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秦尹 ,作者:秦尹
多年以后,父亲仍忘不了那惊心动魄的一晚。
那天晚上,在城里务工的他像往常一样,下工后独自朝巷子深处的宿舍走去,脚下赫然出现的皮包,吸引了这个贫穷的农民工的注意。
按父亲的说法,他当时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皮包产生了怀疑,甚至想起了爷爷在世那会常念叨那句话: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然而,彼时红钞的一角显露无疑,在路灯的辉映下发出诱人的光泽——父亲没法不心动。
对于世代务农的庄稼人来说,发财是几代人上百年的梦想。
他们跟随时代的步伐,从农村辗转到城市,却失望地发现,自己的背影在高楼的衬托下如此渺小,与之渺茫的,还有发财的概率。
的确,城市能发财,能发大财,但机会终究是有限的,当无数青年人,中年人,甚至老年人一起涌入,个个对发财抱着堂吉诃德式的狂想时,你便知道,能最终战胜钢筋水泥堆成的巨人的挑战者,寥寥无几。
显然,父亲早已意识到这点,无论是在农村当农民,还是进城当农民工,无论是把一天当两天使,还是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都无法带领家族走向富裕。
除非,除非有意外之财,就像此时脚下出现的这个皮包一样,瞧那鼓囊囊的模样,真叫人激动呀!
拾起它,那不是钱,是让人艳羡的地位和名望!可……万一,万一里面是团麻烦怎么办?就算不是麻烦,也有可能是堆废纸……不管了,先拾来看看,被子没掀开前,谁知道里面藏的啥?
02
欲望战胜了恐惧,父亲拾起了皮包。
还没等他高兴,一旁的巷子里闪出两个人影,将他拢进了黑暗里。
父亲看不清人脸,但声音告诉他,对方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其中一个说:“叔运气好得很嘛!”
另一个立即接话:“就是,我俩眼睁眼望看见了,你这下发了。”
“我,我还没看清里头是啥……”父亲此刻已经有点后悔了。
“那我们不管,老话说‘见面分一半’,你不能独吞!”
说这话的当儿,两个小伙的手已经朝父亲身上搜抓上去,父亲完全明白了,他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可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向爷爷以及自己的直觉道歉了。
他必须马上想办法自救。
“听着,小伙儿……”父亲缓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个民工,身上没啥钱,碰上了,咱两下自认倒霉。”
小伙手上慢了,父亲继续说:“外面那条巷道前头不远,就是我的宿舍,人不少,你们掂量。”
意识到这是一桩没啥油水风险不小的「生意」,小伙放了父亲一马。
当然,也放了他们自己一马。
03
这次凶险的经历,被父亲一遍遍添油加醋地讲述,重点自然是落在了他的冷静和无畏上面,而且每讲一回,吹嘘的程度都要加重一分。
至于教训,可以说没有,感悟倒是有一句:我运气不好。
正是这句话,让我丝毫不怀疑,下次遇到类似的事,父亲多半会重蹈覆辙,何以,因为他一直心存侥幸。
人为什么会心存侥幸呢?
有一个解释是,人不够相信自己的直觉,却过分相信自己的特殊。
明明心里知道,屎壳郎都是黑色的,可一旦有人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只白色的屎壳郎,他便坚信不疑,唯一的那只白色的屎壳郎,一定会被自己碰到。
于是走在路上,看到白色的虫子都要抓起来看一眼,直到有天被毒虫咬了,还在嘴硬着说:“这不是伤口,是我的勋章。”
04
承认自身的有限,是走出愚蠢的第一步。
人为什么会有「直觉」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能力,正是因为我们的表达太过匮乏了。
语言是粗糙的,感受是精细的。我们能说清的永远少于所感知的,因此直觉便有了存在的空间。
留心一下就会发现,我们每天能准确、富有条理、合乎逻辑表达出来的,只占觉察和感知到的极少一部分。
多数情况下,我们都在用一种模糊、笼统的方式表达,比如我们会用「害怕」来描述身处各种危险情况下的感受,用「疼痛」来代指各种身体上的不适。
当出现一些无法用理性解释的状况时,直觉便会登场,它会绕过一系列逻辑推演,直接向我们拉起警报:不对劲!
这时候,暂时把反思放一边,不要去追问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直觉不需要解释,只需要尊重。
越是追问,越容易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最后,这种怀疑会把你推进火坑。
遇事不定的时候,不妨跟着直觉走,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未形时见分明。
你比自己想象的更丰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