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深耕田野 ,作者:深耕人,原文标题:《在具体的瞬间感受意义丨实习生说》
在具体的瞬间感受意义
“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具体的人;要爱生活本身,胜于爱生活的意义”这句话我在社交媒体上反复刷到,但只是匆匆一瞥没放在心上。意外的是,在我结束实习后,回过头来却读懂了这句话。
来时,我怀揣着对“社工”专业的理想图景——课本中的“助人自助”“用生命影响生命”“个案工作流程”仿佛已在心中演过一遍又一遍。我期待能在实习期间,将所学知识顺利且完好地铺展到从化农村的土壤之上。开始实习后,我发现这份期待需要很多东西加持。
因为不会粤语,我很快从想象中的实践者退居为一名踌躇的观察者。在老人会议、妇女小组中,我被语言阻隔得仅能凭借表情与语气,努力揣测对方的心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逃避交流。后来我才明白,阻隔我的不仅是语言,更是内心深处怯于联结的不安——尤其是面对老年人,我对如何与他们相处几乎是一片空白。
筹备生日会时,我频频陷入自我怀疑。原定时间已到,却只有寥寥几位老人到场;设计的游戏环节频频冷场,无人响应。我不停地反思:是他们不喜欢?还是我遗漏了什么?课堂上的案例和理论如此丝滑顺畅,我明明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却为何在现实中频频碰壁?我始终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直到和深耕机构人员交流后,我才恍然大悟,课堂教学为了清晰与系统,往往对现实进行了简化和提炼。那句“理论是这样,但现实就不得而知”的背后需要学生自己在实践中找到答案。
实习初期,我会写日记,并花费心思把实习日常写出花儿来,配上图片,组成精美的PLOG分享给朋友。无形之中,我在赋予我的实习意义。到了中期,我却渐渐写不下去了。每天面对的常是一些重复而琐碎的工作,若还要刻意美化,实在有些牵强。于是,意义的赋予告一段落。当时被迫中断,还是有些低落的,自己也会怀疑当下是否值得?幸运的是,村庄给予了我整理情绪和困惑的安静空间。在一次次的午后溯溪、夜路寻萤、月光漫步之中,我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我意识到,我所钟爱的,原是一种被文学美化过的“精致”;而真实的生活,大多是由粗粝、平凡、甚至枯燥的碎片组成。我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而非真实的当下。
当我放下对“意义”的执着,目光反而清晰起来。
我看见曾卓姐在生日会冷场时从容应对,热情地带着大家游戏,耐心走进老人不愿包饺子背后的故事,与他们平等自然地互动着。
我看见我们“实习生三人组”,前一天还因挫败而低落,第二天就默契地在晨光中走遍两个村庄,主动与村民聊天,用行动重新找回力量。
我也看见深耕的工作人员如何真正地融入这片土地。凤连对村庄了然于心,能从容回应外界的疑问;灿城与广场舞队阿姨之间建立起双向信任(他从最初一遍遍耐心教学,到如今被阿姨们时时挂念);木木不断尝试推动中青年参与生态农业,边做边学、逐渐精进……他们不是本地人,却以具体的对话、具体的陪伴、具体的行动,与村庄共同生长。
这段实习,于我而言,是一场卸下滤镜的落地修行。当我放弃预设的美好想象,不再执意赋予每件事以宏大的意义,反而真切地投入每一个微小的日常时,一种松弛与自在悄然生长。
我不再挣扎于“该怎样”,而是学会了“就这样”——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间小路上,感受月光与水声;就这样用普通话,缓慢地与会讲粤语但也懂一些普通话的阿姨交流。我不再逃避语言的隔阂,也不再美化真实的粗糙。
来之前,我惯于将乡村视为理想主义的投射,用城市的压抑反衬乡村的诗意;真正生活其中才明白:乡村既有宁静美好,也有无法回避的琐碎与不便;社工专业不仅在于理论的美好,更在于实践中生出的勇气——一句主动的问候、一次耐心的倾听,远比理想的概念更加重要。
我懂得,对意义的追寻不应当是一个静止的结论,而应当是动词般的看见——看见具体的人和生活本身。去看见乡村真实的模样,去看见伙伴们的默契,去看见深耕团队的坚守;更要看见自己如何放下美化与执念,在不熟练却始终尝试的沟通中,触摸到“爱具体的人,爱生活本身”的真谛。
编辑与作者的对话
朱震超:本文语言朴实、情感真挚、逻辑连贯、富有深度,佩服佩服。
Q&A 1
朱震超:
这段经历如何改变你对“社会工作”专业本身的理解?对于课本上的概念,你又有了哪些新的认识?
沈思颖:
如何改变?在村实习的经历给到我很重要的启发——不要太沉溺于理念的美好,多在实践中找可能性。毕竟理论最重要的是回归到实践,为实践中的人和事服务,感觉我之前是有些本末倒置和呆板的,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新的认识:西方的理念确实很美好,但是是西方的。中国的社会工作还在起步阶段,好多东西都需要接地气的转化!也理解了老师们这句话的内涵,其实并不是她们不想告诉我们,而是她们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经验是否适用于所有情况。所以,实践也是我在专业探索路上的老师!
Q&A 2
朱震超:
当你选择不再刻意“赋予意义”(比如制作PLOG),而是从具体中“感受意义”时,这两种“意义”有什么不同?
沈思颖:
赋予意义中的意义:更像是一种仪式感吧。虽然可有可无,但是如果有的话会给自己一种信念——这样的生活是值得的。有点像注入主观希望的一种乐观洗脑方法,还有就是陷入很流行的自证,向别人证明自己过得很好那种装感吧,哈哈哈。
感受意义中的意义:很随性很自然。就是用尽全力,全然地感受当下,好处在于不会太恋恋不舍(怀念过去)和焦虑(担心未来),缺点在于和大多数人状态不一样,显得很疏离人群,有时候自己就显得比较佛和矫情(毕竟注入了很多情思在此时此刻,而别人的注意力是分散的,分散在过去未来,分散在附近的一点点人事和远方的很多很多人事)。
(友情感谢吴小璐、吴小羊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