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红酒的二代们
原创2020-01-01 07:36

“玩”红酒的二代们

作者 | 周超臣

头图 | 左起:郭豪、陈珺、高梓清、郎赛灵、苏立源


你喝红酒吗?准确地说,你喝葡萄酒吗?


当你准备开一瓶红酒的时候,你就开启了冒险之旅。首先你要选一支与即将享受的酒匹配的杯子,你喝的是西拉还是长相思,是波尔多产区还是勃艮第产区,选对杯子是在开瓶前关键的第一步。


当你往酒杯里倒入3盎司(90ml,1盎司=30ml)的葡萄酒后就进入了品鉴环节。观色、闻香、品味和归纳,这是品酒的四个基本步骤,每一步都须十分专注。此时你喝的不仅是红酒,而是喝它的阳光雨露风土气候。一个资深品酒师可以不容置疑地品出一瓶酒来自哪个产区、哪个酒庄、什么品种、哪个年份,甚至出自哪位酿酒师。


本文当然不肩负如此重担。我周围有一些喜欢喝红酒的朋友,他们会在每个周末混迹于京城的各种红酒品鉴课,花几百块钱就可以品尝五六款甚至更多的酒,他们乐此不疲、沉醉其中,并装满优雅。


在国内,喝红酒不再像过去必然佐以西餐,尤其对于年轻人来说,它变成非常个人的享受,它可以与音乐交响、与菜肴交汇,亦可与艺术碰撞。


我的一个艺术品收藏家朋友王骥——同时也是一个葡萄酒爱好者——有一次在朋友圈炫耀他收藏了一本《阿波利奈尔》艺术家手制书,也忍不住要把红酒“拉下水”:“这就像收藏了一瓶1953年产自波尔多的Chateau Margaux。当酒塞开启,酒液芬芳,本以为喝的是酒,实际上喝到的却是那一年的风、那一年的雨、那里的土地与那里的空气,这些简单、无处不在的元素因缘际会构成了这瓶玛歌的全部。因此,实际上喝的并不仅仅是一瓶美酒,而是那一年的天与地。与此同理,我翻开的也不仅仅是马蒂斯创作的一本艺术家手制书,而是马蒂斯的晚年。”


如此这般,不知道喝着红酒、抽着雪茄、啃着煎饼,算不算别具风情。


同样的因缘际会,我认识了一些有趣的、与红酒结下不解之缘的人,他们有的拥有自己的酒庄,有的是家族的酒庄,有的想成为中国最顶级的酿酒师,有的提供了一个给大家喝红酒的场所,有的则为了喝红酒把家搬到了离喝酒最近的地方……


如果是品酒的话,读到这儿,我们应该往桌上的高脚杯倒入5盎司的红酒,将酒杯向前倾斜,对准眼前的白色背景(往往是白色餐布或纸巾)观察酒液与玻璃杯接触边缘的颜色、浓郁度和色度,以判别其品类——如果色泽呈淡石榴红,则很有可能是黑皮诺、佳美、歌海娜或仙粉黛;如果色泽呈中度红色,则可能是梅洛、桑娇维塞或丹魄;如果是深紫色,则极有可能是西拉、小西拉、艾格尼科、马尔贝克中的一种。


中国不是一个红酒消费国。据统计,中国人均葡萄酒年消费量仅为1.34升,在世界排名第36位,而法国人均葡萄酒年消费量高达47.19升。到2020年,中国人均葡萄酒消费量预计能达到1.53升。


不过,仰赖于数亿中产阶级的崛起,中国在2020年有望超越英国和法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葡萄酒消费国。


国内一位冉冉升起的酿酒师戴鸿靖告诉虎嗅:“中国的红酒市场大概只有啤酒市场的十分之一,而啤酒市场又大概只有白酒市场的十分之一。”在接受虎嗅电话采访时,戴鸿靖正在云南距离香格里拉有四五个小时车程的山里寻找合适的葡萄种植区。作为中国最有潜力的酿酒师之一,他立志要成为中国最顶级的酿酒师,现在他正在耐心地寻找属于他的灵感之地来培育他的葡萄藤,这大概要花5~10年的时间,甚至更长。


耐心是种植葡萄、酿造葡萄酒过程中最重要的品质,喝红酒亦如此。


现在我们要开四瓶年轻的“红酒”,他们分别是郭豪、郎赛灵、苏立源和高梓清。他们身上都可以被归纳出一个标签,无论是华人二代、富二代还是创二代……但他们统统拒绝被贴上“富二代”这个标签,他们认为自己与被污名化的国产富二代们不同,他们热爱自己的事业,拼命工作,不爱炫耀,愿意把红酒当作生命中认真对待的一部分。


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品鉴”环节。


郭豪:唯一拥有列级酒庄的华人庄主



2019年3月的一天,在懒洋洋斜躺在东城区美术馆后街的77文创园——虎嗅呆了5年的地方,彼时还没搬到十里堡——我见到了郭豪Howard Kwok,他正在接受国内一家时尚杂志的拍摄,剪裁得体的西装里塞着一个有些拘谨的大男孩,身上有一股浓浓的书生气,说着一口港普,带着一种大概有十公里距离的礼貌。


我们的采访是在77文创园旁边的一家叫小云南的餐馆里进行的,郭豪带着他妻子陈珺,我则带着我的问题和大酉·The Merchants的主理人高梓清。


33岁的郭豪1986年在中国香港出生长大,爸爸郭炎是越南华人、妈妈是中国台湾人,他从小的母语是国语,同时也精通英语、粤语,自从接管家族酒庄后则多了一个法语。他高中开始在美国上学,哈佛大学本硕连读毕业后加入摩根士丹利担任股权分析师,2012年加入麦肯锡中国区,2015年开始接手家族生意。


郭豪现在的主要工作地点在西安,他还有个身份是陕西省政协委员。其家族在大陆的生意集中在我国西部,准确的说是在陕西和西藏,涉及酒店业、物业管理、新能源等领域,旗下拥有西安威斯汀博物馆酒店、西安曲江精品博物馆和一家商场,以及在拉萨的两家瑞吉酒店和一家太阳能发电厂。


郭氏家族在大陆的业务都由注册在中国香港的香港运高世纪有限公司100%持股。


“我爸爸很喜欢汉唐文化,也喜欢收藏文物古董。”谈及选择在西安投资时,郭豪对虎嗅说,“正好西安历史悠久,又是十三朝古都,西安也想大力发展,吸引投资。当时这么好的投资机会,我们想一定要抓住,所以就是这样子开始的。”


在法国投资酒庄也基于同样的逻辑。“我爸爸他是在越南当时的西贡、现在的胡志明市出生长大,他出生的时候那里还是法国殖民地,所以他一直都对法国文化有一种情结,然后他就一直想在法国那边投资或买个房子。1990年代开始的时候,他刚好那时候也开始喜欢喝葡萄酒,然后又发现在法国买一个酒庄跟在香港买一个房子差不多价钱,那就想说试试看咯。”郭豪说。


一个月前的2019年12月1日,因为对中法文化交流和发展做出的卓越贡献,郭焱被授予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军官勋章。


郭炎1997年买下位于圣爱美隆的欧碧颂古堡(Château Haut-Brisson),成为第一个在法国波尔多买酒庄的华人,后来又陆陆续续买了几个。目前郭氏家族拥有7座位于波尔多右岸的酒庄,由郭氏家族成立的K庄园(Vignobles K)控股公司统一管理,K是粤语拼音郭Kwok的首字母。


郭氏家族目前拥有的7个酒庄,其中贝勒芬古堡是目前华人拥有的唯一一座列级酒庄,图片:郭豪提供


郭炎2017年收购的贝勒芬古堡(Belle Font-Belcier)对郭氏家族来说是一个里程碑,让他成了目前唯一一个拥有列级酒庄(Grands Cru Classé)的华人。这是一种至高的荣耀。贝勒芬庄园建于18世纪晚期, 坐落在圣爱美隆闻名的南坡上,邻近柏菲酒庄、拉斯杜嘉酒庄和罗特波夫酒庄。


郭豪他们家收购贝勒芬古堡后就开始了紧锣密鼓地装修,因为它还肩负一个甜蜜的重任——2019年7月底,郭豪和陈珺在这里举办他们的西式婚礼。他的老婆陈珺也是个妙人,有一次一起喝红酒,当喝到一款2013年份的酒时,她脱口而出:“这款酒好适合配咸菜啊!”


郭炎买了酒庄后都分给了子女,他把收购的第一个酒庄给了大姐,第二个酒庄给了二姐,而郭豪25岁的生日礼物同样是他爸送的一座酒庄,但7个酒庄都放在一起管理。


后来我跟郭豪陆陆续续又见了几次,熟悉后郭豪整个人仿佛一瓶被醒了一个小时的红酒,彻底打开了。与第一次的拘谨相比,他愈发健谈、阳光、幽默,并且是个宠妻狂魔,任何情况下的任何聊天都能拐到夸老婆这件事上去。


郭豪对虎嗅表示,酒庄管理在他工作中的比重愈来愈大,花的时间愈来愈多:“我大概每一两个月就去一次法国,每一次去两个礼拜,平均几乎每一个月就有一个礼拜在那里。”


他补充道:“刚好红酒也是我自己非常喜欢的一个产业,所以我也乐在其中。”


郭氏家族的理念是坚持聘用当地人,尊重当地的文化,不过多介入酿酒的过程:“我们的葡萄酒酿造思维是,每一款酒都应有各自的个性,和谐体现出各个葡萄产区的独特风土。”


目前,郭氏家族的7个酒庄的年总产量在30万瓶,绝大部分都是卖到波尔多的公开市场,再由经销商销往英国、法国、美国、德国等传统的葡萄酒消费市场,最终流向五星级酒店、米其林餐厅以及各大国际航空公司的头等舱或商务舱。


“我们国内销售不到我们全产量的10%。”郭豪说,“我们认为要把一个品牌做得有持续性、有长久性,中国市场固然重要,但是还是要在全世界把它做起来。我们非常希望把它做到顶级,要做到这个程度的话,就必须要全世界销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非常注重国际市场。”


另外,比产量更重要的是需要更多的耐心。郭豪表示,他们每次收购一个酒庄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花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修复这些酒庄。


他举了个例子,2012年他们家刚买下的圣塔古堡情况非常糟糕,葡萄园是梯田状的,年久失修,每个坡上固定水土的石头都被冲散了。郭豪家族决定按照18世纪的梯田原型去恢复它,然后就花了3年时间,从筹备、设计到找团队,把原来老化的石墙拆掉,再用最传统的方法,也就是纯粹靠石头自身的结构形状拼接成墙,牢固土壤,而非用水泥去砌墙。“有点像俄罗斯方块那样子把它拼回去,当地人也非常认可我们这个做法,我们做完之后还看到旁边很多邻居跟着学,请我们团队去帮他们修复葡萄庄园。”郭豪说。


还比如,2011年是灾害年,他们有个酒庄的很多葡萄藤生病了,于是不得不拔掉三分之一的葡萄老藤,养土三年,再种植新的葡萄藤,新藤到成熟又要等待6年。这意味着9年的时间内,他们颗粒无收,2020年才会采摘第一颗葡萄。


目前,郭豪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贝勒芬古堡能够从列级升到一级B,圣塔古堡能够从特级升到列级——波尔多的评级一共四级,从高到低依次是一级A、一级B、列级、特级。


这需要花很大的力气,不仅要把酒做到极致,还需要在其他方面也都做到极致,比如把庄园修复、装修好,比如积极吸引游客、做好红酒旅游,因为法国政府有鼓励做好红酒旅游的政策,做好了在评级中也会加分。


距离2022年的评级结果公布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对郭豪家族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


最后,如果用一款红酒来表达郭豪,毫无疑问,圣塔古堡2015(Château Tour Saint Christophe)最合适不过了,老钱,经典,不出格,守正出奇,耐心十足,这就是郭豪。


郎赛灵:女承父业



郎赛灵,90后女孩,笑起来洋溢着西班牙红酒般的风情,带酒窝的那种,她身边的朋友称她“小狼”。


出生于1991年的小狼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工程经济管理系,本硕连读毕业。曾就职于德勤咨询、太平洋联盟投资基金。2015年1月至今,应父亲郎旺凯要求回到北京组建家族的葡萄酒业务。


郎旺凯是浙江宁波象山人,曾任全国宁波商会会长联合会会长,现任北京正丰凯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长安俱乐部创始会员、西班牙凯怡酒庄(Dominio de Cair)董事,与西班牙知名酿酒家族路易斯·卡纳斯家族(Luis Canas)共同拥有凯怡酒庄。


我第一次见到小狼的时候,她正在给一群葡萄酒爱好者讲述凯怡酒庄的历史。笑容可掬的她说起自家的葡萄酒来,充满了一种强壮的自信。


凯怡酒庄位于西班牙杜埃罗河岸——这个产区可以被称作“西班牙的勃艮第”,西班牙最名贵的酒大都出自这里。该酒庄原本由庄主胡安·路易斯·卡纳斯和他一位做风能发电钢管制造商的好朋友共同拥有,各占50%的股份。这也是路易斯·卡纳斯家族的第三个酒庄,前两个分别是路易斯·卡纳斯酒庄(Bodegas Luis Canas)和阿玛仁酒庄(Bodegas Amaren),这两个酒庄都位于西班牙著名的里奥哈法定产区,也是该产区获国际奖项最多的酒庄之一,西班牙8家米其林三星餐厅,6家的酒单上有卡纳斯家族的红酒。


凯怡酒庄坐落于海拔800米到950米的位置,地处沙漠中间,从马德里开车往北2小时可达,这个地方都是一些小型葡萄园,有着完美的朝向,昼夜温差可达50度,非常有利于葡萄积累糖分。并且这里的葡萄树树龄偏高,从三四十年到上百年的都有。胡安挨家挨户跟这些小葡萄园的拥有者谈判,一小块一小块收购过来,前后花了五六年的时间,他的梦想是要“酿全西班牙最高等级的酒”。凯怡酒庄2009年才酿出第一款酒,如今该酒庄的好几款酒已是米其林餐厅和航空公司酒单上的常客。


2013年底,小狼的父亲入股了凯怡酒庄,与路易斯·卡纳斯家族共同拥有。后者在西班牙拥有200多年的酿酒历史,酒庄五代人在西班牙享受着很高的荣誉,现任庄主是胡安·路易斯,1989年,33岁的他接管了家族酒庄,并带来了新派酿酒法。2018年底国家领导人访问西班牙时,西班牙皇室的国宴上用的就是路易斯·卡纳斯酒庄酿造的葡萄酒。


郎旺凯入股这家酒庄也算是机缘巧合。


在2013年的时候,全世界风能发电产能过剩,然后再加上欧洲的经济不景气,所以做风能发电钢管的企业家就把他凯怡酒庄的股份抵押给了银行。他当时以为他的现金流可以运作得过来,还得上贷款,但是没有还上。当时就只有两周的时间,他凯怡酒庄的股份就要被银行拍卖了。如果拍卖,对共同拥有酒庄的两个家族都会造成名誉损失,于是他们紧急在全世界寻找买家。


“我爸爸之前就有通过佳士得拍卖行在西班牙的一个房产合作伙伴看西班牙的酒庄,一直没有满意的。然后那个房产中介就打电话给我爸爸说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来西班牙看一下,只有两个礼拜的时间决定,没有时间做法律尽调,没有时间做财务尽调,完全没有时间,你来看一看。然后我爸爸就买了机票飞到西班牙去待了一个礼拜。”小狼回忆当初入股凯怡酒庄的发端时说,她爸跟酒庄庄主胡安·路易斯一见投缘,于是就决定了。


“我爸一个礼拜没睡着觉,在想这个钱该不该拿过来。当时所有的这些钱都在英国,因为我爸爸当时经营一家英国公司的亚太区分公司(虎嗅注:郎旺凯曾担任英国MMD集团亚太区总经理,该公司是一家矿山机械设备制造商),所以他这么多年来的奖金都放在英国,他就把他英国的钱全拿到西班牙来投资了这个酒庄。”说到这儿,小狼幽默地补充了一句,“说这个是为了证明我们家没有洗钱。”


说起这些的时候,小狼眼睛里带着谦虚的自豪。


在聊天中,她多次提到一个词——老藤。仅以凯怡酒庄的酒为例,2010年份的凯怡苔瑞丝特级干红葡萄酒(Tierras de Cair Gran Reserva)采用的葡萄品种是100%丹魄(Tempranillo,西班牙标志性的葡萄酒品种),是从80~100年树龄的老藤上采摘下来的,年产量仅2500瓶,荣获了2016年德国国际葡萄酒大赛金奖。


凯怡酒庄最贵的酒是2009年份的庞盾干红葡萄酒(Pendón de la aguilera),国内售价4588元,该年份采用的丹魄全是从80~110年树龄的老藤上采摘下来的,然后放在全新的法国橡木桶里陈酿27个月,2016年获得了《西班牙葡萄酒年鉴》给出的98分高分。


小狼自2015年接手家族的红酒生意,打理卡纳斯家族三个酒庄在中国的销售,为此郎氏专门成立了北京凯怡国际商贸有限公司,小狼担任总经理,也是该企业法人,拥有40%的股份,剩下60%由她父亲拥有。


红酒于她而言,与其说是生意,不如说是练手。除了红酒,她同时还在其父亲创办的其他几家公司里任职,从长远看可以看作是一种接班人培训。


不过作为一个阳光、热情、可能还有些贪玩的姑娘,她最近迷恋上了拍vlog,钻进她的朋友圈里,你会看到,她除了分享自家的酒又被西班牙驻华大使馆选用了、参加了哪些酒展,剩下的就是各种关于个人生活的vlog,时不时帮正在创业的男朋友打打call……


如果用一款酒来概括小狼,上面提到的苔瑞丝和庞盾未免太老气横秋,凯怡干红葡萄酒2012(Cair)或许恰到好处。它非常年轻,有很大的潜力,同样采用100%丹魄,在全新的橡木桶中进行乳酸发酵,然后再在全新的橡木桶(50%法国橡木、50%美国橡木)里陈酿14个月,再在瓶中储藏12个月。它拥有浓郁平衡的果香与橡木香,外加皮革、黑巧克力和一点点奶香的香气,入口则呈现出浓郁、强势又平衡的味觉冲击,与小狼热情直接的性格相得益彰。


苏立源:寻找新世界



跟上面郭豪和小狼的酒庄来自“旧世界”的法国和西班牙不同,苏立源的酒庄位于“新世界”的澳大利亚。


目前苏立源与他表弟郭超共同拥有位于澳大利亚最南端的塔斯马尼亚(Tasmania)的Norton Vineyard和Campania Hills酒庄。他们此前还参股了该产区最好的两个酒庄Domaine A和Stefano Lubiana,不过2017年这俩酒庄被收购后,他们就退出了。


苏立源是个神秘的人,至今不清楚他的家族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几个酒庄目前主要由郭超负责打理。


出生于1988年的苏立源大学毕业于美国纽约的福特汉姆大学(Fordham University),初次见面,他给人一种韩星的感觉,一看就经常锻炼的身体把一身休闲西装撑得笔挺,言谈彬彬有礼,低沉磁性的嗓音语速很慢、字斟句酌。


后来得知,他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运动狂人,为了参加2019玄铁系列赛——标准铁人三项:游泳1.5公里、自行车40公里、跑步10公里——每天他都在朋友圈打卡,今天骑自行车60~70公里,明天来个10公里跑步。


毕业后,苏立源先是去了瑞信,后来又去了国内一家技术产业基金,再后来该基金老板跑路了,突然没工作了,然后就去读了MBA。


2013年在上北大MBA的时候,苏立源萌生了创业的想法,但并没有想好做什么,于是就跑到西班牙找正在上大学的表弟打算一起做点儿什么,最终俩人觉得年轻人之间交流,酒是一个不错的介质——本身俩人都比较喜欢酒,也通过酒认识了不少朋友。


随后兄弟俩开启了周游列国的旅程,先去了欧洲的西班牙、法国等旧世界葡萄酒国家,然后又跑去巴西、古巴等国家,但最终选择啤酒、威士忌还是红酒,尚无定论。


直到去了澳大利亚。苏立源在美国上学期间认识的一个朋友在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有个酒庄,邀请苏立源去看看。于是苏立源兄弟俩飞去呆了两周,其中在酒庄里呆了一周了解酒庄的运作和管理,然后去周围的很多酒庄去参观,其中有两个酒庄想出售,就问苏立源他们感不感兴趣。


“我们当时更倾向于Campania Hills酒庄,但因为当时我们对酒庄的概念非常浅,而且对运营酒庄本身也不懂,但是对葡萄酒有一些感觉。所以我们就说我们先不着急,我们先不决定。”苏立源说,随后他们回到国内就找了一些红酒方面的专家和投资人,“我们一起去商量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可行,所以我回来以后就找到了(中国农业大学农学与生物技术学院果树系教授)马会勤老师。”


马会勤觉得塔斯马尼亚这个地方还不错,后来有几个投资人也比较感兴趣,于是他们组了个团又飞去澳大利亚本岛考察了多个酒庄,但苏立源决定不在本岛买,因为他认为本岛的环境造就了葡萄品种单一,酒庄又多,竞争非常大,另外袋鼠个头也非常大,他想找个安全一点的、同时竞争没那么大的地区。所以,他们又去了当初的塔斯马尼亚南部的煤河谷(Coal River Valley)产区,该产区以气候寒冷、盛产黑皮诺闻名。


最终,他们选择了一见钟情的、位于煤河谷产区的Campania Hills酒庄,苏立源说:“大家觉得这个酒庄产区比较好,另外它年产只有1万瓶,对刚进入行业的人来说风险相对较小。”


在被虎嗅问到买这个酒庄花了多少钱的时候,他含蓄地说:“差不多也就北京的一套房吧。”类似的说法也出现在郭豪身上——在法国买个酒庄也就相当于在香港买个房子。


苏立源补充道:“还是不太一样的。可能你什么也不用干,你北京的房产就会升值。但是葡萄庄园你买了以后,要对它悉心经营,它不会说因为你买了它就会有一个固定的增值。”


买下酒庄后,苏立源在那边呆了半年多,雇佣的管理团队和工人都是当地人,那半年磨合期,他换了三拨管理团队,原因也不复杂——要么是因为做事不认真负责;要么是一个酿酒师要同时打理多个不同庄主的酒庄,每次需要他的时候都不在。


“这也是我们后来收购第二个酒庄(Norton Vineyard)、同时又控股两个酒庄(Domaine A和Stefano Lubiana)的原因,就是Norton Vineyard酒庄的管理团队非常好,同时这个酒庄的年产量是25万瓶,这两个酒庄离得也很近,所以一个团队同时管两个酒庄,我的整个成本也降低了,比较经济。”苏立源说。


苏立源是个非常谨慎、有耐心、喜欢深思熟虑的人,言谈间表现出强烈的逻辑和经济学头脑,追求投资回报。这或许跟他的工作有关,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中信信托PE副总裁,对风险控制非常敏感。


他的这两个酒庄,Campania Hills酒庄大概占地15公顷,主要做高端黑皮诺葡萄酒,年产量1万瓶左右;Norton Vineyard大概有35万公顷,年产量25万瓶,葡萄酒的品种就丰富多了,霞多丽、长相思、美乐、玫红、梅洛、黑皮诺……盈利主要靠后者。

 

这些酒主要在当地销售,也获得了不少澳大利亚葡萄酒大赛的大奖。在他看来,国内喝红酒的氛围还不够成熟,尤其是白酒文化浓厚的北方,即使北京这样的城市,对红酒的热情也远不及白酒。


尤其受中美大环境的影响,中国进口葡萄酒从2015年开始的连续增长势头在2018年年中戛然而止了。


根据中国海关总署统计的数据,从2018年6月开始,中国进口葡萄酒的数量(升)同比大幅下滑,从2018年8月开始,葡萄酒进口量和进口金额均出现负增长。截止目前,中国进口葡萄酒数量和金额已经连续16个月同比下滑。2019年前11个月,我国葡萄酒进口量累计5.99亿升,累计同比下滑10.6%;进口金额32亿美元,累计同比下滑11.3%。可以肯定的是,2019年的葡萄酒进口总量和总额同比2018年下滑均将超过10%。


但有一个趋势同样值得关注:尽管葡萄酒进口出现了下滑,但前五大进口来源国排名出现了微妙的变化,2019年,澳大利亚已超越常年的霸主法国,成为中国葡萄酒最大的进口来源国。这对苏立源无意是个好消息。


从2013年收购第一个酒庄起,前三四年他几乎扎根在酒庄里。因为酒庄在远离都市的农村,对于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会遇到很多生活上的困难:“有一次大半夜暖气突然停掉了,当时特别特别冷,然后也不是说我们打个电话,修暖气的今天就能过来。我就得去那树林里去捡干木头,伸手不见五指,然后我只能开着车把车对着树林打开车灯照明,抱着木头回来了,结果我还不会点火,点不着木头,那次把我搞得挺惨的。”


苏立源现在放在酒庄生意上的精力大概只有20%,主要负责拿拿主意和拍板,更多的还是放在中信的本职工作上。


如果要推荐一款酒来代表苏立源,那还是用他自家酒庄的诺克顿珍藏柳系列黑皮诺2015(Nocton Vineyard Willow Series Pinot Noir)吧。这款酒的酒标非常独特,有个中文“柳”,是由他们的澳洲酿酒师设计的。选这款的意义在于,澳洲本身是个热的产区,但是苏立源选的酒庄是最冷的地方,它的单宁没有那么高,甜度适中,酒体散发着迷人又矛盾的宝石红,凸显了新世界酒优雅内涵的一面。


高梓清:香港女孩北京创业

 


很难用一两句话归纳高梓清。


初次见面时,她说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告诉我她是香港人、喜欢北京的胡同文化——这也是她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北京创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着实让我惊讶了一番。


高梓清1990年出生于香港,在她9岁的时候举家搬到上海,在上海读的初中和高中,毕业于北大中文系。2010年读完大二后,她休学了一年,在法国蓝带(Le Cordon Bleu Culinary Arts Institute)学了一年葡萄酒课,是留法专业侍酒师、法国香槟骑士。

 

高梓清大学时候就已经在创业,从法国回来后,2011年在香港注册了一家葡萄酒进口公司Oh my dear(欧麦蒂尔),2012年又在北京注册了一家。2015年创办酒腕儿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和独角星球管理咨询有限公司。这些公司居然到现在都还活着。


2018年11月,在北京的胡同里——也就是上文提及的曾经的虎嗅所在地77文创园——开了一家叫大酉·The Merchants的红酒吧餐厅,2019年11月15日刚迎来1周岁。


“我一开始并不想创业,只想做一个高级打工仔。”我问高梓清创业的激情是不是受到父亲的影响,她说。


她的父亲是个极有远见的人。香港回归两年后的1999年,他把家和生意迁到了上海。每个周末他都要跟高梓清进行一场阳台对话,并且把两个女儿送到上海的公立中学跟大陆孩子们一起读书:“我爸很坚持,就是我们一定要去本地学校,就是一定要学好普通话。他说未来你身边的人会有很多人英语会说得很好,但是你能读懂古诗词、你能了解中国文化、你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个东西很多香港小孩肯定不行。”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高梓清喜欢胡同文化,甚至一度住在鼓楼那片儿胡同里,并在胡同里开了“大酉”的原因吧。


大酉有四个联合创始人和股东,其中高梓清和Paulo de Souza是主理人,700Bike创始人张向东和王骥基本上属于财务投资,不插手日常的经营管理,大股东是高梓清。


“Paulo在米其林星级餐厅工作20年,他曾任职于世界排名第一的餐厅El Bulli、英国地狱厨神的米其林三星餐厅Gordon Ramsay ,早在2011年和2012年已经是北京的年度大厨了,那都早在布鲁宫、Opera Bombana之前。当时他觉得北京还太早,而中东正在发展,所以他去了迪拜帆船酒店的母集团Jumeriah,四年给集团开了23家新餐厅,全是他因地制宜创作出餐饮新概念的结果。他本来回到北京,是要为丽思卡尔顿集团拿米其林星级的,半路碰到我,被我抓来一起创业。”高梓清告诉我,他们是在从北京去上海的火车上认识的,俩人一拍即合。


大酉的前身是时差空间,拥有者是张向东,后来因为一些变化,张向东准备把时差关了。有一次他跟高梓清聊天聊到可以用这个地方来继续做点别的事情,而高梓清一直想开个线下的红酒体验式酒吧,所以俩人一拍即合。


两个“一拍即合”凑到一起就有了大酉。“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面其实停留了很长时间,现在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高梓清说,“我和向东走在一起,是想尝试定义葡萄酒线下业态,而不只是开个红酒吧。”


大酉有两个招牌,一个是高梓清,一个是Paulo——


高梓清对红酒的专业推荐是大酉最重要的一个品质保证。她对世界各地红酒驾轻就熟的审美可以让她根据你的心理价位和对产区、葡萄酒品类的需求推荐出让你惊叹的酒款;


Paulo是西班牙秘鲁混血,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每天早上开着宝马Mini去菜市场买菜,他醉心于以中国元素及食材,因地制宜地创作他认为的新中餐,吃起来口感非常巴适。在热情洋溢的拉美风格下,他一直是大酉后厨品质的保证,无论是青口与花椒、羽衣甘蓝的混搭,还是简单的一个布丁甜点,宾客们在品红酒的过程中总能不经意地被这些美食撬开味蕾。


经过8个多月的装修,大酉在2018年11月终于开始营业,分三个区域,一楼左手边是咖啡区,右手边是红酒专区(顺带也卖鸡尾酒),二楼则是VIP专区,给VIP客户提供藏酒之地,平常搞一些红酒主题分享或商务宴请,经常有各国大使馆会在这里搞一些小型的聚会,前段时间Prada还在这里举办了个圣诞爬梯。


大酉的这种红酒吧+餐厅的线下业态在北京鲜见,也吸引了不少热爱红酒的年轻人成了这里的常客,其中一位叫Chris的姑娘为了能下了班随时来喝一杯红酒,把家搬到了大酉附近。而我的一个朋友,几年前曾经因为在北京找不到一个喝红酒的去处又“逃”回了上海。


高梓清对大酉的经营花了不少巧妙的心思。无论你在一楼还是二楼喝酒,都会有一段循环播放的视频是从各种电影镜头里剪辑出来的喝红酒的画面,让你徜徉在《罗马假日》里与奥黛丽·赫本共饮,抑或是与玛丽莲·梦露在《七年之痒》里调情。


另外,一月一酒的主题个性鲜明。大酉每个月都会邀请一位酒庄庄主飞来中国、钻进北京的胡同里、走进大酉,分享他们的酒庄故事和葡萄酒知识,听着这些故事再举起杯中酒,就像喝了一杯历史。


当然,作为一个创业团队,大酉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人,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团队的流动性。过去一年,大酉的服务人员基本上换了三茬,高梓清说:“人的问题主要是我们的规格标准——对招募人的知识储备、专业能力的要求——大于我们目前能给的薪资。”不管怎么说,打造一个人员稳定、服务在线的团队对大酉来说都是迫切的;


另一方面则是客流量不稳定。周三、周五、周六、周日爆满,而其他时间则分外冷清,这跟工作日大家积极地投入到加班或996有关。高梓清解释道:“除了996,还有就是我们的位置不是一个目标客群能轻易到达的地方。这不止是我们的问题,也是王府中环、隆福寺商圈的困境。历史文化中心区要重新成为大家频繁出没的地方还需要时间。”


高梓清说,创办大酉这一年多是她最累的,“以前我也创业,但不像这两年这么累,而且压力大。”


一个大酉很难装下两位主理人的野心,尤其对于曾经管理上千人团队的Paulo来说,现在管理一二十个人的团队总让他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困惑。所以,高梓清多次提到,扩张将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他们目前已经在北京一个潮流之地盘下一个地方准备2020年开出第二家店。


就目前而言,大酉的人气就像喝红酒一样,需要多一点耐心,需要慢慢养。时间不会怠慢努力的人。


又到了艰难的时刻,如何选一款酒来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呢?尤其是高梓清这样一个阅酒无数的人。最终,她选择了诗百篇特选黑皮诺2017,她说这是她喝过的中国酿造的最出色的黑皮诺。诚然,这款中国酿造的黑皮诺和法国酿造的黑皮诺还有差距,中间还隔着很长一段路,可是在中国的舞台上,能出现这样一款作品,却是让人欣喜的。这大概也是对高梓清的隐喻吧。


红酒虽好,不要贪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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