保人群的中位数始终保持在100。这让你可以比较参加不同形式智商测试的人。但除非你查看数据来源,否则你不会注意到几代人之间的差异。


当学者詹姆斯·弗林(James Flynn)研究过去一个世纪的分数时,他发现了一个稳定的增长趋势:每十年提高3分左右。如今,智商的增幅在一些国家已经累计到了30分。


虽然弗林效应的成因仍有争议,但一定是多种环境因素造成的,而不是基因的转变。


也许最好的对比是我们身高的变化。例如,我们今天的平均身高比19世纪高了11厘米(约5英寸)。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基因发生了变化,而是我们整体的健康状况变好了。


事实上,某些相同的因素可能是这两种转变的基础。例如,医疗水平的提高减少了儿童疾病感染率,和更有营养的膳食搭配,都应该有助于我们的身体长高和大脑变得更聪明。


有人提出,智商的提高也可能是由于汽油中铅的减少,过去汽油中的铅可能阻碍了认知能力的发展。我们的燃料越环保,我们就越聪明。


但这不可能是全部的因素,因为我们的社会在知识环境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我们从小就训练抽象思维和推理能力。例如,在教育中,大多数孩子都要学习如何以抽象的类别进行思考(例如,某动物是哺乳动物还是爬行动物)


我们也靠越来越抽象的思维来应对现代科技。即使是在电脑上完成最简单的任务,你也必须先识别各种符号,才能进行操作。我们在成长中,长期沉浸在这种思维里,所以也就让每个人都能培养出了在智商测试中表现良好所需的技能。


无论弗林效应的原因是什么,我们似乎都已经到达了这个时代的终点,智商的增长停滞了,甚至还在倒退。以芬兰、挪威和丹麦为例,转折点似乎发生在90年代中期,之后平均智商每年下降0.2分左右。这相当于代际之间相差7分。


这种趋势比最初的弗林效应更难解释,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是最近才出现的。一种可能是,教育水平比以前有所下降,或者至少不再以同样的技能为目标。例如,一些智商测试用来评估人们的心算能力。但正如奥斯陆大学(University of Oslo)的奥勒·罗格伯格(Ole Rogeberg)向我指出的那样,学生可能更习惯于使用计算器。


目前看来,我们的文化可以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塑造我们的思维,这一点似乎很清楚。


科学家们还在继续研究这些趋势背后的原因,但值得探讨的是,智商的这些变化对整个社会到底意味着什么。弗林效应中智商的提升给我们带来了我们想要的好处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


最近,《智力杂志》(Journal of Intelligence)的一期特刊提出了这一具体问题,康奈尔大学(Cornell University)的心理学家罗伯特·斯特恩伯格(Robert Sternberg)在随刊社论中写道:


比起20世纪初,人们可能更善于摆弄复杂的手机和其他技术创新。但就我们这个社会的行为而言,你觉得这智商提高的这30分对我们有用吗...... 此外,更高的智商并没有带来解决世界或国家任何一个重大问题的办法,比如贫富差距愈来愈大、气候变化、污染、暴力、鸦片类药物中毒死亡等等。


斯特恩伯格可能有点儿过于悲观了。比如说,医学取得的进步令婴儿的死亡率大大降低。虽然极端贫困问题离彻底解决还有很远,但在全球范围内已经有所减轻。更不用提,说科学技术进步带来的巨大好处,当然,这些一切都有赖于智慧的劳动力。


不过,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质疑弗林效应是否真的代表了智商提高的人。詹姆斯·弗林自己也认为,它可能只限于一些特定的推理能力。就像不同的体育锻炼会锻炼不同的肌肉,而不会增加整体的“体质”一样,我们一直在锻炼某些类型的抽象思维,但这并不一定能改善所有的认知技能。而一些其他的、不那么好培养的能力,可能是未来改善世界的关键。


就拿创造力来说吧。斯特恩伯格等研究者讨论创造力时,他们谈论的不仅仅是艺术表现力,而是更接地气的技能。你能轻而易举地提出一个新奇的问题解决方案?你的“反事实思维”又有多好?这是一种考虑尚未实现的假设情景的能力。


智力当然应该帮助我们更有创造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智商的提高,个人创造性思维的一些衡量标准并没有在上升。无论造成弗林效应的原因是什么,它并没有鼓励了我们以全新的和独创的方式进行思考。


然后还有关于理智的问题——通过权衡证据和剔除不相关信息,你能否做出最佳决策。


你可能会认为,你越聪明,你就越理智,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虽然智商与算术等技能相关,而算术是理解概率和权衡风险的关键,但理性决策的许多要素仍然不能用智力来衡量解释。


考虑一下关于我们认知偏见的大量文献。例如,一些声称“95%非脂肪”的产品听起来比“5%脂肪”更健康。这种现象被称为框架偏误(framing bias)。所以现在很明显,高智商并不能帮助你避免这种偏误。这意味着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会被误导性的信息所左右。


高智商的人也同样容易受到确认偏误的影响。我们倾向于只考虑支持我们已有观点的信息,而忽略可能与我们观点相悖的事实。当我们开始谈论政治等事情时,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高智商也无法保护你免受沉没成本偏误(sunk cost bias)的影响。这种偏误倾向于将更多资源投入一个失败的项目,即使及时止损会更好。这在任何企业中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高智商的人也不太擅长“时间贴现”测试(temporal discounting:指个人对事件的价值预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的心理现象——译者注)。这要求你为了更大的长期利益而放弃短期收益。如果你想确保未来过得舒适,这是至关重要的。


除了对这些偏误的反抗,还有更普遍的批判性思维技能,比如挑战你的假设,识别遗漏的信息,以及在得出结论之前寻找对事件的其它解释的能力。这些对良好的思维是至关重要的,但它们与智商并没有很强的关联,也不一定与高等教育相关。美国的一项研究发现,许多人在攻读学位期间,批判性思维几乎没有改善。


鉴于这些松散的关联性,智商的上升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奇迹一般的正确决策,也就说得通了。


正如我在关于这个主题的书中解释的那样,缺乏理性和批判性思维可以解释为什么金融诈骗仍然常常出现,以及为什么数百万人花钱买江湖郎中的药,或者冒不必要的健康风险。


对我们的社会来说,它可能导致医疗错误和司法不公。它甚至可能导致墨西哥湾漏油事件和全球金融危机等灾难。它还助长了假新闻的传播,以及在气候变化等问题上的巨大分化,让我们无法在为时已晚之前找到一致的解决方案。


考虑到迄今为止人类历史的发展,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的大脑是如何不断适应日益复杂的社会的。现代生活虽然允许我们进行更抽象的思考,但似乎并没有纠正我们的非理性倾向。我们曾经认为,聪明的人在他们的一生中会自然而然地做出好的决策,但现在我们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展望未来,“反向弗林效应”和智商的潜在下降理应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用脑方式。防止智商进一步下降,无疑应该是未来的首要任务。但我们也可以做出更有针对性的努力,来提高那些与高智商不相关的必要技能。


我们现在知道,这种思维方式是可以学习的。但它需要经过深思熟虑和仔细的指导。例如,一项关于医生诊断的研究表明,如果医生在学习如何更多地反思自己的思维后,常见的认知错误是可以避免的。这可以拯救无数的生命。


但为什么不在基础教育中教授这些技能呢?现就职于利兹大学商学院(Leeds University Business School)的万迪·布鲁因·德·布鲁因(Wandi Bruine de Bruin)和同事们已经证明,比如,可以在高中生的历史课中加入对决策错误的讨论。这不仅提高了学生在随后的理性测试中的表现,也促进了他们对历史事实的学习。


另一些人则试图在学校振兴批判性思维的教育。例如,讨论一些常见阴谋论,这可以教会学生良好的推理原则,比如,如何识别常见的逻辑谬误和如何权衡证据。在上过这些课后,学生似乎对一般的错误信息,包括假新闻,更加谨慎。


如果我们像重视其他认知能力一样,对待理性和批判性思维,那么以上说到的这些成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例子。


理想情况下,我们可能会开始看到理性,甚至是智慧,与弗林效应同步上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智商分数的暂时性突变不一定代表着一个黄金时代的结束,而是它的开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ID:liweitan2014),作者:David Robson,翻译:Sue,校对:boomchacha,原文:www.bbc.com/future/article/20190709-has-humanity-reached-peak-intellig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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