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XInno Hub，作者：Liberty Ng，原文标题：《美国生活 | 一个医美护士眼中的一些美国问题》，题图来自：AI生成
Cathy是土生土长在San Diego的美国人，我们认识有一年多，断断续续交流了不少关于美国医疗、教育等问题。从最初打算学医到放弃学医成为一名医美护士，并成立了自己的医美诊所，从几乎一无所有到现在是San Diego当地中高收入的中产。她最让我佩服的不是她的赚钱能力，而是她总能冷静看清现实局面，在理想与现实中取得平衡。她不但打破了我对医美行业的偏见，更让我意识到过去的自己过于理想化，导致我在现实生活中行动力偏弱，经常有种不得志的惆怅。
一、痛苦的学医经历
我：你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学医？
Cathy：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高中毕业以后，并没有选择直接读大学，而是先去打工。
我：噢，还可以这样的？你这种路径在美国属于普遍现象吗？
Cathy：我不确定普不普遍，但至少我身边很多人都会选择这样的路径，因为大学的学费很贵，当你不确定自己的方向时，没必要浪费这个钱和时间在一个你不确定的路上。美国的大学没有年龄限制，你随时随地可以回归校园。
我：那很人性化，我喜欢。请继续你的故事。
Cathy：哈哈，好的。我大概打工一年多吧，尝试过不同的工种和行业，最后发现有一个更好的文凭机会更多，于是我便选择了学医这条路。
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学医这个方向？
Cathy：坦白说，我觉得当时还是受到环境的影响。San Diego的医疗行业比较发达，身边很多同学和朋友的父母都是从事医疗行业，我当时觉得医生是一个体面、收入较高、又能帮助别人的职业，我也曾经在药房打过工，算是有点医疗行业经验，于是就决定学医了。
我：但你最后只是考了注册护士，没有继续学医，那是为什么呢？
Cathy：当时有好几个原因让我做出这个决定。首先，当我了解完整个学医生涯的路径，我觉得我并不是那种特别擅长读书和考试的料，我不确定我能否顺利毕业并拿到医生执照。其次，当时刚经历完2008年金融危机，我爸爸的生意遭受严重的影响几乎破产，我的家人无法全额支付我的学费，我需要申请学生贷，这让我倍感压力。我请教了很多前辈的意见，最后决定先到社区大学申请Nursing Program，拿到注册护士证书后一边工作一边申请医学院的路径。
我：这是相对简单的路径吗？
Cathy：不，所有学医的路径都不容易，竞争很激烈，耗钱耗时间。那时候主要考虑到自己还不是很笃定学医的方向，家庭条件也无法支撑全部费用，我觉得先拿到注册护士去就业的路径比较稳妥。
我：嗯，有道理。那后来为什么没有继续学医呢？
Cathy：我读Nursing Program的时候压力很大，不但学业繁重，经常熬夜，背着学生贷，一边打工赚钱，越来越多情绪，无法专注，不断恶性循环，于是我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我是ADHD（“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给我开了Xanax（阿普唑仑）和Adderall（安非他命类兴奋剂）两种精神类处方药，前者缓解焦虑、帮助睡眠，后者帮助我集中注意力。
我：我对精神类药物不太了解，但我经常听美国人说自己是ADHD，我一个朋友的儿子最近也被心理医生诊断为ADHD，好像在美国很普遍，但我看关于ADHD的症状，感觉有些是性格特质或其他心理因素导致的行为现象，我从没想过这也是一种“病”。
Cathy：你说得太对了！其实有些被诊断为ADHD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ADHD，只是因为睡眠不足、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工作或学习压力导致阶段性的健忘、拖延、注意力分散等症状。
这就涉及到美国医疗和教育系统的一个问题了。因为被诊断为ADHD的学生可以得到额外的支持，比如作业辅导、延长作业时间和考试调整，有些学校借此为由申请联邦政府或州政府的特殊教育资助、通过调整成绩统计来提升毕业率等。
另一方面，一些医生出于财务动机，将病人诊断为ADHD并通过开药来收取更高的费用。在我读书的时候，法学院和医学院是重灾区，很多人都跟我一样，靠着医生开的精神类处方药来维持学业，所以当时的我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某天我意识到我对这些药物有依赖，并有副作用……
我：哇……所以这些精神类处方药其实对人体是有害的？
Cathy：我觉得药物既可以是良药，也可以是毒药。这些精神类处方药成瘾性很高，长期服用，身体适应了正常的剂量，你就会需要更大的剂量来达到同样的效果，然后会慢慢对你的身体产生一些副作用。
我：你当时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对药物产生依赖？你有戒断反应？我经常听美国人提“Withdrawal Symptoms（戒断反应）”这个词。
Cathy：是的。我一开始按照医生的叮嘱服药，它们也确实对我产生作用。但渐渐地，我发现它们的效果不如最开始那么明显，比如一开始服用Adderall的时候，我可以全天专注我的作业，然后睡前吃一粒Xanax就可以快速睡着。后来，我服用一粒Adderall只能专注几小时，药效过了以后我又回到心神不定、无法专注的状态，甚至更加焦虑，于是我加了剂量，直到医生告诉我已经达到药物监管的最大剂量，不能再给我增加剂量。更糟糕的是，我开始意识到我的身体有其他症状，比如心跳加速、协调性变差、嗜睡、食欲变差、更加焦虑等等。
我：听着好像这些处方药本来是帮你缓解焦虑、促进睡眠的，结果反而让你更加焦虑、更难入睡。
Cathy：是的，尤其是药效减弱而你又不能增加剂量的时候，那种感觉糟糕透了。于是我意识到我对这些药物有依赖，而它们不但没有解决我的根本问题，反而给我制造更多的问题。
我：至少你意识到问题，并决心做出改变。
Cathy：是的！我很感恩当时的自己意识到问题并做出改变。但我身边很多人即使意识到问题也没有成功摆脱对这些药物的依赖，甚至跑去一些非处方渠道获得更多的剂量。
我：啥？感觉进入到一个知识盲区……
Cathy：哈哈，你是外国人，不知道很正常。我曾经在药房打过工，也有学医的背景，所以我很清楚这个行业。对于一些简单的药物，很多医学院学生或者在药房工作的人，因为熟悉这些渠道和配方，完全可以在家制药，而对于一些制作复杂的，可以通过一些小作坊生产，然后通过非官方渠道流转到市场中。San Diego离墨西哥很近，有不少是来自墨西哥的小作坊。这其实是公开的秘密，很多美剧介绍过。
我：嗯，我也听说过那几部美剧，还有一些纪录片，找个机会看看。
Cathy：我相信这种现象在世界各地都有发生。
我：所以，对药物成瘾这个经历改变了你学医的想法？
Cathy：是，很主要的一个原因。我作为一个打算学医的人，我背着学生贷、顶着繁重的学业压力在这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路上，我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医生会出于财务动机做出一些有失医德的事情。我曾经也经济窘迫过，我能理解很多穷人甚至普通人，如果没有一份好的医疗保险，根本负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账单，只能通过一些非官方渠道来获得药物。我作为一个曾经的“病人”，我经历过对药物成瘾导致的后果。
在我做实习护士的时候，我在医院接触过不同类型的病人，也逐渐摸清医院这套系统的运作，慢慢看清一些问题。我依然觉得医生和护士是一份很高尚的工作，但我认为大多数人的病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去预防和治好的，去医院看病只是其中一种。我有了解过你们亚洲的一些治疗方法，我发现亚洲有很多不需要药物来治疗病人的手段，比如针灸、推拿、草药等，我开始觉得美国的医疗方式尤其是高度依赖药物的手段，掺杂了很多利益集团等其他因素，我倾向优先采用非药物的方式来治病。
我：所以你决定放弃学医这条路？
Cathy：对。但跟家人沟通后，我还是先完成我的课程并拿下注册护士证，毕竟学费已经交了。
二、从注册护士到医美护士
我：放弃学医以后，又是什么契机让你走上医美这条路呢？
Cathy：我毕业以后先是去医院实习，虽然时薪比高中毕业那会儿高，但经常要上夜班，压力大，挺辛苦的。我那时候还有一部分学生贷款要还，San Diego的生活成本也很高，我每个月光是房租、车子、保险、饮食、还贷等固定开支就几乎花光所有工资，于是我开始思考其他出路。
我：San Diego的生活成本确实很高，我能感受到大家的生活压力都很大。
Cathy：是的。如果想在San Diego过比较好的生活，必须开源节流。
我：你就没有想过搬到别的便宜的州么？
Cathy：没有哦，我的家人都在这边，也习惯了San Diego的好天气，去哪都不习惯。
我：几乎所有本地人都跟我说舍不得这里的好天气。
Cathy：是的。去哪里都觉得不舒服了，被这里的好天气宠坏了。
我：你继续你转行医美的故事。
Cathy：好。我知道医美这个行业是一次跟朋友们到洛杉矶好莱坞玩的时候偶然认识了几个当地小模特，她们会定期到医美诊所“打针”，作为一个护士，我整天给病人打针，我震惊地发现，同样是“打针”，医美诊所的收费却这么贵，这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不愧是做护士出身的，换我这种行外人是不会从这个角度思考的。
Cathy：哈哈哈哈，这样子吗？不过当时其实只有我留意到这点，我其他做护士的朋友也没有考虑过做医美。
我：只能说你很有商业嗅觉。以前的我还觉得医美只是明星名人的事，跟我们普通人没什么关系。
Cathy：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的。其实那个时候医美在美国并不普及，确实主要是明星名人才去做医美。但当时那几个小模特的话让我察觉到一些商机。
我：她们说了啥？
Cathy：她们说洛杉矶尤其是好莱坞的医美诊所收费特别贵，为了省钱，她们偶尔会来San Diego的医美诊所打针。我回到San Diego后开始做市场调研，那时候我对医美一无所知，但我就是不自觉地想要多了解这个行业，甚至亲自跑去医美诊所尝试一些项目，渐渐地就了解了。
我：好勇敢呀，我认识你也不打算找你做医美，请原谅我的诚实LOL。
Cathy：哈哈哈，不怪你，其实大多数人都跟你一样，医美还是一个很小众的行业，尤其是当时。当我告诉家人打算做医美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担心注射这些东西到脸上会不会产生副作用等。
我：所以你开始做医美的时候，市场对它的认知还在很早期？
Cathy：至少在当时的San Diego还是个很新的东西，我也花了一段时间做市场教育。因为我已经有注册护士的证书，也有一定的临床护理经验，于是我去参加医美培训课程，然后在医美诊所工作，积累实操经验。这个行业其实很看你的技术和口碑，所以一开始是最难的。
我：对呀，谁都不敢轻易让一个新手护士练手。你是怎么积累客户和经验的？
Cathy：我的第一个客户是我老公，当时还是我的男朋友，第二个客户是我妈妈LOL。
我：啥？一个男人去做医美？听着很有趣。
Cathy：哈哈哈哈，是的。我感到很幸运能遇到我老公。当我告诉他想转行做医美，他义不容辞地说会全力支持我。当他知道我需要客户积累经验时，他第一个跳出来做我的“小白鼠”。然后是我妈妈。我家人全是很传统保守的天主教徒，一开始并不接受这些新鲜玩意，保持观望态度。但我妈妈知道我正在创业阶段，非常艰难，于是她也跳出来说做我的客户，于是我有了第二个客户。接着是我身边的好朋友，他们都积极帮我做宣传，口碑传播，我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开始积累经验的。
我：这很感人，能得到伴侣和家人的全力支持会给你无限的前进动力。
Cathy：是的。我觉得我很幸运能遇到我老公，我们都在彼此最窘迫的时候遇到对方，互相给予支持。我妈妈也一直在背后支持我，感恩。
我：后来你还开了自己的诊所。我听说需要有医生执照才能开诊所，但你只有注册护士证书，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Cathy：这事说容易也很容易，但其实也不容易，因为没有谁愿意冒着失去医生执照的风险去帮你开诊所，他要承担所有责任，牌照被吊销的代价会很大。
我：确实。那你是怎么取得医生的信任并决定跟你合作的呢？
Cathy：我最开始先是在别人的诊所租一个房间做。我很在乎客户的安全和健康，我对所有注射物质的品控有很严格的把关，我都是先在自己脸上注射测试过没有问题才会用在客户的脸上，我会对客人的健康情况做很全面的了解，注射后我会跟进他们有无不适反应等等，渐渐地，客户因为我的认真负责和成熟的技术而认可我，开始介绍他们的朋友来找我打针。医生看到我良好的记录，亲眼看到我的操作，逐渐信任我是个可靠的人，于是同意跟我合作开诊所。
我：我也听说你的技术特别牛逼，快且精准，失误率低，还能帮客户做修复。
Cathy：谢谢表扬。需要不断的临床经验积累，注射的时候需要高度专注，要不断跟客户交流和要反馈，每个人的身体不一样，还是要持续学习的。
我：跑个题，所以你那ADHD的专注问题现在消失了？
Cathy：当我知道这关乎病人和客户的安危时，我自然而然地会专注在其中，根本不需要什么药物来帮助我专注。
我：有没有想过其实当年是被医生误诊为ADHD？
Cathy：我不确定。我爸爸也被诊断为ADHD，我老公和我家老大也是ADHD。老二今年也上小学了，大概率也是个ADHD。
我：不是说ADHD只占人口的5%~10%吗，怎么感觉我身边很多ADHD？这是幸存者偏差还是真的很多误诊？
Cathy：我相信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被误诊的，也有些人长大以后慢慢变好，我不是精神科专家，所以不好下定论。但我觉得ADHD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我觉得有时候不要太把它当一回事好像也不会怎样。我不会让我儿子尝试药物治疗，而是尝试理解他，帮助他找到感兴趣的方向，因为ADHD只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专注。
我：坦白说，学校教的东西这么无聊，是个正常人也会走神，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们以孩子有ADHD作为借口。
Cathy：哈哈哈哈，有可能，上学真的很无聊，但作为父母，我又巴不得孩子每天都去上学，这样我能享受一下平静的日子LOL。
三、在理想与现实中取得平衡
我：这也是我很想问的问题——我发现大多数医美诊所的名字都是使用Med Spa/Medical Spa或者Aesthetic/Beauty这样的词汇，而你的诊所名字则是Aesthetic & Wellness，跟大多数医美诊所不一样。我看了你们的服务，我发现你们还有一些Wellness相关的服务，比如注射维生素、护肤产品的销售等等。
Cathy：是的，我其实想从主打医美慢慢转向专注健康！
我：哦？医美跟健康好像很难联想到一起，因为一般提到医美，都是去皱、丰唇、隆胸、甚至整容等等，对不起，其实我对医美的了解也很肤浅，也存在一定的偏见。
Cathy：这不怪你，其实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首先，我不是做那种动刀的整形外科（Plastic Surgery），主要还是Botox（肉霉杆菌）、Dermal Fillers（注射填充剂）、嫩肤、微针这些偏皮肤科的范畴，我的主要工作是给客户“打针”。我大多数客户都是40岁以上的白人女性，因为加州的紫外线很强，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们的脸上开始长日晒斑，需要定期过来去皱祛斑。其次就是一些小网红、小模特，他们因为职业原因需要保持良好的肌肤状态，会定期做些皮肤保养和丰唇，随着Tik Tok这类短视频平台的兴起，这个群体的人数在逐年增长。
我：通过医美让你拥有健康的美？
Cathy：不完全是。坦白说，其实我还在自我探索的过程，只是近些年逐渐觉得自己想往健康的方向发展。我发现我非常关注客户的安全和健康，给客户打针前，我会很全面地了解他们目前的健康状况、有无正在服用的药物、近期是否或将要进行手术等等，我会综合考虑和评估潜在风险才会给客户打针，确保不会产生不必要的问题，打针后我也会跟进有无异常反应。
有时候他们会忘记几天后将有一个手术，如果我只关心钱，我完全可以假装不知情直接给他们打针，直到他们手术后产生不良反应去寻求医生的帮助，但我会了解清楚这些情况，告诉他们先取消跟我的预约，完成手术休息够以后再来找我。
随着客户越来越信任我，他们会时不时跟我发信息聊天，我发现他们大多数人都不懂得如何关爱自己的身体和健康，总以生活工作繁忙等理由忘记好好地照顾自己，而我总是觉得有义务让他们意识到关爱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你这番话让我想起，你的个人主页和朋友圈，几乎每天都在分享你在吃什么，通常都是符合营养学标准的健康餐，要么就是家庭生活和运动，甚少提及你的医美事业，完全看不出你是做医美的。
Cathy：是的，我也是后来意识到，当年想学医，除了觉得体面、赚钱又能帮助别人，其实自己也一直很关注健康。这主要是受我外婆的影响。我是外婆带大的，外婆从小给我灌输健康饮食的理念，从不让我吃甜食，经常吐槽美国的饮食文化对大家的健康带来多大的伤害。
经历了ADHD药物成瘾，加上我对美国医疗和教育系统的了解，还有这个国家的食品安全问题，我觉得其实大多数人的病都是吃出来的，其次是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主流媒体更是给大众灌输了很多不健康的观念和认知。如果大家能转变一些观念，不要过分依赖药物，能坚持健康饮食，建立健康的生活方式，大多数身体问题会自然消失，至少这套方法在我和我的家人身上运作得很好。
我：所以你打算怎么将医美和你的健康理念结合在一起？我还是没有很明白。
Cathy：坦白说，我还在探索阶段，还没正式成形，我也说不清。首先，我大多数客户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客户，他们非常信任我，会问我很多健康相关的问题，我会尝试向他们传播健康生活方式的理念，比如我的朋友圈。
其次，我发现大多数人，即使你告诉他们真理，他们依然会选择忽略，继续寻求他们不需要的东西。像你这种性格的人，你是不会来医美诊所的，因为你已经明白健康的生活方式能解决大多数问题。那些会来医美诊所的人，多数都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希望通过一些短平快的方式来解决身体问题。这就像我当年对ADHD药物依赖一样，我不知道如何解决我的焦虑和压力问题，于是借由药物来解决，直到我发现我的问题不但没被解决，还越来越严重，在经历了一系列痛苦后才彻底清醒。
大多数人都是差不多的，他们需要先经历一个试错阶段才会悟出真理。我那些注射减肥产品，其实就是这么诞生的，很多客户问我怎么减肥或保持身材，我无论怎么说都不听，就是想要一种短平快的产品来实现快速减肥，加上医疗保险还覆盖这类产品的费用，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免费的“无痛减肥”，何乐而不为？但我还是会一边提供这个服务，一边建议他们建立一种更健康的生活方式，注射减肥只是帮助你更有效实现减肥的目标，你不能依赖它。
我：所以你是通过帮他们在一个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然后让他们觉醒什么才是真正的健康？
Cathy：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很有趣……我觉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至少我的医美服务主要还是帮大家祛斑祛皱，就跟我们女生日常涂护肤品和化妆差不多。我们都知道某些护肤品和化妆品的成分会伤害皮肤，但我们还是忍不住每天往脸上涂抹。这些医美项目跟护肤品类似，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他们需要定期跟我预约打针才能一直保持良好的皮肤状态。我会一边给客户打针，一边倾听他们的故事，然后尝试传播我的健康理念。有些客户确实会因为我的健康理念慢慢接受自己衰老的现实，逐渐减少医美的频次，并开始积极跟我交流健康饮食和生活方式。
我：听着好像把那些跟你理念一致的人逐个送走，有点违背你开门做生意赚钱的初衷……
Cathy：哈哈哈哈，其实还好，因为我近些年开拓了一些新产品和服务，比如我今年正式上线了自家研发的护肤产品，很多受我的健康理念的客户会开始减少做医美项目，转而购买我的护肤产品。我其实很想在健康饮食上有所作为，但我还在探索如何开展这个业务，毕竟我开的是医美诊所。
我：噢，那很聪明，将那些观念转变的客户转变成另一个业务线的新客户，这个点子很赞。
Cathy：哈哈，谢谢。但医美还是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这些新业务的收入很有限，增长缓慢，不足以支撑我的诊所的运营成本。但我近几年也明白一点，其实大多数人都倾向选择最简单的路径、购买他们不需要的东西，这就是商业。
我：怎么说？
Cathy：我发现其实大多数客户，并不会因为我的健康理念而轻易作出重大的改变，只要她还负担得起这项服务，她依然会继续寻求这项服务，我不做她的生意，大把人开门欢迎她。只有当他们的生活发生了重大事件让其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们才会停下来思考和作出改变。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当他们意识到不再需要做医美了，他们就再也不来，转到另一项消费，比如运动或者有机食品等。他们只不过将金钱开支从A选项转移到B选项而已。
还有一种人，他们认同你的理念，也明白这些道理，但就是没有动力去做出任何改变，他们会选择以各种方式去打赏那些活出他们理想状态的人，而自己却继续沉沦。就像我每天都在分享和传播我的健康生活，我总是收到很多赞美，但真正采取行动的人少之又少，他们还是继续跟我预约医美服务。
我：听着有点可悲，但确实如此。
Cathy：是的。所以我并不担心我的医美诊所做不下去，虽然这几年竞争越来越激烈，但我已经有十几年的临床经验、成熟的技术和良好的口碑，根本不缺客户，甚至忙不过来。只要我身体健康，我就能一直做下去。
我：好赞，感谢你的分享，学到了很多，谢谢。
四、后记
我和Cathy大多数聊天都是通过短信进行，断断续续进行了将近一年。由于我没有学医背景，对于学医的路径和一些相关名词不熟悉，有时候会混淆，比如一开始我经常说Medical School，她会纠正我是Nursing School之类。文章如有错误表述，欢迎纠正。我们的聊天内容其实涉及很多美国的医疗、教育、食品安全、政治等问题，信息量很大，很多东西可以额外引申出别的文章详细描述，但为了控制篇幅，我选择简单带过，尽量聚焦在Cathy这个人身上。
我一直希望以播客的形式去访谈身边的朋友，我喜欢与人建立深刻的关系，在深入的对话中挖掘更多的内容，但这两年主要是跟美国接触的当地人交流，中文采访对象不多，我也还没有十足的自信做全英播客，我觉得我的母语中文更能自然地表达自己。希望哪天时机成熟了，可以落实我的播客想法。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在Cathy的经历中了解到美国教育体系的优缺点，比如没有年龄限制，随时随地可以回归校园；某些专业的学业压力不输国内的填鸭式教育等等。美国的医疗系统存在诸多问题，除了本文提到的部分，Cathy还给我讲了很多其他的问题，比如医疗费用过于高昂、医疗保险的缺陷等，为了控制篇幅，我没有展开细说。除此之外，Cathy的商业思维也打开了我的认知，让我之前很多纠结的点烟消云散。
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国度和制度，任何事物都有积极和消极两面，希望Cathy的经历能给你一些启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XInno Hub，作者：Liberty 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