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系列为一名外卖女骑手，在送餐路上真实的人间观察，本文为第十八篇，前几篇文章链接详见文末。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陌生人肖像计划 （ID：inlens），作者：几何小姐姐，原文标题：《骑手日记系列：平台就没拿骑手当人》，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我又被封号了。
这一次的处罚是连续三天，每天封24小时。理由是，上传的健康码不合格。怎么说呢，疫情三年了。别的图可能找不到，唯独城市健康码，找起来轻车熟路，截起来清清楚楚。
为了给自己恢复账号，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对抗机器，反复上传同一个健康码。这个操作有的时候有效，会解封；有的时候无效，原因不详。但不管有效还是无效，我在骑手端上传的都是同一个东西。这次封号被加了码。
由12小时，变为24小时，比上次时长增加了100%。意味着，被罚的骑手，这次可连加夜班赶工的机会也没有了。
一
被关在小黑屋的三天里，我注意到，我的美团骑手账号权限，是被一点一点分层剥夺的。
第一天，虽然提示“限制接单”，但还能接到零星派单；第二天，再次提示要24小时限制我接单，派单消失了，但似乎还可以去系统里，抢一些别人不愿意接的单。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我发现，不但没有派单，连抢单的权限，也直接封死了。
后来我看到了可怕的弹窗。弹窗明确告知账号被限制了，让去联系美团站长或者骑士长。找不到这些人，于是去询问客服。客服说，你去点击右上角的“小铃铛”标志，那里面能找到站点的人。去点了，里面是空的。再去问客服，机器人重复的还是上次的答案。
无奈之下，去骑手群发起了求助。
“怎样可以联系到站长？我一直被封号怎么办？”上次帮过我的老骑手出来发了个“哈哈，你可以找我”。
说完，他又在群里撤回了那句话。
单独问了我健康码传的啥，让我再传了一遍。几分钟后，我的账号被从小黑屋里捞了出来。
二
重获自由的我马上接了几单。
先帮一个想吃烧烤的小妹妹送了一大包“老马家清真烧烤”，又帮另一个在家里准备涮火锅的家庭送了火锅底料和蔬菜。
农贸市场负责菜场捡单的小妹妹是个干活麻利的小女生。我在窗口问她美团的10号订单在哪取货，她说，就在我这里。然后问我，你是不是婷婷？ 我很惊讶。两周了，她是所有商家里，第一个喊出我（骑手）名字的人。女骑手本来就少，年轻一点的就更少，显然，我的女生身份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说：“我是。”她说：“婷婷你等下啊，我马上给你拣货。”说完就埋头忙活了起来。当她直起腰来，把东西给我时，特别提示说：“婷婷这里面有一块豆腐，我给你系在袋子上面的地方了。豆腐一碰就会碎，你挂在车上，一定要小心。”
她一共喊了三次我的名字，交付了那个订单。我离开时，一转身发现，号码排在我前面的9号订单骑手小哥还在等。显然，菜场的那个女生，她利用了自己仅有的一点小小权力，作为服务SOP上游的（商家），优先帮下游的另一个女生（骑手）捡了货。
三
我在骑手社群的ID叫“听澜”，头像是相册里随便找的一片海，没有任何个人信息和有效朋友圈。我每天用那个号在群里参与讨论，并明确表示自己不敢接蛋糕单，怕碰坏了每天的生日快乐。
今天有个骑手给了我一个小攻略。他说：“蛋糕如果不超过12寸，可以接。路上如果碰坏了，最好的解决方案是返回蛋糕店，店里会免费修。平时车上要放一些纸抽和塑料袋，方便送餐饮料洒了的时候，稍微处理一下。”
他说这是常识。
四
但今天的骑手社群里，发生了一件挑战常识的事。
当一张匪夷所思的美团派单截图被骑手PO出时，群里几百名骑手都感受到了出离愤怒。一个美团用户竟然能在美团外卖APP中，下单一份汉堡，还能成功备注：要求美团骑手小哥送到殡仪馆地下火葬场，步行喂到逝者嘴里。
美团的系统不但PUSH了这个订单，还指派了附近一名骑手去干这活。在等待这名骑手应答的时间里，以下截图显示，美团给了这个运费为5.3元的订单，长达500多秒的决策时间。
在订单的选项里，那个骑手竟然只有“转单”和接单的“收到”选项，他没有说NO的权力，甚至在产品上，根本就没有设计那个本该有的“拒绝”按钮。
美团外卖骑手接单系统截图
上面的那张截图，快把群里的一个骑手妹子吓哭了。她说，太恐怖了！这样的订单能被美团派发出来，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我们可以投诉么？
底下的几个男生骑手说：
“投诉要是有用的话，不就全都投诉了？”
——事到如今你还没明白吗？
“平台就没拿骑手当人。”
——扣你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快。
“但假如你有别的意见。”
——对不起，那是人家的地盘，你不干别人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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