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关于时尚是液态的这件事,就连你家门口那位从不踏出传达室半步的老王头都知道:
“你们年轻人最近穿衣服怎么回事?大夏天的穿插秧的胶皮雨靴、抹油的防雨外套,这架势,该不会是单位又开始组织开垦荒地了吧?”
对此厌烦的人,总认为所谓的时尚不过是在曲水流觞里兜兜转转的贪吃蛇,被资本共济会随意拿捏;它们通过创造一些噱头与欲望,吸引着普通人在上面浪费一些本不必要消费的血汗钱。
长久以来,快时尚的消费经验总会令人想起浪费与追逐;而如今,事情发生了改变,越来越多的人正从一场比谁快的潮人追逐战中返璞归真,重归一种上古先民的质朴时尚观。
在服饰上追求耐用性和DIY的巧思,成了当下最IN的事,一言以蔽之:熬油补裤裆,也成了新的时尚物语。
美国Decades的老板Silver在2020年4月接受Vouge采访时说:
“快时尚的想法是过时的,人们应该清楚地认识到,他们购买的东西应该有更长的寿命。”
而如果你常在时尚平台冲浪,你会发现这两年的有趣趋势,那就是相比较流行款,人们愈发关注“能穿一辈子的衣服”。
既然想有改变,就去买吧!
图片来源:IG
在国内,最能体现这一趋势的,是英国品牌Barbour。
没听过这牌子的朋友,可能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个啥玩意、是啥风格。我说个画面——电影《除暴》里,扮演90年代公安干警王千源身上那件外套,就是Barbour。
这衣服,估计你让王千源穿到《钢的琴》里,也毫不跳戏,复古的版型、带着早期工业时代制品的油蜡光泽,形成了大众对这个牌子的第一印象:复古、沉稳且乏味,很容易把它和劳保制服联系到一起。
大众觉得土,时尚头部自媒体作者则觉得它太狂了。
查尔斯王子到萨维尔街绅士在他们笔下灵魂附体,Barbour像所有的英国品牌一样成为了品位人生的标志物,这种说法既无聊,又油腻。
仔细说来,从中国与世界接轨之后,服饰讲的不是王霸之气,就是男人雄风,不是战袍,就是法宝,它与生活方式无关,更多充当一种功利性的工具。
而作为老牌资本主义的英吉利品牌,就成了一种复杂观念的化身,以至于照葫芦画瓢的毕业生,总在这种氛围的指导下,总会从英伦绅士的美好想象走向不列颠牛仔的残酷事实,周而复始,代代不休。
这种观念,你也不难通过产品图里得到答案,国内电商视觉给出的反馈,总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千源,断然不会把它和此前的某种易逝的时尚产生半点联系。
大众缺乏了解,媒体过于激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Barbour的魅力只被少数人洞察:
一个关于它广为流传的传说是这样,某位垂钓者出海钓鱼,碰上十年不遇的暴雨,在海上漂流30小时后获救,人们却发现它的Barbour内衬还是干的。
油蜡布、黄铜五金配粗花呢内衬的Barbour,就像是一杯Dirty,它扎根生活,也依附生活,人们对它的误解,只是英国王子不小心穿上它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人爱上了这个粗旷的品牌。
打开小红书,你能看见很多有关Barbour穿搭的推介,他们和雨靴合流,塑造出新风潮。这种变化,你可以理解为疫情之下,露营户外崛起后人们对于户外产品的爱屋及乌。
但我觉得,这种改变背后藏着的,是人们对耐用性的渴求。
图片来源:小红书
只要Barbour保养得当,定期涂蜡,一件古典机能外套或许可以作为包浆传家宝流传于世,直到僵尸世界大战。
抛开情怀,单聊俗的。虽然一件Barbour外套在奥特莱斯要2000元起,但综合使用年限一平均下来,反而就比年抛型快时尚更具性价比。
在电商平台,出现了越来越多提供Barbour翻新打蜡服务的商家,一次400、500
Barbour的崛起,只是一个序章的片段,事实上,一切耐用的服饰品牌,在当下都获得了更高的关注度:
从放柏油路上磨擦800m都坏不了的瑞士卡车皮帆布包FREITAG,到上海本土品牌Klee Klee的牛仔服,对耐用性的考问,成了被时尚弄潮儿最关注的细节。
终于,新一代消费者与父辈殊途同归,他们走上了买衣服先翻成分表的老路,背诵起了“1cm里有五根车线的衣服,质量总不会太差”的口诀。
在2019年的一次采访中,Klee Klee向媒体表示:他们会努力做能长久陪伴在生活中的物件
与耐用性相伴发生改变的,还有人们对于旧衣服的态度;过去,衣服坏了扔;而现在,衣服坏了,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维修。
在品牌端,修补服务成了一种与消费者深层连接的妙招,除了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可持续这件事的态度外,还可以借此建立一个更紧密的社群。
除了Patagonia、始祖鸟、Lululemon这样的大品牌建立修补部门以外,很多小品牌也投身其中,比如,英国品牌Toast在2020年开设了线上修补小课堂,专门教日本刺绣工艺来修补衣服,目的就是让消费者接受服饰的不完美。
接受这套价值观的消费者,并不会把补丁当作是穷酸的身份证,而是会把这些痕迹当作是自己可持续主义的勋章。
如果说你跟修补未曾谋面、可持续时尚这个词又显得过于玄幻的话,那么DIY浪潮你一定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
虽然从小老能听见DIY套上的各种词,但其实大部分时间也就是听听,很难参与其中;但这两年,我发现,人们极爱在这上面整活。
2020年muji的素麻袋成为时尚DIY的画板,简单的往上来点涂鸦,复杂的直接捡起针线往上招乎,自制Dior Oblique托特包。
图片来源:小红书
2020年2月,潮人们被亨利·斯泰尔斯穿的一件由JW Anderson设计的羊毛衫吸引了,觉得挺美,都想要,但1560美元的价签,直接劝退了不少人。
照旧时代的经验,一般碰见买不起的情况,大家不是找平替,就是选择放弃。但这回,人们却选择自己织毛衣,加上词条发布在Tiktok上,成了当月热搜。
人们的创造欲望并不局限于衣服本身,家居用品也是战场。
除了像自制沙发这种常见的行活以外,藤原浩与喜茶联名的物料垃圾也成了时尚爱好者的重要原材料,疯狂的人们搜集塑料袋,把它改造成了纸巾盒,发到网上,以赢得巧手的赞美。
随之而来的是时尚民主化的深入,过去设计师专属的remake技术也在开源教程的指导下,声浪渐大。
2021年,荷兰设计师Dave Hakkens开了家名为“Fixing Fashion - 修复时尚”的线上学院,专门教大家如何通过翻新、修复、调整大小、重新染色和装饰手艺之类的手法,修复“ 99%的衣服”赋予他们新的时尚价值。
“现在的时尚并不需要什么新的东西,我们已经拥有足够的衣服,未来十年,我们该停止购买开始自豪地重制我们的旧衣服。”
时尚,在《现代汉语词典》里的释意是:当时的风尚,或是时兴的风尚。
如果说精致、亮丽光鲜是我们对过往时尚的刻板印象的话,那么现在的惜物、DIY的新风尚,更像是对疫情时代的一个侧写,深刻而富有深意。
3年前的疫情,就像一记来自阴影中的闷棍,给当时的世人都敲懵了。
如果你记性够好,就一定还记得在新冠疫情刚刚闯入我们生活的时候,那些跟口罩有关的魔幻新闻:
那时,由于市场需求量大,加之初期产能不足,口罩在炒卖市场是硬通货,一盒售价298元的3M N95口罩,最高价格能到千元左右。即便如此,仍然紧缺。
在这种状况下,买不到口罩的人民群众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充分利用身边物料,打造出了自己的新冠防护罩。
在西方,面对呼吸机不足,人们用简陋的零件DIY呼吸机,借此求得一线生机。
当时的人们,看见这些照片,或许会从中感受到坚定的求生意志,佩服起他们敢想敢干的执行力,甚至还会为这些古怪造型而哑然失笑。
3年后,再回头去看这些土味的画面,你会觉得它们不但像一个总结、像一个隐喻,更像是一个当下疫情时尚浪潮的完美注脚。
没有什么,比时尚更能明确地显示社会的状态。
度过抗疫的至暗时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当消费者勒紧裤腰带渡日,以节俭对抗防风险的时候,我们能看到修修补补的观念正在复苏。它以时尚的方式显露于世,不过是一代人面临经济波动时的结果。
与此同时,这种风尚也激发了创造力的复兴,他们是快乐整活的巧思,也是人类面对破碎世界的自我救赎。
伦敦大学学院Daisy Fancourt博士和bbc的一项研究表明,创造力可以避免压力,使人逃离残酷现实的处境。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为此修补的一针一线,不过是试图在封锁与健康码之间,重新找到与这个世界建立连接的方式:
The world is broken, let's fix it toge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