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半熟财经(ID:Banshu-Caijing),作者: 闫楷文,编辑 :余乐,原文标题:《为了留在大厂,实习生们都拼了》,题图来自:《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毕业季,大厂实习生纷纷开始冲刺。能够通过转正顺利留在大厂,学校的三方协议就有了交代,自己的学生生涯也算画上了圆满句号。林童童就是渴望转正的大厂实习生之一。
半年内,童童已经先后在字节跳动和京东实习,但都由于缺少转正名额,不得不提前离开,直到遇见了这份在短视频科技公司的实习。
公司在西北边,学校在东南边,她每天早晚通勤就要花四个小时。研发部整日整夜开会、提方案,几乎没有休过双周……就这样,她终于拼到了一个转正名额。
临近毕业,林童童跟公司请了一周的假,毕业材料、学院晚会、班级合照,各种事情纷至沓来。但童童仍然觉得这是半年来最轻松的一周,不用去公司就是值得快乐的事。
躲得过坐班,但躲不掉老板的连环call。就在童童不亦乐乎地修毕业照的时候,领导打来了电话,拐弯抹角地暗示童童最近的表现不够积极。
“你才刚转正不久,不能掉以轻心呀。”
是呀,童童怎么能忘记为了这来之不易的转正机会,自己这半年付出了多少。
留在大厂,或许并不是以童童为代表的年轻人的最好出路,但似乎已经成为他们拼搏过的最好证明。
“想要留在大厂,我必须要比正式员工更拼命”
算下来,童童从大三到研究生毕业,已经参加过六份实习了。不实习就焦虑,就感觉自己被落下了。
实习生的简历越来越“耐打”,这是某互联网公司市场部门负责人柳实这两年来最深刻的感悟。
“复旦、同济、纽约大学、帝国理工……实习生几乎都有着名校光环,甚至没有纯国内学习背景的人,雅思8.0、托福110,英语都超强。”
被优秀的简历吊足了胃口,柳实表示,只在学校参加过学生会、没有实习经历的简历根本不会被考虑。“这种学生不懂社会规则,我们没时间去培养他。”
职场观察类综艺《初入职场的我们》里选手精致的简历
程前在中国传媒大学读研,他觉得自己的学校不够“牛”,因此在去年的暑期实习中,他选择了海投战术。
能够和北大、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一起成功入职腾讯,程前靠的就是此前多段含金量高的实习经历,以及自己在经验帖里学来的本事。
暑期实习是转正的最好机会,但末位淘汰制搞得人心惶惶。所有的实习生都在拼命表现,加班是一种被迫努力的形式。领导不走,实习生谁敢动?
“从早晨八点到公司,到晚上九点以后离开,周末也得继续到公司加班。能进入我们这个部门实习,大家的智力水平都差不多,就看谁能熬下去。”
程前所在的部门恰好处于公司最忙的产品线。他发现同组的女同事经常熬夜加班,“就在那张凳子上,从半夜到第二天早上我到公司,感觉她一直没动过”。女同事把刚满两岁的孩子照片摆在工位上,程前不知道自己转正后会不会比她还辛苦。
“You sleep you die.” 正在德勤做管理咨询实习生的岳隽把这句话奉为信条。
岳隽是澳大利亚排名前二大学的在读学生,去年年底回国后,他确定了自己的职业方向,要做一名战略咨询师,但同时发现这个行业的门槛极高。自己的朋友是北大光华学院管理学本硕,刷过九段实习经历,也才刚刚拿到腾讯战投实习的名额。
“我们这行有个不成文的共识,研究生想进四大,需要三段实习经历,每段至少待够三个月。除此之外,非名校学生没机会,花钱读个MBA算是弥补。”
虽然入行门槛很高,咨询岗位需要实习生熟练使用办公软件、SQL及Python(数据分析工具),但入职后的小半年时间,岳隽都是在做琐碎的数据整理工作。
“雇主担心实习生做不够半年就提前溜号,所以根本不会交办核心业务。至于有没有必要把门槛提的这么高,公司对于人才都是宁缺毋滥啊,以备不时之需。”
在咨询大厂,加班到深夜也同样是常态,“公司的矿泉水卖两块钱,但咖啡只收一块,为了让大家踏实加班,公司把员工服务得十分到位。”
柳实无数次后怕,如果自己再晚生几年,一定比不过现在的实习生。
“实习生有时候会比我走的都晚,他们很珍惜平台给的机会。我现在的实习生经常问我,他的产出够不够高效,内驱力极强。只要努力被同事看到、被老板看见,就有机会转正。”
过劳肥、抑郁症……实习生也难逃大厂“流行病”
程前永远难以忘怀去年在北京知春路加班的日子。
“加班到深夜,最让我放松的事情就是到路边摊买几串烧烤、煎饼或者手抓饼。”除了用食物犒劳辛苦一天的自己,程前似乎找不到别的压力出口。
但结果是,程前越来越胖,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差。
过劳肥是大厂白领的职业病,除此之外,根据第一财经商业数据中心发布的《2021职场白领健康图鉴》,困扰员工的还有睡眠、脱发、颈椎腰椎等问题。
图源:第一财经商业数据中心《2021职场白领健康图鉴》
还没转正,就已经患上了职业病,大厂实习生被迫收下这样的“军功章”。
不同于物理疾病困扰,来自上海的齐雅秋实习后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低落,她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被工作PUA了?”
去年年底,齐雅秋来到一家小型创业公司做产品经理实习生,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但自己的努力始终得不到认可,老板甚至会当面批评雅秋不适合做产品经理,却从不给出实质的解决建议。
“那段时间我极其迷茫,想证明自己,让同龄人觉得我也很厉害,于是刷实习、上技能培训课……我的上进是被动的。”
上半年,雅秋留在学校“疗伤”,没有参加任何实习,并且报名了学校的心理咨询。雅秋第一次有时间关注内心世界,去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暑期实习来临前,雅秋没有像以往那样海投,而是有针对性的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公司和岗位。
“现在的工作也不算轻松,但团队氛围特别好,工作时长大概是早晨九点半到晚上六点,下班之后同组的同事还会约着一起‘开黑’,再留晚些,还可以吃夜宵。”
雅秋很满足于现在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实习卷不卷,遇到的老板和公司也很重要。”
袁妮同样来自上海,就读于复旦大学的金融学。她同样觉得,大厂在默默吞噬自己的健康。
18年年底,还在读大三的袁妮在新财富Top1小组做宏观研究助理,主要的工作是资料搜集整合、搭建数据库。
带自己入门的老师在业界有着“魔鬼训练师”的称号,“那个时候的我非常抗造,用老师的话说,能跟着他坚持下来的都是超人”。结束了这段实习后,袁妮算是稳持了行业入门券。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可以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我之后分别待过公募、理财公司以及北京新财富上榜小组,但加班的时候越来越力不从心。”
下班后的袁妮只愿意瘫在床上刷手机,没有精力去运动。“去年有段时间,我的免疫力极速下降,不断的感冒和发烧,腰伤也总是反复。同时,我的工作要求我经常熬夜,并且都是需要思考和创造的任务。”
压垮袁妮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的一位在互联网大厂工作的28岁朋友身体亮起了红灯,住院期间袁妮前去探望,发现朋友原本茂密的头发几乎都掉光了,就在那一刻,袁妮忍不住问自己,“何必这么拼呢?”
袁妮选择了离职加休学,其实在那个时间点,她再坚持一阵子就可以转正了,但是袁妮选择了放弃。
因为健康问题放弃在大厂拼搏的还有程前,“拼搏是年轻人的底色,我身体不好,只好先行告退了。”
如果逃不掉,就以最好的姿态留下来
离开腾讯的最后一夜,程前打开了一罐啤酒,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
“我不想谋生,我想生活。”程前引用作家王尔德的语录。未来,他计划申请到英国读博,在更远的计划里,程前希望考取公务员,安稳度日。
程前的选择震惊了身边的一部分朋友,大家很难想象这位“拼命三郎”也会出走大厂。但逃离大厂,就可以逃掉竞争吗?
岳隽环顾身边朋友的选择,“并不是说进体制就可以放松了,各行各业的竞争都在持续加剧。既然到处都有竞争,为什么不留在回报丰厚的大厂呢?”
岳隽是实习咨询师,喜欢用数据说话。
中智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在本月发布了《2021年应届生求职就业与薪酬调研报告》,结果显示,大厂的薪资仍然居高不下,甚至相较去年有明显提升。
图源:中智管理咨询有限公司《2021年应届生求职就业与薪酬调研报告》
“钱给到位,工作也能带来使命感,这就是我留在大厂的原因。”岳隽如是说。
齐雅秋在调节好情绪后,也越来越认同在大厂实习的价值,“实习多了,真正了解岗位差异后,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知道自己心里的那团火为什么在燃烧。”
休学后,袁妮给自己放了个长长的假,三个多月里,袁妮什么也不做,就躺着。爸妈对袁妮说,“半夜两三点都不能睡觉的工作就不是好工作”,父母不希望袁妮再回到原来的工作状态。
“离职后我想了很多,工作的本质就是一种价值交换,即便是高级打工人也很难实现复合财富增长。打工和进体制并不是对立的,和打工真正对立的是自己做老板。”袁妮放下了电脑,捧起了马克思的《资本论》。
得到了足够的休息,袁妮计划在7、8月份重新找份实习。
“大部分实习招聘启事都赤裸裸的要求,‘吃苦耐劳,接受随时随地加班’,但我不会再到这样的地方去了。”
但袁妮发现,自己再找工作也还是路径依赖,根本逃不出金融大厂。“最好的选择也许是去买方市场实习,虽然赚的要比卖方少,但至少能正常上下班。”
上海政法学院的顾宇豪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正在北京金诚同达(上海)律师事务所实习,踌躇满志。
“不管是为以后想从事的方向做准备,还是为了出国留学,丰富的实习经历都是必需品。真正的实习大佬永远在实习的路上。”
大厂大门常打开,实习生请进来。
*应受访者要求,林童童、柳实、程前、岳隽、齐雅秋、袁妮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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