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面对至亲的离开?
2023-02-27 21:06

如何面对至亲的离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石衣的小屋(ID:shiyidexiaowu),编辑:石衣,原文标题:《Special'Talk | 如何面对至亲的离开?死亡教育到底是什么?》,头图来自:《非自然死亡》


疫情在2022年岁末突然放开。一个多月后,来势汹汹的疫情好像突然消失了,大多数人都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但是不能忽视的是,很多高龄老人和有基础疾病的人在这个寒冬去世了。


生者是幸运的,代价也是惨痛的。我们都曾看到医院里人满为患。在这样一个特殊时点,我们想聊聊怎样看待死亡,怎么经历至亲的离开,以及我们应该怎么接受死亡教育。


本期也特邀了一位医生嘉宾:李雨真,上海三甲医院骨科医生。曾参与过2022年上海疫情保卫战,可以说是和死亡打交道的一线人员。


想象和直面     


Q1:如果用一个场景来描述你对死亡的感受,你最先会想到哪一个场景?


Cecilia:可能是这样一个场景。我小学的时候,妈妈得了乳腺癌。当时有大概两三个月,妈妈住在医院,只有我爸他们去照顾。有一天我在家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妈妈不在了,然后我、我哥、还有我爸三个人回到了家里,就感觉到房间好大,特别特别空。同时强烈的画外音这个人从此都不在了。就是这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这个场景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我每一次想到死亡,就会想到这个场景,先是空落落,然后心理上特别害怕和抵触。


猫猫虫:看到这个问题,Cecilia 她可能想到死亡,想到的是失去或害怕失去。死亡,如果用一个场景来描述的话,我想到的是——比如说我们现在睁开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的鼻尖,看到自己的双手和手臂。然后闭上眼睛可以听得到外面车流的声音,也可以闻到刚刚吃完饭厨房里面饭菜的那个余香。也可以回忆昨天在公司里面工作的样子,还可以想象如果中了彩票,我要怎么花这个钱?


那我想到的死亡就是这些。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就是白茫茫一片,向下看,看不到自己的肉身,思想也冻结了,没有地方可以存放。我也没有办法回忆、没有办法想象。


羽儿:关于死亡,我可能会和Cecilia 比较类似,就是从亲身经历这个角度。


大概在上小学二年级时,外婆去世了,我第一次经历亲人离去。那是一个夏天,我只记得妈妈哭得很伤心,但是我也不太懂她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到了晚上,葬礼的音乐声逐渐小声,我和妈妈就躺在屋外的长条板凳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那一刻,我能感受到妈妈的难过,但还没有完全理解死亡的概念。


在08年上高中的时候,爷爷去世了。爷爷走得很突然,前一天还是他生日,我特地在学校附近蛋糕店定了蛋糕,家里很多亲戚一起庆祝生日。然后第二天我在学校就被通知爷爷去世了。再赶回家里时,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就觉得生命真的太突然。


再到18年的时候,爸爸生病去世了,这是我最最难过的一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四月份很晴朗的日子,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把他浑身照得发白,那个时候他已经走了。我就看到一具那么完整的身体,看上去那么年轻、完好的身体,但是永远都不可能在了,不会有任何的动作和交流,就觉得很不可理解,不可思议。


从一次次的经历中,死亡,可能还是需要一次次漫长的时间去消化吧。


Effy:隔着屏幕,我们都能感受到至亲离世的那种悲伤。在中国传统社会中,我们经常会逃避这个话题,尤其长辈那一代。如果避而不谈,可能也并不能减轻悲痛,所以在当下我们想试着聊一聊这个话题.....


李雨真:对于死亡,作为医务人员,都有一个本领叫情感隔离。你看到别人死在你面前,这个人是陌生人还是和你有情感连接,那种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之前看到一个视频:人这一辈子,最宝贵的是什么呢?是时间还是青春?你最在乎的应该是什么呢?不是你取得了多少成就,也不是你赚了多少钱,而是在这生命的几十年里,你跟其他人发生了怎样的羁绊。当你和一个人情感羁绊越深,那他的离世就会让你更加痛苦。


尤其在医院ICU的门口,感受最深。每天ICU可能只有半个小时可以进去看看浑身插满管子的家属,但对于亲人而言,他迟迟不愿意离开,因为羁绊和牵挂。


Q2:雨真是医生,我们比较感兴趣的是,当医生之后,第一次面对死亡和之后有什么不一样?


李雨真: 我觉得这个问题蛮有意思的。我第一次看到病人死在我面前,非常偶然。那个时候我还是实习医生,本质上还是学生。那天本来准备签个字就回去吃吃喝喝打游戏,但遇到了一个70多岁要透析的尿毒症患者。


他的儿子把他背到病房里,大概6点35分,这位父亲的意识还是清楚的,抓住他儿子的手说着什么。6点45分时,整个人没有了神采,眼睛也耷拉了下来。6点50分的时候咽气了。


这就死掉了。就这么十几分钟里面你眼睁睁看到一个人他从能喘气、能说话到咽气,宣布他临床死亡。我第一次看到人原来这么脆弱,原来说死就死,这件事情有点震惊到我了。


Q3:第一次对于雨真而言是震惊,那对于新冠这种直接死亡或次生灾害,可能对于医生而言也是在非常短的时间直面这么集中的病患和死亡,想了解的是除了之前提到的情感隔离,还需要什么心理疏导嘛?你们会有情绪在心里嘛?


李雨真: 我觉得干我们这行的人或多或少都习惯了吧。在我们国家对医生的培养路径,从学校毕业后去医院上班,都要在各个科室轮转几年,也要去重症ICU监护室。这样一番下来,其实心理上相对来说是比较强大的,也可以说看到死亡是麻木的。有时候大家每天上班之后第一句话,哎那27床死没死,那5床死了没?


尤其在ICU里,很多病人救回来也是一个植物人,他能够活着是因为有呼吸机、有各种各样的气管插管。一方面,这些治疗费用每天都很昂贵,另一方面,大多数病症是没有起色的,今天是这样,过了一个月可能还是这样子,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家属们会商量,最后签字决定拔管子。那就把这些气管插管、深静脉插管都拔出来,在基本上一两分钟之内,这个人就会死掉。医生去拉一个心电图,然后宣布临床死亡,这个时候家属冲进来,哭作一团。但其实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


羁绊和记忆     


Q4:你刚才讲到的这个现象,其实就引发了下一个问题:大家有没有想象过或思考过自己会怎么死去啊?


Cecilia:还是我妈妈生病那个阶段,有一次按电梯,不小心到了最高层ICU重症室,看到门外很多坐着轮椅的、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的,我当时还很小,那一幕真是触目惊心。


后来了解到安乐死后,我就想如果我到了那一步,只能靠着各种呼吸机去维护一个生命体征时,就不要让我太遭罪了,让我有尊严、不要太痛苦的离开吧。


当然我目前是这么想的,但是换位思考,如果我作为子女面对父母的这一刻,我内心是拿不准,我会怎么抉择?


猫猫虫:我和Cecilia 的想法还挺相似的。因为我觉着到了这样的阶段,时间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我多活一天、多活两天有什么区别呢?我没有办法再去探寻一些生命里面其他有趣、新奇的事情。我可能24小时只能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的亲人是谁。


我最理想的是,在一个美美的睡梦中死去。当然我也考虑过其他特殊的情况。我现在已经在中国人体捐献的平台上面登记了。


人类去定义死亡,只是把人不再动了、思想不再转了、心脏不再跳了、血液不再流了这样的一个状态定义为死亡。我们害怕是因为它意味着我们会失去很多,失去亲人、失去现在的肉体。但如果跳出来想的话,人都是会死的嘛,人都是会埋进土里。这辈子咱们有缘分见面了,那下辈子有缘分的话还会见面的。


而且,如果把器官捐献了,另一个人可能会因为我的某个器官而延续生命,那我觉着是一件非常神奇和幸福的事。


Effy: 雨真医生讲到生命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和他人的羁绊和连接,猫猫虫讲到的器官捐献的想法,我也曾想过。我之前看到过有个国家人死去了,墓碑上写的是他快乐的时间。我就在想,只要我们的生命是有意义的,就活在当下,然后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有一天自己去世了,那我的器官可能会捐赠给其他人继续以各种方式活下去,比如眼角膜至少可以给他人带来光明,这样想的话好像是另一种继续活下去的方式,好像就没那么沉重了。


猫猫虫: 对的,我甚至还想过如果我的器官要捐献的话,那我是不是平时眼保健操还是做一做吧,以后给到人家的器官也是一个健康的状态。还有,如果不同的器官都可以捐献,那我可以在不同的人身上存活着。


Cecilia:体验不同的人生是吧?


猫猫虫:是的。就感觉可以帮到不止一个人,你就会觉得很有意义,然后顿时就觉得死亡没有那么可怕。


羽儿: 我爸爸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难过。我觉着自己特别特别的无能为力,生命这件事对我而言是灰色的。所以就会想,如果能够有一个机会,包括在疫情期间能够有一个机会让我壮烈牺牲的话,我是很希望有这样的机会的。


一直以来是这样一个悲观的想法。但生命确实很美好,也有很多值得开心和向往的事情,在时间的刻度下,慢慢地慢慢地开始释怀。但我还是在想,我不愿意碌碌无为地死去。如果我是个医生,我就愿意上前线,如果我是一个什么其他岗位,那我可以多付出一些,我希望让我自己能够变得有意义一些。


李雨真:我发现女同学和父亲关系都很好,父女关系往往比母女关系更紧密一些,父亲会给女儿提供一个非常强大的安全感和归属感。也许对于羽儿来讲,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和你羁绊最深的人,就是你的父亲。但我觉得从父母的角度,肯定是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快乐、健康地过一生,即使他已经离开了。


Cecilia: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一个过程,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安慰都是很苍白的,也不能从我的角度说你要怎样怎样,但还是可以隔着屏幕给羽儿一个抱抱。


Q5:如何面对至亲的逝去,如何适应他/她的离开,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影响和变化?


Effy:三年前我奶奶去世了,说起来有点神奇。当时她80多岁了,一直躺在护理院,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其实心里我是有一个预期的。


有一天我在上班,突然感觉心一阵绞痛,然后莫名的眼泪就涌上来了。下一周我堂姐说奶奶去世了,她在一周前也开始右眼皮狂跳。我在想,亲人间是不是真的在某种磁场上有一个连接,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


羽儿:在16年,爸爸检查出来是肺癌已经到了中晚期。如果积极治疗的话,医生说可能还可以活五年左右。但18年爸爸走得也很突然。化疗后,可能他觉得恢复得比较好,就去跑步做运动,结果在做俯卧撑的时候血管破裂了,送去医院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星期。


后来回到老家,坚持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爸爸一直坐着,不愿意躺下去。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法躺,也可能是爸爸感觉到自己可能躺下去,就再也坐不起来了吧。


在第三天的中午,爸爸突然有一种很急促、很急促的呼吸,然后就倒了下去,离开了。爸爸离开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中都有他的影子在。在睡眠中,在现实中,他都会经常出现。有时我走在路上,看到身边经过的人,心里觉着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白发苍苍的人在马路上走得好好的,但我的爸爸,连50岁都没到,就那么年纪轻轻地离开了。


看到一草一木,包括楼梯间看到给他买的那双跑鞋,鞋子尚且是崭新的,好多好多年还存在着,但是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


这个世界,可是太不公平了。


习俗和传统    


Q6:清明节,大家还过吗?


Cecilia:从我18岁离开之后,基本上没有过清明节了。但随着年纪渐长,逐渐发现传统节日带给我的牵挂吧。我的外婆去世很多年了,在大多数日常生活里都不会想起她,但在清明节的这一天,看到一棵树,看到蓝蓝的天空,就会想她,有一个亲人,她曾经对我那样好过,然后从此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觉着清明节对我而言,是在某个特定的日子提醒忙碌的我们,去表达、去祭奠、去寄一份哀思,这个东西对活着的人其实非常重要。


猫猫虫:当然清明节是一个纪念。但用一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啊,就是如何定义过清明节?可能做一些传统的祭奠亲人的事情,叫过清明节,那我只是想念叫不叫过呢?


我们不是经常开玩笑:相爱的人情人节天天都过,那如果思念的话,清明节也是每天都在过呀。(没有诅咒大家的意思)


羽儿:和Cecilia一样,清明节除了思念之外,还有一份仪式感。以前的时候,每年家人都会一起去扫墓,烧纸钱,放鞭炮。在这样的氛围中,可以很集中地去怀念和缅怀。但现在已经没法用短短三天假期去过这件事情,也是一种遗憾吧。


Effy:因为家里人都分布在不同城市,但每年清明节我们都会相约去扫墓。我以前看的书都是纯科学主义,但这两年也开始持一些更加开放的态度。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相似的感觉,到了墓地,好像会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氛围感,好像能让我相信也许人过世以后真的有灵魂,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Cecilia:Effy让我想到不久前的一个场景。也可能是年纪渐长,开始喜欢去寺庙了。过年的时候去了龙华寺,我其实更像是一个观察者,观察建筑、佛像和身边不断拜佛的人们。然后我就发现一个阿姨,她举着一个药袋子,举得高高的,见到每一个佛像都急不可待地拜下去。她的亲人应该就在医院,也许就是因为新冠。


那个时候我觉着,如果能给活着的人一种慰藉或心理上的寄托,也是好的吧。


Q7:我们中国人的葬礼都是热热闹闹的,讲究“喜丧”,大家怎么看这个习俗?


Cecilia:以前在外婆的葬礼上,我就很不明白。我的内心很难过,家里人也披麻戴孝很难过,但在葬礼上我看到大家吃吃喝喝,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且在农村举办,习俗是三步一下跪,九步一叩头,还要长孙举着幡子,整个过程都很热闹,场面也有点滑稽。我最开始很不理解,后来我看了一些电影,在追悼会上,神父是以幽默的方式去总结和陈述这个人的一生,尤其会重点讲那些快乐的事情。好像从这个角度,我又能有一点点理解喜丧的这种概念。


羽儿:我的感受也相似,在葬礼上看到亲友谈笑风生,我觉着不够沉重、不够悲痛,心里有一些生气。


后来看到一个纪录片,讲不同地区的葬礼,比如非洲国家有抬棺,还有的国家会把去世的亲人长时间放在家里。像古代的庄子,他看待生命的方式,就是逍遥达观的态度。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慨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双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包括我爸爸走了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身心状态很疲惫。有时遇到一些开心的事情,我笑完之后都会质疑自己,我刚刚是笑了嘛,我为什么会笑呢。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忘记了怎么去笑,笑了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不对,非常茫然。找不到自我的一种状态定位了。


也是慢慢觉得,也不用太刻意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悲痛中,如果能够快乐地生活,那就快乐地生活吧!让自己好受一点。


猫猫虫:我也有一点相似的经历分享。去年我外公去世了,家里的亲戚们也都很伤心。今年大家又回到了同样的地方,开开心心过了一个年。因为我们想,如果外公还在的话,他看到的是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小辈们开开心心地在玩游戏,每个人都成长得很好,很健康,都平平安安的。


这可能也是我们想念他的方式,就是想让他看到生命在延续,亲情也在延续。这就是人情味吧!一个家庭聚在一起就有亲人间的归属感。所以对于喜丧的热闹,我是非常能够理解的。一个人的离开,不代表就是特别悲痛的事情,也可以是热闹的。


Effy:是的,我的感受是一样的。尤其是三年疫情放开后,我们选择一大家子一起过年,也是提到说如果奶奶的灵魂回来能看到我们这么热闹地聚在一起,她也会非常开心的。


Q8:中国人的文化中很忌讳谈生死的,包括这次话题我们也是再三征求大家意见。其实从我个人角度,死亡教育很缺失,在亲人离去时,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没有人曾告诉我应该如何对待?大家是怎么获得死亡教育的?死亡教育到底是什么?是否应该前置?


猫猫虫:我觉得死亡教育不存在前置与否,它是一个伴随着我们出生就必然经历的问题。我们如果想清楚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其实它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如果不存在死亡的话,那么我们会怎样活着?


就是因为存在死亡,肉体和精神的死亡,我们才会考虑这辈子我该如何活?我们才会在幸福的时候,珍惜幸福,在痛苦的时候,坚强度过。所以它是我们出生时就要面对的的事情。生命的过程,是一个让灵魂强大的旅途。死亡教育应该是让我们能够坦然地去面对每一次失去的教育。


比如说现在大多数人可能会照着一个公式生活。到了一定年纪,我就必须读书,读完书找工作,然后找个对象结婚,结婚后必须要生个小孩。等赚了钱后,要照顾退休的父母,要养孩子长大,就这么一辈子过去了。


我的想法是,死亡这个结局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我们中途的所有节点是可以去改变的。你可以去看更多的书,去各个地方周游,感受不同地方的习俗,学习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可以。毕业了之后你也可以不马上就去工作,可以先寻找自己的兴趣,你也可以不结婚,选择自己一个人生活。不论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地方,或者在山里面,你圈一块地方养一点鱼、养点虾,甚至你完全可以去做一个山顶洞人,为什么不能呢?生命的形式可以有很多很多种。


我们的终点无法改变,但人生这个过程可以是很精彩的。


Effy:这三年疫情,很多很多死亡发生。在疫情非常严重的那一年,教育部也公开表示,要高度重视全社会的一个生死教育,这个理念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我不知道现在的00后或更年轻的小孩怎么看,但我希望可以看到一个进步——死亡教育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唤醒人们去正视死亡,接纳死亡,同时培养大家对生命的尊重,珍惜身边的人,同时也客观地去面对死亡这个事情,将它视为生命的一部分。这样我们也会更少避讳地去谈这个事情。我想到泰戈尔的有一句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一线医生的视角   


Q9:雨真作为疫情期间的一线医务人员,可以分享下你的经历嘛?


李雨真:这三年的经历,我感觉还挺奇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趣,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有这种经历。


2020年的时候,我们医院被隔离起来。医院把所有医生都招回来了,也没有地方睡,就大家找地方、找个角落躺着,然后大巴车一批批地拉到隔离酒店。白天,我们作为医生,穿上白大褂来医院上班,晚上拉到酒店,我们就是被管理者,衣食住行都在酒店那个房间里。


去医院上班反而对我是一种放风一样的。


2021年的时候在播欧洲杯,我正好在隔离点,每天晚上都可以看球。就是反正生活再苦,你也要自己找乐子嘛!


再到2022年上海疫情保卫战的时候,我们整家医院又被闭环管理。所有同事都不能回家。我那时刚进修结束,医院打电话让我马上回到医院。但我家在浦西,公共交通都停了,地铁坐不了,打车打不到,领导派同事拿着红头文件派车来接我。一路过了好多检查站,每过一个站,都要问你是干什么的,出示下证明。


回想起来,是一段特别奇特的经历。医院当时是疫情防控定点医院,塞满了新冠病人。经历了一个礼拜的混乱,逐渐稳住了阵脚,开始分楼层分科室管理。我们医院是只接收阳性病例,我每天接触的都是阳性病人。


可能外人有很多恐惧心理,但对医生而言,这无非就是上班,就像战士一样,今天轮到你打仗了,你不可能临阵脱逃的。


Q10:我们也感受到,作为医生,在疫情期间也是经历了很多混乱和人在囧途的情况。那对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


李雨真:就是在疾病面前,其实你很渺小。“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块巨石”。有的时候你逃都逃不掉。在上海封控的期间,对于健康的人,你可能感受到的是压抑和网上铺天盖地的负面信息。但如果你有疾病不得不去医院时,可能真的会让你抓狂,你可能出不去小区、也进不了医院。


对于医生而言,现在很多治疗都是团队作业。一台再小的手术,也不是一个医生能决定的,也是需要三四个部门配合的。所以面对这些情况时,作为医生,也觉着很渺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石衣的小屋(ID:shiyidexiaowu),编辑: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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